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可是咱这十里八乡头一号的猎手。枪法准,胆子大,脑子还活。”柴良玉喝了口酒,慢慢说道,“坏就坏在他心气太高。有一年冬天,他非说要去打那头盘踞在小天目顶子的大猫,谁劝都不听,一个人就摸上山了。结果呢,大猫没打着,自己反倒让瞎子(熊)给挠了,瘸了一条腿。回来后,队里还开了会批评他,说他搞个人英雄主义,脱离集体。从那以后,人心就冷了,也不跟屯里人来往了,干脆就搬到山里那个地窨子住了。”
“我听说他会口技,学啥像啥。”柴兵插了一句。
“何止是像。”柴良玉摇了摇头,“他能跟牲口说话。学狼嚎,能把狼招来;学鸟叫,能把鸟引到跟前。他以前也养狗,两条,黑白花的,凶得很,一般的狼见着都得绕道走。”
李泽心里一动,那个可怕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养狼的人,会口技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那他后来呢?”李泽问。
“不知道了。”柴良玉叹了口气,“好些年没见过了。前些年,还听说庆安那边有个姓王的,叫王民,住南屯还是北屯来着,跟他走得挺近。后来就再没信儿了。”
王民,庆安。李泽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一顿饭吃完,柴兵一拍大腿:“哎呀,我那台东风还在参厂扔着呢!这两天打了这么多东西,没车可咋往县里拉?”他挠了挠头,“就是没人会开,还得去县里找人”
“我会开。”李泽擦了擦嘴,平淡地开了口。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柴兵、郝军、徐春林三个人,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他,下巴都快掉到炕桌上了。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就直奔参厂。柴兵跟厂领导磨了半天嘴皮子,还真又要来了二百块钱的抚恤金。随后,李泽坐上那台落了一层厚灰的东风卡车驾驶座,钥匙插进去一拧,发动机“嗡”的一声轰鸣起来,平稳地吐着黑烟。柴兵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车开回村里,踏雪它们早就等在了院门口,看见这个钢铁大家伙回来,兴奋地围着车轮子打转,尾巴摇得像风车。
接下来的两天,大雪封山,山里彻底成了李泽他们的天下。
四个人,五条狗,配合得天衣无缝。踏雪和虎头带着二西、三莲和花蛋子在林子里搜寻驱赶,李泽他们只需要找好位置,听着狗叫声传来的方向,提前埋伏好就行。
两天下来,收获颇丰。三头傻乎乎的黄毛子,两头两百来斤横冲直撞的老母猪,还有一头挖洞挖得正欢,被花熊从雪里硬刨出来的肥硕刨卵子。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千八百斤的肉。
到了第三天,谁也起不来了。
连着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跑了两天,四个人的腿都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又酸又胀,使不上一点劲。柴兵的三嫂心疼他们,特意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艾蒿水,给他们泡脚。
水汽氤氲里,李泽一边揉着发胀的小腿,一边把几条狗挨个叫到身边检查。他给花熊前爪上被树枝划破的小伤口重新换了药,又摸了摸二西的脑袋。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张亮走了进来。
他比前几天看着更憔悴了,眼窝深陷,下巴上全是青黑的胡茬,身上带着一股没散尽的寒气和酒气。
“泽哥。”他走到李泽面前,声音沙哑。
“事儿都办完了?”李泽抬起头,问道。
“嗯。”张亮用力点了点头,“我弟入土了。泽哥,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我知道一个熊仓,准得很!那熊瞎子去年冬天就在那儿猫冬,今年肯定还在!咱明天一早就上山,掏了它!到时候,熊胆、熊掌,都归你!”
李泽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张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没说话。
他慢慢站起身,用布巾擦干脚,穿上鞋。
“你弟刚走,你不该再上山。”李泽的语气很平静,“你现在身上带着气,山神爷不待见。这山,你暂时别进了。”
张亮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泽哥,我我不怕!我就是想给我弟报仇!”
“我们之间的事,到帮你找到人,就算了了。”李泽打断了他,“这是最后一回。往后,咱们各走各的路。”
说完,他对着院子里那几条狗,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黑狼,大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