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望兴村,是个肥差,也是个险差,带上他,既能还个人情,路上也有个照应。
正想着,拐过一道弯,就看见路边蹲着个熟悉的人影,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圈。
不是郝军是谁?
李泽走过去,脚下的狗呼啦啦围了上去。
郝军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李泽,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耷拉下脑袋。
“干啥呢,在这儿画地图?”李泽问。
“泽哥”郝军站起来,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我我没地方去。”
李泽打量了他一眼。
“有个活儿,去望兴村清山货,管吃管住,有工钱,干不干?”
郝军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猛地抬头,声音都变了调:“干!泽哥,我干!”
“明天一早,到我家门口等着。”
与此同时,院子里,周二愣子的媳妇把最后一只碗擦干放好,回头却看见自家男人正呆呆地坐在炕沿上,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出神。
“咋了,舍不得了?”她走过去,给他披上一件棉袄。
周二愣子没吱声,只是从口袋里摸出烟锅,哆哆嗦嗦地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张大强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靠在门框上,没进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今天摆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试他?”张大强问。
周二愣子猛嘬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忽明忽暗。“山里人,最怕两种,一种是管不住嘴的,一种是管不住手的。”他缓缓吐出烟圈,“这小子,给他肉吃,他吃得规矩;给他酒喝,他能忍住不沾。心是正的,手是稳的,这比什么都强。”
“是不错。”张大强也点头,“不像村里那些个小年轻,眼睛里都是活的,不知道打什么算盘。”
“我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几个冬了。”周二愣子声音低了下去,满是落寞,“黑狼它们还年轻,总不能跟着我在这院子里老死。李泽这小子,手黑,心正,是个能带着它们在山里撒欢的主儿。”
两个老头子,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梳着麻花辫,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背着书包跑了进来。她看到张大强,愣了一下,喊了声“张大爷”,然后就冲进了屋。
“爹!我回来了!”
姑娘叫周荷,是周二愣子的独生女,在镇上读高中,一周才回来一次。
她一进屋,就感觉气氛不对,再往院子里一看,原本拴着狗的地方,只剩下几根空荡荡的铁桩。
“爹,”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黑狼它们呢?”
周二愣子磕了磕烟灰,没看她:“借出去了。”
“借给谁了?借去做什么?”周荷追问道,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水光,“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把它们送人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周二愣子媳妇赶忙打圆场。
“我没胡说!”周荷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几步冲到炕边,盯着自己的父亲,“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不行了?要把家里的东西都给处理了?爹!你跟我说实话!”
周二愣子皱起眉头,心里一跳。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还算明亮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
“混账!”他一巴掌拍在炕桌上,药碗震得跳了起来,褐色的药汁洒了一片,“老子好好的!轮得到你来咒我?!”
他的愤怒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把许荷和她娘都吓得一哆嗦。
“我就是我就是把狗借给李泽,让他去望兴村扬扬威风!你懂个屁!”他吼着,胸口剧烈地起伏,随即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周荷站在原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死死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怕他吼,也不怕他骂。
她只是害怕。
害怕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