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哥，醒醒！下课了——”
熟悉的大嗓门像根小棍，不轻不重地戳着李融的胳膊。这声音……是陈伟？
李融眼皮沉得像粘了胶水，心里犯嘀咕：这小子不是在辽市盯着工程队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臂弯，打算把这梦续下去。
“还睡？再不去食堂，糖醋排骨都得被抢光了！”
陈伟又推了他一把，声音里带着笑，“服了你了，英语课要么趴桌，要么就捧着本小说啃，老布没掀你桌子算给面儿。”
英语课？小说？
李融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家里那盏暖黄的床头灯，而是斑驳的绿色黑板，上面还留着半截没擦干净的英语板书。
鼻尖萦绕着粉笔灰混着旧书本的味道，耳边是桌椅挪动的吱呀声，还有女生们结伴往门外走的细碎笑语。
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旁边是陈伟——一米九的大高个，校服穿得松松垮垮，正冲他挤眉弄眼。
这张脸，比微信视频里年轻了快二十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气。
“卧槽……”李融懵了。
这不是左县高中高一三班的教室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手，骨节分明，却带着少年人的单薄，手腕上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墨水印。
这时，一群女生说说笑笑地从他桌边走过，扎着高马尾的林溪就在其中。
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侧脸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林溪。
是他从校服到婚纱，爱了一辈子的林溪。
李融脑子一热，脱口就喊：“老婆！”
空气瞬间静了半秒。
陈伟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拍着他的背笑到直不起腰：“融哥，你睡糊涂了？这班上哪来你老婆？”
周围几个没走远的通学也跟着起哄，目光齐刷刷投向林溪。
林溪脚步一顿，猛地回过头，清澈的眼睛里写记了问号，脸颊“唰”地红透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
她的闺蜜韩知夏立刻凑过来，拽着她的胳膊小声喊：“什么情况？你俩啥时侯勾搭上的？我咋不知道！”
林溪又羞又急，狠狠瞪了韩知夏一眼，拉着她就往外走，耳根红得能滴出血。
李融这才后知后觉——这不是梦。梦里的林溪不会用这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他正发怔，陈伟又催：“走了走了，再不去食堂真没饭了！”
李融抬脚就往陈伟屁股上踹了一脚，力道不轻。
“嗷！”陈伟疼得跳起来，“你干啥啊？融哥”
李融没理他，反手掐了自已大腿一把。
“嘶——”真疼。
不是梦。他好像……真的回来了。回到了高一这年。
他猛地冲出教室，趴在走廊栏杆上往下看。
操场上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食堂方向涌着熙熙攘攘的人潮，远处的篮球架下有人在拍球，“砰砰”声顺着风飘过来。
空气里有青草和阳光的味道，干净得让人心头发颤。
2008年。华夏刚办完奥运会，他刚上高一，一切都还没开始。
“融哥，发啥呆呢？吃饭去啊！”陈立从旁边晃过来，校服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t恤，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李融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他初中就混在一起的铁哥们儿，后来一门心思想当“大哥”，跟着人瞎混，扫黑那阵差点栽进去。还好最后只是虚惊一场，没真犯大错。
“走。”李融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触到少年单薄的肩膀，突然觉得踏实。
既来之，则安之。正好，重活一回。
往食堂走的路上，陈伟跟个好奇宝宝似的，一路追问：“融哥，你跟林溪到底咋回事啊？啥时侯好上的？不地道啊，兄弟都瞒着！”
陈立也凑过来：“林溪？谁啊？”
“咱班班花啊！你都不知道？”陈伟一脸嫌弃。
“我天天琢磨着怎么收服高二那几个刺头，哪有空看班花。”陈立撇撇嘴，又挺了挺胸，“我要当的是古惑仔里陈浩南那样的大佬，懂不？”
“那也得先从称霸高一开始啊。”陈伟帮他出主意。
“也是。”陈立摸着下巴，还真琢磨上了。
李融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笑。这俩活宝，还是这么傻气。
想当年，他不也受《坏蛋是怎样炼成的》和古惑仔影响，觉得混社会特酷？
连大学选经济学专业，都觉得能跟小说里似的“运筹帷幄”。
还好，后来他没走歪路，考上大学，进了银行，日子过得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安稳。
只是想起有些渐渐断了联系的兄弟，心里总有点空落落的。
食堂里人声鼎沸，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溪端着餐盘，心还在怦怦直跳。
李融刚才那声“老婆”，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荡得她半天回不过神。
太丢人了……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溪溪，老实交代，你跟李融是不是有情况？”韩知夏端着饭坐在她对面，眼睛瞪得溜圆。
“没有！”林溪赶紧否认，脸颊又热了，“我都不知道他为啥那么喊。”
“我觉得他跟你还挺配的啊。”韩知夏压低声音，“你不知道？李融在辽市初中可是老大，打架超厉害，陈伟以前都跟他混的。人长得又高又精神，学习还不差……”
林溪听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的筷子都停了。
正说着，李融他们几个走进了食堂。陈伟自告奋勇去打饭，李融径直朝她们这桌走来。
“刚才……对不起啊。”李融站在桌边，声音比平时低了点，带着点不好意。
林溪的心跳又漏了一拍，抬头看他，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阳光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散漫，倒有几分认真。不知怎么，竟觉得有点亲近。
“李老大居然会道歉？”韩知夏挑了挑眉，故意逗他。
李融挠挠头，没接话，冲林溪笑了笑。
“笑什么笑！”林溪被他看得更慌了，猛地站起来，端着没吃完的餐盘就跑，背影都透着点狼狈。
李融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上一世，他们吵过闹过，日子过得平凡，她却一直陪着他。
这一世，他想让她笑得再多一点，再甜一点。
他转身走到打饭窗口，买了份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都是林溪爱吃的。打包好递给韩知夏：“帮她带过去吧，谢了。”
韩知夏愣了一下，接过餐盘，看着李融走回陈伟他们那桌，突然觉得，这李融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了。
陈伟正扒着饭，看见李融回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融哥，你啥时侯学会给女生打饭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融白了他一眼：“闭嘴，吃饭。”
自已也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食堂的饭菜算不上多美味，可此刻吃在嘴里，却觉得格外香。
窗外的阳光正好，少年们的喧闹声漫过食堂的玻璃窗，一切都充记了希望。真好，他想。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