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怕江小满误会,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脸都红了,“嫂子,我不是觉得咱们摊子不好,我就是觉得……”
“觉得有铺子更方便,客人来了也有地方坐。”
江小满被他逗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摊子虽好,可终究受天气影响,有了铺子,咱们才能做得更稳当。”
“不过往后可有你们忙的,砌灶台、刷墙面、搬货物,可不许喊累。”
阿义将契书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像抱着宝贝似的,拍着胸脯保证着,“嫂子放心!”
“我们都能吃苦的!”
他说着就往厨房跑,嗓门大得整个院子都能听得到,“阿勇、阿义!咱们有铺子啦!”
“嫂子契书都签了!”
聚鲜楼二楼的雅间里,香烟袅袅。
石俊凯捏着茶盏,听着手下的汇报,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她竟要自己开食肆?”
“顾九翎知道这事吗?”
石俊凯冷笑一声,“派人去给顾公子递个话,就说我在雅乐居备上好的雨前龙井,请他一叙,说有要事相商。”
半个时辰后,雅乐居雅间内。
顾九翎一袭月牙蓝纹长衫,带着几分不耐坐下,“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喝杯茶吧?”
“我忙呢,可没闲工夫陪你绕弯子。”
顾九翎、石俊凯两人自幼就认识,江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排得上号的商贾,也就那几家。
顾家、石家在生意上一直是竞争关系,打小就被家里灌输彼此是竞争对手的念头,长大后更是处处较劲,谁也瞧不上谁,若非有事,连面都懒得见。
石俊凯却不急,亲手给他斟了杯茶,慢悠悠开口,“别急啊,我找你,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不过在这之前,先尝尝这雨前龙井,可是我托人从京城捎来的,寻常难得一见。”
顾九翎瞥了眼茶杯,眉头皱得更紧,垂眸盯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沫,没动杯子。
他素来知道石俊凯心思多,无故献殷勤,定没好事。
石俊凯见他这般警惕,反倒笑了,挑眉问,“怎么,你难不成还怕我在你茶里下毒?”
“咱们虽说是竞争对手,可还没到要下死手的地步吧?”
顾九翎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冷硬,“我谅你也没这胆子。”
“有话直说,若是为了抢生意,我劝你免开尊口,我没兴趣和你在这儿浪费口舌。”
说着,他端起茶盏,又轻抿了一口,茶水的清苦在舌尖散开,却没有压下他心里的不耐。
“我听说江小满要开食肆了。”石俊凯仔细打量着顾九翎神色的变化,“这事你知道吗?”
顾九翎神色一顿,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诧异,很快便敛去眼中所有情绪,“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人家江娘子开不开食肆,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石俊凯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疑惑,继续试探着,“我先前还以为,她是你天香楼的人。”
“毕竟上次比赛,她可是代表你们天香楼赢了江都城第一酒楼的名号,若是没有她,天香楼这第一酒楼的名号能名副其实吗?”
顾九翎虽诧异江小满自己开食肆这件事,却没觉得江小满是想故意瞒着他,亦或是想同他对着干。
他冷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我与江娘子的事情,轮得到你在这儿多嘴?”
“石俊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不就是上次比赛输了,不甘心,想以此事挑唆我跟江娘子生了嫌隙,你好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石俊凯被戳破心思,却半点不慌,反而低笑一声,后背靠回椅背上,姿态愈发从容,“顾九翎,我这话就算是挑拨,难得就没几分道理?”
“再者说,咱们天香楼、聚鲜楼可是江都城内几十年的老字号。”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外来的厨娘,不仅借你们天香楼的势得了个第一的名头,扭头就要自己开食肆。”
“难得咱们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把生意抢走,让两家老字号都落得个不如新人的下场?”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九翎语气不起不伏,让人听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咱们两家竞争归竞争,可在护着江都城老字号招牌这件事上,总该是一条心吧?”
“难得你想让一个外来人坐收渔翁之利,把咱们的客人都抢了去?”
石俊凯见顾九翎面色阴沉,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更何况,江小满先前是与你们天香楼合作的,如今扭头自己开食肆,竟不视线与你沟通一下。”
“这不是就是明摆着要抢你天香楼的生意,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吧?”
“再者说,江都城就这么大点地方,食客就这么些,她的食肆若是火了,咱们两家生意定要受影响,到时候损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顾九翎沉默着,他忽然想起此前商议画舫计划时,江小满的谨慎。
她不仅反复叮嘱他们,在没完全准备好之前,决不能泄露任何消息。
甚至是在与船厂、木料坊等各个合作方签约时,都特意加了一条“如若泄密,重金赔付”的条款。
此刻,他真的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她的心思缜密。
眼下石俊凯只探到江娘子开食肆的消息,却对画舫计划一无所知。
这般想着,顾九翎心念一动,难得这开食肆的消息本就是江娘子在故布疑阵?想要迷惑石俊凯和同行们,好为画舫筹备争取时间?
他抬眼看向石俊凯,语气依旧平静,让人瞧不出他的喜怒来,“维护天香楼的食客,是我该做的事情,与江娘子开不开食肆,没半分关系。”
“石俊凯,你与其在这儿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整顿一下聚鲜楼内一应事务。
顾九翎拂袖离去雅乐居时,特意放慢了步子,留意身后动静。
果然,没走出多远,就发现身后有人盯着他。
不用猜一定是石俊凯派的人。
他不动声色,佯装自己没发现,却又故意绕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才往江小满家的方向去。
上官家院子里,阿义正在劈叉,阿正在择菜,上官烬则是拿着炭笔在规划着她食肆各个地方的布局。
听见有人敲门,阿义放下斧头,前去开门,见来人是顾九翎,立马迎他进来。
江小满见来人是顾九翎,起身相迎,“顾公子,你怎么来了?是船厂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吗?”
顾九翎轻轻摇头,对着江小满使了眼色,又故意提高声音,“我来,就是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要开食肆了?”
江小满本就没想瞒着他这事,点头,“是。”
“你要开食肆,怎不跟我通个气?”
江小满一愣,抬眸,对上顾九翎那眨得都快抽筋的眼皮,又见他眼角一直往院门扫,立马心领神会,配合着。
“开食肆是我自己的事,为何要与顾公子你通气?”
“为何?”顾九翎往前踏了一步,故意沉下脸,说话时,带着几分怒气,“你先前代表天香楼赢了这江都城第一酒楼的名号,如今转头就自己去开食肆,这不是明摆着要抢我天香楼的生意!”
“这就是你跟我谈的合作?”
院子里阿义、阿正都停了手,满脸诧异,就连在厨房调馅的阿勇都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他们从没见过顾公子这般凶狠的模样。
江小满也急了,往前走了两步,语气又急又快,似是在埋怨顾九翎的蛮不讲理!
“顾公子这话就错了!我代表天香楼比赛,是拿了报酬的,合作早清了!”
“再说,江都城的食客这么多,我开食肆怎么就抢你生意了?难不成天香楼的生意,就这么经不住抢?”
“你!”顾九翎故意拔高声音,伸手点了点她,“我本以为你是个懂规矩的,没料到你竟想踏着我天香楼的名号搞事情!”
阿义站在一旁急得眼睛都红了,“顾公子,嫂子不是这个意思……”
“闭嘴,我与江娘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帮工开口!”
顾九翎打断他,故意往院门外扫了一眼,他看见树影里有衣角动了动,立马拔高嗓音。
“今日我顾九翎把话撂在这儿。”
“你江小满的食肆要是敢开,天香楼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说罢,他猛地抬手,将桌上的一个空茶杯扫到地上,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连门槛都被他气得踢了一下。
江小满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喊,“顾公子要是这么不讲理,那往后咱们也别往来了!”
等顾九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小满才压低嗓音对着身侧急红了眼的阿义他们三人,低声道,“有人在盯梢,顾公子是故意演给他们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