解放卡车“突突突”地开进县城,车轮子压过冻得结结实实的土路,颠得车斗“哐啷”作响。
周晓把小李玉搂得更紧了些,用厚实的军大衣将两人裹成一个球,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看着越来越熟悉的巷子口。
李泽把车稳稳停在巷口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熄了火。
“柴兵,你跟小玉在车上等我信儿。”
李泽跳下车,绕到后面,伸手把周晓扶了下来。
周晓的腿有点软,脚刚沾地,就下意识地往李泽身后缩了缩。
周家是个独门小院,红砖墙看着还挺新,就是大门上的红漆掉得斑斑驳驳。
院里,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正和一个年轻些的女人在扫雪,正是周晓的娘高阿婆和她二嫂。
看见闺女和一个高大陌生的男人从巷子口走过来,高阿婆手里的扫帚停了,直起腰眯着眼打量。
“晓儿?”
“娘,二嫂。”
周晓的声音跟蚊子哼似的,透着一股心虚。
“哎哟,真是晓儿回来了!”
高阿婆脸上这才挤出笑,扔了扫帚快步迎上来,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李泽身上瞟。
“这是”
二嫂也凑了过来,目光在李泽那身半旧却干净的棉袄和脚上那双翻毛皮鞋上来回转悠。
不等周晓介绍,堂屋的棉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件油腻的蓝色工装,脸色蜡黄,眼泡子肿着,一股隔夜的酒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他斜楞着一双死鱼眼,把李泽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扭头瞥了眼巷子口的解放卡车,阴阳怪气地开了腔:
“哟,这是哪阵风,把咱们卫生室的大小姐给吹回来了?”
“怎么着,出息了,这是傍上哪个开大卡车的老板了?”
这人正是周晓的大哥,周大河。
周晓的脸“唰”一下就白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胡吣什么!”
高阿婆脸上挂不住,在儿子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压着嗓子骂。
“嘴里没个把门的!这是客人!”
“客人?”
周大河嗤笑一声,揉着胳膊,往门口一横,干脆把路堵死了。
“娘,您可得把眼珠子擦亮点。咱们周家的闺女,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门的。”
车里的柴兵听得火气“噌”一下就顶到了脑门,推开车门就要下去理论。
李泽头都没回,只抬了抬手,就把柴兵给按了回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手里拎着的两个网兜往前递了递,一个装着麦乳精和几包大白兔奶糖,另一个是两条绑在一起、足有十几斤的猪后腿,肥膘厚实,看着就喜人。
“周大哥,我是李泽。”
“今天来,是想跟叔和婶子提我跟晓儿的婚事。”
他的声音很平,“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今天,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周大河的视线在那两条猪后腿上溜了一圈,撇了撇嘴,脸上的嘲讽不减反增。
“诚意?”
“就这两条猪腿?”
他伸出油乎乎的手指,在那块肥肉上戳了戳,一脸嫌弃。
“李泽,你当是打发要饭的呢?我可告诉你,我妹妹吃的是商品粮,端的是铁饭碗!你一个屯子里的泥腿子,拿什么养她?拿这猪腿吗?”
李泽没搭理他,平静地收回手,转头对着卡车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柴兵,把东西拿下来。”
“好嘞!”
柴兵应了一声,从驾驶室里费劲地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又从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抱下来两张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玩意儿。
他走到院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里的麻袋往地上一扔!
“咣当!”
沉重的麻袋砸在冻硬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