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那堆小山似的木柴,被李泽和柴兵两个大男人硬生生给啃完了。
柴兵是真累瘫了,回西屋沾着枕头就打了呼。
李泽拍掉身上的木屑,却毫无睡意。他拧开堂屋的门。
屋里没点灯,黑漆漆的。只有炕桌正中,那盏煤油灯的火苗被捻到了最小,像一粒黄豆,倔强地撑开一小圈昏沉沉的光。
周晓没睡。
她就坐在炕沿边,身上披着李泽那件破了口子的旧棉袄,怀里抱着个针线笸箩,一动不动地在等他。
听到门被推开的轻响,她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来。
“回来了?”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沙哑,生怕吵醒里屋熟睡的小玉,“外面那么大动静,都劈完了?”
“嗯。”李泽应了一声,走过去。他身上那股子寒气,混着松木被劈开时特有的辛辣清香,一下子就冲到了周晓面前。
周晓没说话,默默地从炕头焐着的小铜壶里,给他倒了满满一碗热水。
碗是粗瓷的,烫手。
李泽接过来,也不嫌烫,直接灌了一大口。一股滚烫的暖流从喉咙烧到胃里,四肢百骸都舒坦了。
他把碗放在炕桌上,挨着周晓坐下。
“去周叔家,没啥事吧?”周晓低着头,拿起针线,假装缝补袖口,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没事,周叔身子骨硬朗着呢。”李泽看着她纤长的脖颈,忽然开口,“在周叔家,我跟他说了件事。”
周晓手一顿,没抬头:“啥事?”
“我说,等这两天忙完,就去县里,上你家提亲。”
“噗!”
一声轻响,针尖结结实实地扎进了周晓的指肚。
她“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活计“啪嗒”一声掉在炕上,人也猛地抬起头来。
煤油灯的火苗恰好跳动了一下,光影在她脸上摇晃。她一只眼睛在光里,亮得吓人;另一只眼睛在影子里,深不见底。
“你你跟周叔说的?”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紧,干涩。
她第一个反应,不是问他是不是认真的,而是他怎么能把这种还没影儿的事,跟外人说!
“嗯,说了。”李泽看着她。
周晓的嘴唇翕动了半天。
“你你是不是喝多了,瞎说胡话”
“我一口酒没喝。”
李泽不等她说完,直接伸出大手,一把抓住了她那只被扎破的手。
她的手冰凉,指尖上正冒出一颗血珠。
李泽看也没看,直接把她的手指头含进了自己嘴里。
一股子铁锈般的腥甜味在他舌尖散开。
周晓浑身一僵,像被电打了一样,一股热流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连耳朵根都烫得厉害。她想把手抽回来,可李泽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攥着她,不让她动。
他松开她的手指,用自己粗糙温热的大手,将她整只冰凉的小手都包裹起来。
“周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算数。”他的声音不高,“我想给你跟小玉一个家。一个正儿八经,安安稳稳的家。以后,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周晓再也绷不住了。
她没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下唇,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滚,无声无息,却滚烫得吓人,一滴滴砸在李泽粗糙的手背上。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拼了命地点头,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完。
李泽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把她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