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的李泽刚拉开门,外屋炕上三个女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视线都越过他,钉在了院门口那个穿着红上衣的姑娘身上。
周晓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瞬间僵硬,默默地垂下眼帘,捏着衣角的手指紧了紧。
吴嫂和郝军他娘对视一眼,一个抿起嘴,一个挑起眉。
尤其是吴嫂,她可是刚说过李泽嫌唐家大闺女瘦,这会儿人家小妹就找上门来了,这里头的事儿可就耐人寻味了。
门口的唐银河被屋里这几道目光看得脸颊发烫,本就红扑扑的脸蛋更是红得灼人,攥着衣角的手心全是汗。
她鼓了半天的勇气才敢来敲这个门,哪想到他家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在。
“李泽哥”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带着点颤音,“我我找你有点事,能不能出来说句话?”
李泽其实不太想跟唐家的人扯上关系,但这小丫头都这样了,看着可怜吧擦的,整个人像煮熟的龙虾一样,简直要爆炸了。
算了算了,小姑娘家家都这么低三下四的来找你,总不能连句话都不给人家说。
那还是人吗?
他侧身走了出去,顺手把屋门带上了,隔绝了里头那几道炙热的目光。
冬日午后的风带着寒意,吹得唐银河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她抬头怯怯地瞥了李泽一眼,又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那双已经磨得有些旧的棉鞋。
“什么事?”
李泽记得这个姑娘,唐家的小女儿,比她那个在公社上班的姐姐小几岁,平时在村里遇见了,也是这副怯生生的模样,不怎么爱说话。
“我我”唐银河急得眼圈都红了,话在嘴边绕了好几圈,才终于挤了出来,“俺家的猪跑了。”
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今天下午喂猪食的时候,没关好圈门,让它给拱开跑了。我爹我哥追了半天,顺着脚印一直追到山脚下,就找不着了。天快黑了,山里不敢进,就回来了。”
这个年代,一头猪对于一户普通农家来说,几乎就是半个家当。
是过年的盼头,是孩子新衣裳的来源,更是来年开春买种子化肥的钱。
猪丢了,跟天塌了没什么区别。
“我听村里人说,你你打猎很厉害,还有好几条狗。”唐银河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李泽,全是恳求,“李泽哥,你能不能帮帮俺家?我爹说,要是能找回来,给你二十斤猪肉做谢礼!”
二十斤猪肉,在这个时候,绝对是下了血本的重谢了。
李泽看着她。
姑娘的辫子垂在胸前,鼻尖冻得通红。
他想起了上一世,自己刚起步做生意那会儿,也曾有过这样求告无门的窘迫。
帮,还是不帮?
帮了,就是一个人情,但免不了要跟唐家扯上关系,村里人又会传出闲话。
不帮,倒也简单,一句话就能打发了。
他沉默的这片刻,对于唐银河来说,却像是过了一个冬天那么漫长。
她眼里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攥紧的指节也颓然松开,嘴唇动了动:“要是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我就是来问问”
“明天一早。”
李泽忽然开口。
虽然他对那一家没什么好感,但这个小妹总归是没做错什么。
上一世她还常常维护自己呢。
就当还上辈子她给自己的那几颗糖的情了。
唐银河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黑了,现在进山不安全,猪也跑不远。”李泽解释了一句,“明天天一亮,我带狗去你家。”
巨大的惊喜让唐银河瞬间忘记了紧张,她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哎!哎!谢谢你,李泽哥!太谢谢你了!”
她一连串地道谢,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鞠了好几个躬才转身跑开,那条乌黑的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透着一股子雀跃。
李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这才转身推门回了屋。
一进屋,他就感觉气氛不对。
吴嫂、郝军他娘,还有周晓,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那架势,跟审犯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