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满麻利地从清水中捞出泡去血水的肋排，放在案板上，举起菜刀“咚咚咚”剁成均匀的小块，又切了姜片、葱段、葱花，码在白瓷盘里备用。
上官烬早已在灶膛里添上柴，火锅舔着锅底，铁锅烧得微微冒烟时，他默契地抬头望向江小满。
四目相接的瞬间，江小满眼底透着自信，嘴角上扬，“我开始了。”
她先将肋排倒进沸水锅焯水去浮沫，又用凉水仔细冲净肋排上残留的浮沫，动作利落又细致。
铁锅重新洗净，烧干水分后倒油，而后放入几块冰糖，小火慢慢熬煮着，冰糖渐渐融化，从白色变成浅黄，最后熬出琥珀色的糖浆，还带着淡淡的焦香。
江小满见状，迅速放入葱姜，锅里“滋啦”一声响，香味瞬间散开。
紧接着倒入肋排，手腕轻转，铲子快速翻炒，让每块排骨都裹上糖色。
很快，原本发白的肋排，渐渐变成油亮的棕红色，看着就让人眼馋，而后，她倒入两勺黄酒去腥，又加了她自己调制的酱油三勺。
最后往锅里添上热水，刚好没过排骨，盖上厚重的木锅盖焖煮。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酱香十足的肉香气就从锅盖缝隙里钻出来，飘得整个摊子都是。
勾得正在摊子上吃小笼包的客人频频往灶台里望，有个熟客忍不住开口，“江娘子，你这又做的什么新吃食？闻着比你家小笼包还香，给我也来一份。”
“是啊是啊！”旁边的客人也跟着附和，“闻着老香了，我也要一份。我等会还要赶车走，能不能打包？”
江小满笑着摇头，“诸位不好意思，这是特意用来招呼我夫君同窗的。”
“今日没多备食材，下次再给大家尝鲜。”
另一侧，闻到肉香味的周文翰坐在凳子上，望着正在帮江小满摆碗筷的上官烬，忍不住小声问，“上官兄，江娘子厨艺……竟、竟如此了得？”
“我头次知道，排骨的酱色居然是用糖炒出来的！”
旁边的两个学生也跟着点头，眼神忍不住往灶台瞟，方才江小满炒糖色时，那从白到黄再到琥珀色的变化，看得他们都挪不开眼。
“我家娘子的厨艺，何止了得！”上官烬嘴角扬着藏不住的笑意，语气里满是骄傲，“我能安心进书院读书，全靠娘子手艺。”
“她每日支摊，用做小笼包、馉饳的钱供我束脩、买笔墨纸砚。”
他顿了顿，看向灶台前的江小满，额前的碎发沾着薄汗，却依旧专注，“今日这道糖醋排骨，是她最拿手的，你们有口福了。”
“平日里她很少做，怕费糖费油，你们今日来，也是赶巧。”
说话间，江小满已经掀开锅盖，瞬间，更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勾得摊子上的人都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江小满看了一眼快见底的汤汁，沿着锅边淋上一圈陈醋，而后开始大火快速翻炒，让每块排骨都裹上浓郁的酱汁。
待汤汁收得只剩少许，立马关火，将排骨盛入盘中，最后撒上翠绿的葱花点缀。
琥珀色的排骨裹着浓稠的酱汁，撒上翠绿的葱花，色香味俱全，放在桌上，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她又手脚麻利地做了道赛螃蟹，用鸡蛋、姜末、醋调出蟹肉的鲜味儿，还炒了两盘时蔬，最后用馄饨汤做底，加入切碎的紫（紫菜）、虾皮，煮了一锅鲜美的紫菜汤。
满满当当一桌子菜摆好，江小满擦了擦手，笑着招呼，“几位别客气，快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周文翰三人早就被肉香勾得馋虫乱爬，他们三人背井离乡来江都书院读书，家中条件本就一般，平日里省吃俭用。
他们很少出来打牙祭，一日三餐基本都是靠书院免费提供的餐食度日。
书院免费提供的餐食自是不可能有大鱼大肉，味道也很一般。
此刻面对满桌美食，先前的文人矜持早抛到了九霄云外，纷纷拿起筷子，不约而同地伸向糖醋排骨。
周文翰夹起一块排骨，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外皮带着焦糖的微脆，牙齿刚碰到肉就脱骨，酸甜的酱汁裹着鲜嫩的肉香，一点都不腻，连骨头缝里的肉都浸满了味道，嚼着满是鲜甜。
他眼睛瞬间亮了，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太、太好吃了！”
“这排骨怎能这般软烂不塞牙？比我娘做得还要香！”
旁边的学生更直接，筷子就没停过，一边吃一边点头，“江娘子，您这手艺也太绝了！我居然从这鸡蛋里吃出了螃蟹的味道！”
“往后我们能不能常来摊子上吃饭？”另一个学生连忙接话，生怕江小满不同意，补了句，“我们会付银子的。”
上官烬坐一旁，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眼底透着一股子“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了然笑意。
“平日里摊子上只有小笼包、馉饳。今日这几道菜，本是小满特意给我改善伙食的。”
江小满也被他们的样子给逗笑了，“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排骨，不够再盛，没人同你们抢，别噎着。”
邻桌的老食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忍不住开口问着，“江娘子，说起来，阿勇小兄弟呢？”
“前阵子不还听你说，他已经出师了，能帮着做小笼包、馉饳了吗？”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常来的食客也跟着附和，“是啊，江娘子！要是平日里让阿勇小兄弟盯着做小笼包、馉饳。”
“饭点的时候，你再给我们炒几道小菜，比如今日这排骨、赛螃蟹，我们就不用特意跑去酒楼，在你这摊子上就能解馋，多好。”
“可不是嘛！”另一个穿短打的汉子擦了擦嘴，拍着圆滚滚的肚子笑道，“方才闻着这排骨香，我肚里的馋虫都快爬出来了，连吃了两笼小笼包都没压下去！”
“要是你这能做家常小菜，我天天来！”
食客们已经不止一次这般提议过，前阵子也有老主顾问，“能不能加些热菜。”
只是当时阿勇刚受伤，她实在顾不过来，此刻听大家又提起，她笑着走到食客桌前，语气坦诚，“多谢各位叔伯惦记！”
“大家喜欢我的手艺，我打心底里高兴，只是眼下实在有难处。”
“阿勇手臂伤势还未完全康复，等他伤好了，我们会考虑的。”
这话一出，食客们立马想起阿勇受伤的事情，赶忙道道，“嗳！倒是我们疏忽了，忘了阿勇这伤还没好利索，呢里能让他累着！”
“你说的对，身子要紧，加菜的事不急！”
“就是就是！”穿短打的汉子也附和，挠了挠头笑道，“等阿勇伤彻底好了再说！我们也不是催你！就是嘴馋了，随口提提！”
见大家这般通情达理，江小满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补充，“不过也请各位叔伯放心，我们近期正琢磨着开家小铺子。”
“到时候铺子宽敞了，能摆下更多的桌子，阿勇的伤也好了，我们会上新菜式的，保证大家吃得痛快！”
她与顾九翎、柴文瑞他们合开的画舫，是针对中高端客户的，是为了能在江都城打出第一酒楼和她厨艺名号的。
但她骨子里其实更喜欢这摊子的烟火气，看着食客们边吃小笼包边话家常，听他们说着“今日货船竟有西洋货”、“明日赶早要去湖边鱼贩那里买最新鲜的白鱼”。
这种热热闹闹的亲近感，是画舫给不了的。
所以画舫计划不能停，那是她往大生意走的一步，但开一家只属于她的小铺子，却能提前提上日程。
周文翰三人看着江小满与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动，眼底满是触动。
食客们为加吃食提议的热拢，江小满解释目前摊子难处的坦诚，还有大家听说要开铺子后主动帮忙出主意的真心。
这般不加掩饰的亲近与热络，是他们平日里在书院从未见过的。
周文翰望着桌上沾着酱汁的空菜碗，忽然起身，走到江小满面前，微微躬身，语气里带着几分郑重，“江娘子，对不起，方才是我们唐突了！”
江小满正忙着收拾碗筷，闻言抬头，有些疑惑，“周公子何出此言？”
“我们之前鼠目寸光，总觉得市井生意不体面，还劝上官兄别来帮你，现在才明白，是我们狭隘了。”
周文翰的脸颊微微泛红，语气里满是愧疚，目光扫过摊子上其他几个座位，“你守着这摊子，不止是为了挣钱。”
“你把来摊子的食客都当成朋友，用手艺和真心换得大家的信任。”
“之前是我们太迂腐了！”
旁边的学生也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歉意，“是啊，江娘子，我们不该用士农工商，商户最末的老眼光看你，忽略了凭双手做事，用心待人，本就不分高低贵贱，更不该质疑上官兄的选择。”
“往后我们再不会说那些糊涂话了！”
江小满见他们这般认真，忍不住笑了，“几位言重了，你们来劝阿烬，也是为阿烬好，我怎会怪你们？”
上官烬站在一旁，看着周文翰三人诚恳致歉的模样，深邃黑眸闪过一丝动容。
上一世，他一心只想回国都城，回到那纸醉金迷的侯府生活，从未认真对待过在江都城的生活。
如今想来，过去的他与周文翰他们有何不同？他身处市井，却从未认真生活，反而轻视平凡、追逐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