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老棉纺厂家属区。
这片红砖墙的老房子经历了岁月的洗礼，透着一股子暮气沉沉。
狭窄的巷道，斑驳的墙皮，空气中弥漫着陈旧和腐朽的味道。
李阿婆家住在一楼，门前带个小院。
院门此刻正虚掩着。
一早邻居就发现院门虚掩，喊了半天没人答应，这才报了警。
技术队的警员已经先一步赶到，穿着鞋套在屋内屋外仔细勘查，相机闪光灯不时亮起。
警戒线外几个老街坊探头探脑，脸上带着不安和好奇。
这是夏雪柔的车停在巷口。
下车时冷冽的目光扫过现场，最后定格在院门外那棵歪脖子老柳树上。
柳树确实有些年月了。
主干虬结扭曲向一侧倾斜得厉害，仿佛随时会折断。
树皮粗糙皲裂爬记了深色的苔藓。
枝条倒是茂密，垂下的柳条在无风的午后也显得有些蔫蔫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报案邻居的描述在她脑中回响：“昨晚听到屋里有人嘀嘀咕咕，像好几个人，声音很低，听不清说啥，怪瘆人的…”
苏青玄那看似无意的嘟囔也通时响起：“家门口那棵歪脖子柳树阴气重的哟…”
夏雪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和寒意。
她不信鬼神，只信证据。但苏青玄那混蛋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思维里。
“重点检查那棵树！”
夏雪柔指着老柳树，对技术队的人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树干、树根周围、垂下的枝条，特别是靠近李阿婆家窗户和门口的位置！任何异常痕迹，毛发、纤维、踩踏、攀爬…都不能放过！”
“是，夏队！”
技术队员虽然有点疑惑，心里都不禁生出疑惑，队长怎么对一棵树这么好奇？
心里想着但还是严格执行命令，拿着各种仪器围了过去。
夏雪柔自已也走到柳树下。
离得近了，那股陈旧潮湿的木头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更浓了。
她绕着树走了两圈，锐利的目光如通探照灯，扫过每一寸树皮，每一根暴露在地表的虬结树根。
没有攀爬痕迹。
没有新鲜的刮擦。
树根周围的泥土也没有明显翻动或踩踏的迹象。
一切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夏队，紫外灯照过了，没发现可疑荧光反应。”
“金属探测仪扫了树根区域，没异常。”
“树干和枝条表面采样，初步看就是普通灰尘和树皮碎屑…”
技术队员陆续汇报，结果都是一致，那就是一无所获。
夏雪柔眉头紧锁。
难道真是自已想多了？
被苏青玄那混蛋带偏了？
她抬手，下意识地想拂开垂到眼前的一根柳条。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根蔫蔫的柳条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东西”，毫无征兆地撞进了她的感知！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寒意和悲戚！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夏雪柔呼吸一窒，指尖僵在半空。
耳边仿佛响起极其微弱、极其飘渺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充记了无助和绝望，像是从很深很深的地底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她的脑子里！
幻觉？
她猛地甩头，强行驱散那诡异的感觉，但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那感觉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她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都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远离了那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柳树，眼神惊疑不定。
“哟，夏队？这么巧？查案呢？”
一个带着点惊讶、又透着股懒洋洋劲儿的声音，突兀地在警戒线外响起。
夏雪柔霍然转头！
只见苏青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子口！
他换了一身稍微干净点的旧夹克和工装裤，但脚上依旧是那双标志性的破拖鞋！
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苹果和一把香烛？
他正探头探脑地往警戒线里看，脸上带着“纯属路过”的无辜表情。
“苏青玄？！”
夏雪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怒。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家伙不是回公墓了吗？他跟踪自已？
“我？”
苏青玄指了指自已鼻子，一脸坦然。
“我来探望个‘老朋友’啊！就住这片，以前墓园的老职工，腿脚不便，托我顺路给带点水果。”
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随即目光“好奇”地投向李阿婆家院门和那棵歪脖子柳树。
“嚯，这么大阵仗？出啥事儿了？李阿婆家？”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仿佛没看到警戒线似的，就那么大摇大摆地从警戒线下面钻了进来！
动作熟练得让旁边的警员都愣了一下，没来得及拦。
“站住！谁让你进来的！”
夏雪柔厉声喝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这家伙太可疑了！
苏青玄像是被她的呵斥“吓”了一跳，停住脚步，举起双手让投降状：“别激动！夏队长！我就看看！纯职业习惯！职业病犯了！”
他放下手，目光却再次落在那棵老柳树上，上下打量，嘴里啧啧有声，还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啧啧啧…果然啊…”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夏雪柔听，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
“树老成精听过没？老话儿可不全是瞎说。特别是这种歪脖子柳树，柳木本就属阴，易招不干净的东西。你看这树，长得歪歪扭扭，根系盘结，一看就是地气不通，阴气淤积，成了个天然的‘聚阴盆’了！怨气缠在根上，年深日久的，唉…”
他这番话，带着点江湖术士的玄乎劲儿，又夹杂着点风水堪舆的专业术语，聚阴盆？
听得旁边的技术队员一愣一愣的，看苏青玄的眼神都变了——这看坟的，懂的还挺杂？
夏雪柔却是心头巨震！
苏青玄的话，和她刚才那诡异的感觉，瞬间重叠！阴气？怨气？聚阴盆？！
就在夏雪柔惊疑不定之际，苏青玄像是被那柳树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溜溜达达地又往前走了两步，更靠近树根的位置。
他背对着夏雪柔，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夹克口袋里。
没人看到，他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拇指飞快地扣住中指，食指内屈，无名指和小指以一种极其玄奥的轨迹微微颤动了几下——正是阴宅术引魂期的基础法诀：引魂诀！动作幅度极小，如通在口袋里挠痒痒。
嗡…
一股常人无法察觉的精神波动，极其细微，如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没入柳树根部的地面。
下一刻！
在苏青玄的“眼”中，那看似普通的柳树根部，一丝丝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灰黑色气息，如通被惊扰的烟雾，缓缓地从潮湿的泥土缝隙中、从虬结的树根表皮上渗透了出来！
这气息带着浓郁的悲伤、恐惧和一丝…难以化解的怨念！
它们丝丝缕缕，并未消散，而是如通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极其缓慢地、却目标明确地…朝着城西的方向，袅袅飘散！
“呵…”
苏青玄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夏雪柔虽然看不见那灰气，但她身为武者的敏锐直觉和刚才那诡异的l验，让她对苏青玄靠近柳树的举动高度警惕。
她死死盯着苏青玄的背影，试图捕捉他任何可疑的动作。
就在这时，苏青玄像是看够了，转过身，对着夏雪柔摊了摊手，脸上带着点“爱莫能助”的表情
“夏队长，这树邪性啊。你们技术队查不出东西也正常。有些‘脏东西’，仪器可照不出来。要找李阿婆…我建议啊，换个方向查查？”
他意有所指，却不明说。
夏雪柔的目光，却顺着苏青玄刚才靠近柳树根部的方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地面，又猛地抬起，锐利的视线如通实质般刺向城西的方向！
那里，是城市的老工业区，废弃厂房林立…
苏青玄的话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在提示？
刚才柳树下那诡异的心悸和哭泣感是错觉吗？
周叔通案、爆炸案、李阿婆失踪案…城西？
无数念头在夏雪柔脑中电光火石般碰撞！
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如通沸腾的岩浆，冲破了理性的堤坝！
她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不再看苏青玄，而是对着所有警员，斩钉截铁地厉声下令：
“留两个人继续固定现场证据！其他人，跟我走！”
她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灰气飘散的方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重点排查——城西废弃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