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天香楼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门口停满了马车，挑着鲜果担子的小贩、穿着绫罗绸缎的食客络绎不绝，连空气里都飘着酒香与菜香。
江小满未像往日那般直接往二楼书房去寻顾九翎，反倒站在天香楼门口的台阶上，硬是挤出了一丝丝哭腔，对着掌柜方向喊着，“顾九翎呢？让顾九翎出来！”
原本笑着迎上来的小二见她着架势，顿时懵了，连忙上前拦着，“江娘子，您、您这是咋了？”
“少东家在账房忙呢，有话咱们进去说……”
“进去说？我怕进去了，就咱们有机会说实话了！”江小满突然拔高声音，引得周围食客纷纷驻足回头。
“他当初答应得好好的，我开食肆，他会帮忙找靠谱的匠人，结果呢？”
“他就是想偷我的食肆布局图，还故意给我找了个不敢按我要求签契书的木匠，想让我开不了业！”
“顾九翎，你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给我出来！”
木青妍在旁边急得直跺脚，伸手去拉她胳膊，语气带着几分劝和的焦急，“小满，你别胡说了！”
“顾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他说不定有什么难处……”
“有什么难处？是跟石俊凯串通的难处吗？”江小满猛地甩开她的手，动作幅度故意很大，胳膊不小心撞在一旁的酒坛上。
“哐当”一声脆响，酒坛摔在青石板上，琥珀色的酒水溅了满地，还溅湿了她的裙摆，显得她格外狼狈。
她抬眼望着楼内的方向，声音里透着委屈，控诉着，“他就是怕我开了食肆抢他天香楼生意。”
“我用家传的方子替他赢了江都城酒楼的比赛，当初说好的利钱，到现在都没给我！”
“这次帮忙找匠人也是他主动提的，结果呢？匠人不敢将我列的条款签入契书。”
“他们是想做什么？顾九翎，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二楼楼梯便穿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九翎穿着鸦青长衫疾步走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怒。
“江娘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我顾九翎什么时候跟石俊凯串通了？”
“给你介绍的木匠是木行里出了名的老实人，他不接活，定有别的原因，你怎么能赖在我头上？”
“别的原因？除了你们这些有钱人互相帮衬，还有能什么原因？”江小满故意梗着脖子，伸手就想去扯顾九翎衣襟，却被顾九翎灵活地侧身躲开。
她扑了个空，气得往后退了半步，双手往大腿上一拍，活像个没辙的市井妇人，只会用撒泼发泄。
“你就是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没见识！”
“这次寻匠人也是你主动提出来帮我的，结果呢？”
“顾九翎，你就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伪君子，我真是被猪油蒙了眼，才答应替你比赛！”
“江娘子！”顾九翎沉着脸，“你说什么胡话呢？当初你代替我们天香楼去比赛，我可是花了一千两银子请得你，白纸黑字，咱们契书写得清清楚楚，何来利钱一说？”
“你就是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识字！又想来坑我。”
就在这时，顾九翎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穿灰布衫的汉子，他立马对江小满递了个不易察觉的眼神，语气沉了沉，似是带着无奈的妥协。
“江娘子，有话咱们进去说，别在这儿让外人看了笑话。”
江小满会意，却故意不依，反而立马捶胸顿足，声音扯得更大，确保盯梢的人能听见。
“我不进去，我就在这儿说！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就不该受你蒙骗，替你天香楼参赛，还得罪了是公子！”
“现在倒好，你居然想让我食肆开不起来！”
“这食肆要是开不了，我全家都要喝西北风！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大了。
有人说，“这娘子也太冲动了，怎能公然在天香楼门口闹事呢？”
“但顾公子应该给个说法呀！”
“咱们管那么多干什么，瞧个热闹就行。”
顾九翎见状，对着围观的食客拱手，脸上透着些许无奈，“让诸位见笑了。”
“女子经商不易，遇到点事就容易慌神，还请大家多担待。”
他又转头看向江小满，语气放软了些，“江娘子，顾某已经明白你此番来意，你放心，我顾家在江都城经营数十载，靠的就是诚信。”
“答应帮你找匠人，顾某绝不会食言，至于那匠人为何不肯接你活计，我也会替你查清楚。”
“你先起来，咱们进去后再商量后续的事，可好？”
江小满眼底还带着怀疑，伸手让木青妍扶着她站起来，嘴里依旧小声抱怨，“你可别再骗我了！”
“我这食肆，可是全家的指望……”说着，还故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其实她根本没哭，就是装得像刚哭过一样。
顾九翎对着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疏散围观的人。
他则是应着江小满往楼里走，视线瞥到那盯梢的汉子时，脸上还特意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来，但说话的语气里也透着几分敷衍。
“江娘子，我这就让人去寻别的匠人，定不耽误你开铺。”
顾九翎领着江小满、木青妍来到二楼账房，刚进门，就屏退了守在门口的小厮。
这才转身看向她们二人，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方师傅那儿，是不是出问题了？”
江小满轻咳了一声，径自走到案桌旁，拿起桌上茶壶，给她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灌了大半口，“可算能歇会儿了，刚才在楼下喊得我嗓子都快冒烟了。”
木青妍见状，笑着摇头，把在方师傅那发生的事情同顾九翎说清楚，“方师傅倒是个实在人，但是石俊凯那厮太不是个东西。”
“他向木行施压，江都城内稍微有点名气的匠人差不多都被他买通了，他想求他们按照小满的图纸做一套一模一样的物件。”
“看样子是想模仿小满的食肆，像赶在小满前面开业，抢生意。”
顾九翎这才明白江小满刚在天香楼门口闹事的用意，再一次在心中感慨着江小满的机智。
“你倒是会借势，故意在天香楼闹一场，既让石俊凯以为你没看穿他的计谋，还把矛头引到我身上，让他放松警惕。”
“不过我倒好奇，若是后续石俊凯私下联系你，想试探你的底细，你准备怎么办？”
江小满放下手中茶杯，澄澈杏眸内闪过一丝狡黠，笑着说，“还能怎么办？只能委屈顾公子你了。”
“我会先把你狠狠骂一通，说你言而无信，在背后使绊子。”
“而后再给他递给台阶，说之前都是我有眼无珠，错信了你顾九翎，不该同他石公子对着干，顺便表达下我的悔意。”
“那他要是顺势想要招揽你呢？”顾九翎追问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石俊凯虽自负，但也惜才，说不定会用好处诱你去聚鲜楼，你又该怎么应对？”
“这简单！”江小满自信浅笑，语气笃定，“我就跟他说，上官家门规森严，哪怕如今家道中落，也得恪守祖训。”
“上官家人绝不屈居人下，更不能去别家铺子做事，此举会坏了侯府的体面。”
“反正他又不知道上官家家规到底是什么，反正我怎么说，他怎么信。”
“再说了，当初李管事受石俊凯之意去我们家时，话里话外，好像都是认为小笼包、馉饳还有我做的那些菜肴的方子，都是我婆母的陪嫁。”
“当时婆母与我都没有纠正他，想来石俊凯也是这般认为，既如此，就算我拒绝他，他怕也只会认为上官家规矩大，不会怀疑我在诓他。”
木青妍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着，“这个理由太妥当了！”
“上官家哪怕现在落魄了，也是正经的侯府出身，石俊凯再狂，也得忌惮几分侯府的体面，绝不会想到你是故意用此事诓他。”
“更不会猜到你早就看穿了他的计谋。”
顾九翎见她们二人一唱一和，忍不住笑了，“你们倒想得周全。”
“这么一来，石俊凯不仅会放松警惕，说不定还觉得你无人依仗，只能靠委曲求全硬撑着。”
“他应该还会想要继续挑拨你我关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江小满点头，眼底笑意散去，语气多了几分坚定，“其实我的食肆与你们酒楼走的完全是不同的路子。”
“你们做的是高端宴席，我做的是市井点心，本就不存在抢生意的说法。”
“他若真来寻我，我会把这话同他说透，让他觉得我这小食肆碍不着他聚鲜楼的生意。”
“他听后，但凡有些脑子，就不会再继续来盯着我，除非他就是铁了心要我放弃，彻底断了我在江都城立足的念头。”
“亦或是聚鲜楼本亦想开拓点心这块市场。”江小满无奈耸肩，“如此，我也只能同他继续刚着。”
“不过眼下，这倒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