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西马垛子另一头山里走,山路就变得崎岖起来,积雪也更厚,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脖子。
三个人,八条狗,在林子里穿行。
冬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丫洒下来,在雪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郝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上却挂着兴奋的红晕。
“李泽,你说咱们那几头猪,拉到望兴能卖多少钱?”他搓着手,眼睛里全是小星星,“那头最大的刨卵子,少说也得三百斤往上。还有那几头母的,加起来一千斤打不住。一斤猪肉现在黑市上怎么也得卖个七八毛吧?这这得多少钱?”
徐春林在旁边听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掰着指头算:“一千斤,一斤七毛,那就是七百块?我的老天爷!”
七百块,对这时候的庄稼人来说,不啻于一笔天文数字。他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刨去口粮,也就落下百十来块钱。
李泽走在最前面,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往雪地上吐了口唾沫:“别高兴得太早,能不能全卖出去还是两说。东西多了,价就得往下压。再说了,咱们是去办事,不是去做买卖,出手得敞亮,不能小家子气。能落下三四百块,就算烧高香了。”
他这么一说,像是兜头浇了盆冷水,把郝军和徐春林的火热劲儿给浇下去不少。但俩人转念一想,三四百块那也够吓人的了,心里又活泛起来。
前面的狗群,不知什么时候变了阵型。
原本跟黑狼并驾齐驱的大狼,此刻落后了半个身位,夹着尾巴,时不时拿眼角偷偷瞟一眼走在前面的黑狼。
黑狼走得四平八稳,浑身的黑毛在阳光下像缎子一样油亮。它偶尔会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大狼,喉咙里发出一种极轻微的“咕噜”声,听着像示好,但那眼神里的威慑,却让大狼不敢有丝毫造次。
“嘿,你瞧黑狼那小样儿,”徐春林看得直乐,压低声音对李泽说,“纯纯小心眼,容不得大狼跟它平起平坐。”
李泽笑了笑,没接话。他知道,这是头犬在确立自己的绝对领导地位,是好事。一个狗群,只能有一个声音。
就在这时,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黑狼,鼻子猛地在空气里抽动了两下,随即毫无征兆地,仰头发出了一声急促的短吠!
不等李泽下令,它已经像一颗黑色的炮弹,朝着山坡下方激射而去。
几乎是同时,大狼、二西、花熊,八条狗瞬间响应,如同开闸的洪水,跟着黑狼就冲了下去,顷刻间便消失在密林里。
“跟上!”李泽低喝一声,也撒开丫子追了过去。
三个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徐春林一边跑一边感慨:“兄弟,这天天这么跑,可锻炼身体啊。”
李泽笑道:“这算啥,等开春了,天天这么跑,你都能下场跟牛赛跑。”
正说着,山坡下狗群的吠叫声突然停了。
万籁俱寂。
李泽心里一动,立刻打了个手势,三个人猫着腰,放轻了脚步。
声音消失,说明狗已经把猎物给围住了。叫,是为了惊扰和驱赶,不叫,就是准备下死口了。
他们悄悄摸到一处山脊的断口,扒开前面的枯藤朝下望去。只见在下方一片开阔的雪地里,一头膘肥体壮的老母猪正警惕地刨着雪,寻找着可以果腹的草根。它周围空荡荡的,显然是落了单。
八条狗已经悄无声息地散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黑狼并没有急着上,它像个幽灵,贴着一排乱石堆的阴影,悄悄地绕到了老母猪的侧后方,那正是母猪下山逃跑的必经之路。它匍匐在雪地里,只露出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耐心得像个经验最老到的猎人。
就在这时,包围圈另一头的灰狼,像是得了什么指令,忽然冲着那老母猪“汪”地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了一块石头。
那老母猪受了惊,猛地一抬头,看见了灰狼,想也不想,扭头就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它选的方向,正好是黑狼埋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