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满从食肆往摊子上,脚步没敢慢。
走到巷子口,就看见熟悉的摊子前冒着袅袅热气,阿勇站在蒸笼旁,指点着阿义包小笼包,有客人点了馉饳,他便张罗煮着。
有熟客凑过来问,“今日还有荠菜馅的馉饳吗?”
阿勇立马停下手里的活,笑着应道,“郭婶,有呢!还剩最后一碗,您找地儿坐,我这就给你煮去。”
他说着就伸手去拿馉饳,动作很是麻利,他断了的胳膊日常干活基本已经没问题,只是还不能做太过精细的动作。
阿正则蹲在旁边,帮忙烧柴添火,见阿勇将馄饨煮好,他立马起身端去往客人桌前送。
他嘴里还不忘搭话,“郭婶,今日你孙女怎么和你一起来?”
阿义在忙着给客人上馉饳,阿正帮忙给阿勇打下手,三个人配合得挺好,完全不用她再操心。
江小满站在巷子口看了好一会,忍不住点头,这三个月没白教。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能独当一面,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好。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外送单子多的时候,他们三人可能会顾不过来。
但眼下食肆开业最重要,外送的单子可以暂时不接,等食肆开业后,她可以聘几人,专门外送,让阿义管着就行。
她快步走到摊子前,拍了拍阿勇的肩膀,“摊子,你们继续盯着,馅料用完了就收摊回家。”
“写个告示出来,近日就不接外送的单子,说等新食肆开业后,会再继续接外送。”
阿勇手里动作没停,抬头应着,“嫂子,你放心!摊子上有我们呢,你去忙你的!”
阿义也凑过来,“嫂子,要是有急事,你遣人来知会一声,我们能帮忙的。”
江小满笑着点头,又扫了眼蒸笼里的热气,确认没什么要额外叮嘱的,才转身往木青妍家的方向走。
她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急需小伙伴陪着她一起吐槽,将石俊凯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江小满刚走进梨花巷,一股淡淡的酸臭味就飘进鼻腔,江小满皱了皱眉,越往木青妍家走,这味道就越刺鼻,还隐约听见嘈杂的人声。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加快脚步,远远就看见木青妍家门口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混着咒骂,格外刺耳。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入人群,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攥紧了拳头。
只看见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的妇人正端着半桶秽物,胳膊使劲一扬,黄褐色的污水“哗啦”一声泼在木青妍家的门板上,顺着木纹往下流。
溅得满地狼藉,连门边挂着的对联都被染上脏污。
“你个丧门星!害了我儿性命!现在还敢背着我儿偷人,我今天就要替我儿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那妇人一边泼,一边尖着嗓子骂,“我告诉你木青妍,赶紧去衙门撤掉诉讼!”
“不然我天天来泼粪水,让你这屋子、你往后永远不清净。”
江小满心头一紧,快步冲上去,一把攥住妇人的手腕,猛地夺过她手中木桶,往旁边一扔。
木桶“哐当”砸在地上,剩下的污秽洒了一地,她厉声呵斥,“住手!”
“你凭什么来青妍姐姐家门口撒野?”
“青妍姐姐早就和你儿子和离了,和离书早就盖了官府的印!”
“你们王家的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妇人被突然出现的江小满吓了一跳,踉跄退了两步,看清江小满的模样后,眼里的惧意瞬间变成了凶狠,“你就是帮着木青妍那贱人打官司的江小满吧?”
“你们俩没一个好东西!我儿在衙门当差当得好好的,就因为你们俩!不仅丢了差事,还挨了一百杖,现在命都快没了!”
“这口气我咽不下!”
她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木青妍红着眼圈站在门内,身上的浅蓝布裙边也溅了点脏污,她望着门前狼藉一片,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王大娘,你要是再敢来我家撒泼,就别怪我不顾念从前的情分。”
“直接去衙门告你私闯民宅、寻衅滋事。”
“你个贱人,要是念着旧情,怎会见死不救?”
“情分?你跟我谈情分?”
妇人突然拔高声音,可骂着骂着,声音就软了下来,眼眶瞬间红透,双腿一弯跪在满是秽物的地上,膝盖沾了脏水也不管,对着木青妍连连磕头。
“青妍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吗?”
“我儿子他、他挨了一百杖后,现在还吊着口气躺在牢里,再过三日就要被流放了啊!”
妇人的声音哽咽着,爬着往木青妍脚边凑,双手想去拉她的裙摆,却被木青妍往后退了两步躲开。
“我打听过了,只要你愿意去衙门撤了诉讼,说当初是你误会了,官府就能免了他的流刑,让他回家养伤……”
“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敢打你了!你们俩要是愿意,还能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催你们要孩子了。”
“求你了青妍,救救他吧!他要是就这么被流放,以他现在的身子,肯定会死在路上的啊!”
木青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却还是咬着牙摇头,“我不可能撤掉诉讼。”
她声音轻却坚定,“当初他对我动手时,怎么没想过情分?柴县令判他杖责流放,不仅仅是因为我和他的家事。”
“还有他在衙门当差时贪墨赋税,要不是柴县令怕闹出人命,手下留了情,他根本挨不过那一百杖。”
周围的街坊听完,议论声渐渐变了调。
“这王书吏当初打青妍时,怎不见她出来阻拦,现在倒好,跑出来求青妍了。”
“那王书吏不是个好东西,时常来我摊子上讹诈,他这样的人活该下大牢。”
……
围观的街坊之前还有人觉得妇人可怜,现在才知道王书吏是咎由自取,看向那妇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赞同。
江小满看着跪在地上哭嚎的妇人,又看了看强忍泪水的木青妍,心里突然冒出个疑问:王书吏被关已经许久。
王家的人之前从没提过撤诉讼的事,怎么突然知道只要青妍姐姐撤诉能免流刑?
难道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指点挑唆她来闹?
江小满脑子里不禁浮现出石俊凯那张脸来。
王大娘还在地上哭嚎着磕头,额头沾了脏污也不顾,木青妍却只是别过脸,眼底的泪越落越凶,却始终没松口。
江小满看着这僵局,弯腰拉起还在撒泼的王大娘,语气沉了沉,“王大娘,撒泼下跪没用。”
“青妍要是愿意撤诉,就不会去衙门状告王书吏。”
“你还是先起来,好好说清楚,是谁告诉你撤诉能免流刑的?”
“王书吏的案子可是在陛下面前过眼的,哪里是随便撤诉就能撤诉的?”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王大娘身上,她哭声顿了顿,眼神有些闪躲,“我……我自己打听的,还能有谁?”
“自己打听的?”江小满盯着她的眼睛,“你一个深居简出的妇道人家,向谁能打听得到这些事情?”
王大娘被问得哑口无言,双手攥着衣角,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周围的街坊也跟着议论起来。
“是啊,王大娘,你到底听谁说的?”
“别是有人挑唆你来吧?”
“当初审那案子的时候我在,确实听说这案子要报给陛下的。”
听到案子是报给陛下的,王大娘脸上全是慌乱与无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事啊。”
她这才红着眼圈小声说,“是、是昨天下午,一个穿绸缎的小厮找到我,说只要让木青妍撤了诉,他主子就能帮忙让我儿免了流刑。”
“还说……还说木青妍现在跟着江小满,马上要开食肆,根本不在乎我儿的死活,我要是不闹,她肯定不会管。”
“那小厮长什么样?有没有说他主子是谁?”江小满追问,心里已经确定,除了石俊凯,没。”
“别气,他越是急着搅局,越说明他怕咱们的食肆开起来。”江小满拍着她的背,语气坚定,“咱们不能让他得逞。”
木青妍擦干眼泪,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石俊凯想毁了咱们的心血,没那么容易!”
木青妍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现在这个点,你不该在摊子上忙吗?怎么来我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