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放下筷子,把他们怎么发现鹿群,怎么被张猛的人堵上,又怎么在暴风雪里误打误撞闯进那片山谷,最后被四头老虎堵在石头底下的事,捡着能说的,简略讲了一遍。
屋里顿时没了动静,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
高大娘和周荷的脸都白了,端着碗的手停在半空。
周二愣子叼着烟袋锅,半天没点火,“四头?一窝子全碰上了?”
“嗯,一头公的,一头母的,带俩半大的崽子。”
“狗日的!”周二愣子猛地一拍大腿,把炕桌都震得跳了一下,“你们几个真是从阎王爷裤裆底下钻回来的!跑山这么多年,我就没听说谁能从一窝子吊睛白额嘴里囫囵个儿出来的!”他指着李泽的鼻子骂道,“你小子长能耐了啊!进山不看道,不闻味儿,不听声,就敢往里瞎闯?那地方有大牲口,雪地上的印子,拉的屎,撒的尿,都他娘的是记号!你当是自家后院呢?”
李泽没犟嘴,端起酒杯,冲周二愣子举了举,一饮而尽。“周叔,这事是我大意了,我认。”
见他态度诚恳,周二愣子的火气才消了点,重新把烟袋锅填上烟丝,闷着头抽了起来。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李泽忽然开口:“周叔,我跟您打听个人。屯子里以前是不是有个叫李拐子的?”
周二愣子抬起头,眼神有些意外:“李拐子?你问他干啥?那都是老辈子的人了,死了有小十年了吧。”
“我们躲老虎那地方,有个地窨子,塌了半边,看着有些年头了。”李泽缓缓说道,“后来我们打着的那几头狼,还有那头黑瞎子,都是在那地窨子附近冒出来的。”
周二愣子捏着烟袋锅的手一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仔细说说那几头狼。”
“六头,青灰色的,个头比一般的狼大不少,看着就凶。”李泽回忆着,“领头的那头,左眼上好像有道疤。”
“对上了!”周二愣子一拍炕桌,神情激动起来,“那窝子青皮子,就是李拐子当年养的!他那人,才是正儿八经的跑山人,一辈子没娶媳妇,就把山当家。他会训狼,会赶山,还会学牲口的叫唤声,学啥像啥。那头狼王左眼上的疤,就是小时候不听话,让他用柳条子抽的!”
柴兵听得目瞪口呆:“狼还能养?”
“那不是养,是‘交’。”周二愣子解释道,“李拐子有绝活,他训出来的狼,有野性,但识人味儿,懂规矩。只会把人撵走,把人咬伤,但绝不会真把人往死里整,更不会吃人肉。”
李泽心里一动,那几头狼确实只是把他们围住,并没有立刻下死口。“可张猛那边的人,被撕得挺惨,肠子都出来了。”
周二愣子冷笑一声,往烟袋锅里吐了口唾沫:“那只能怪他自己作死。我猜,那姓张的八成是把李拐子那地窨子当自个儿窝了,在里头生火拉屎的,犯了忌讳。青皮子通人性,那是它们老主人的家,能容别人在那儿撒野?没把他当场撕了,都算是李拐子当年教得好,留了德了。”
一番话说得屋里几个人后背发凉。原来他们在山里九死一生,背后还有这么多道道。
“那黄国兴没跟您说这个?”柴兵忍不住问。
“他懂个屁!”周二愣子不屑道,“他就说你们惹了麻烦,伤了个人,赶紧让我去镇上看看。我这不等你们上门呢嘛。”
眼看天色不早,李泽和柴兵起身告辞。
“这就走?”高大娘不乐意了,“饭还没吃完呢,饺子刚出锅!”
“高大娘,不了,家里还有事。”李泽婉拒,“柴兵这两天住我那儿,得回去安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