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文瑞猛地想起这事,脸上激动劲瞬间淡了,悻悻地闭了嘴,“我知道了,我不就是想想嘛。”
“想想又没关系。”
可没过一会,他又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但我跟那厮不一样!”
“我又不需要去攀附谁,我就是想写信告诉祖父,我成了姜夫子的关门弟子。”
“这可是姜夫子的关门弟子啊!还有圣上这么厉害的师兄!祖父知道,定是为我高兴!”
上官烬看着他那副藏不住欢喜的模样,无奈地摇头,眼底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笑意,“告诉你祖父无妨,但不许在信里提什么圣上是你师兄的事,半句都不行,只说拜师便好。”
他怕柴文瑞不知其中利害,又忍不住加重语气叮咛,“你祖父是右相,朝中盯着他的人不知有多少。”
“你这封信从江都寄回都城,途中不知要经过多少人的手、被多少双眼睛看过。”
“若是让有心人看到那句‘圣上师兄’的话,轻则会嘲笑你不知轻重,嘴上没把门,惹得师父动怒;重则,说不定会给你祖父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这后果可不是你我能承担的。”
“不会吧?有这么夸张?”柴文瑞被上官烬这话吓得心脏扑扑直跳,脸上的笑意瞬间收得干干净净,连握着折扇的手都下意识攥紧了。
“不就是一封家信,怎还能扯到结党营私上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上官烬垂眸掩去眼底晦暗,他总不能同柴文瑞说,他上一世便是被人这般一直监视着,不仅自己身陷囹圄,还连累了身边人。
他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些许郑重,“咱们自今日起,在书信方面就格外小心起来。”
“往后咱们无论是话家常,还是传递消息,都得约定一套密语。”上官烬怕柴文瑞不明白,举例说着,“比如说提到糕点类,就是在说账目问题,说家中人身体情况,便代表我们怀疑的对象有动作。”
“若是信里没有密语,哪怕内容再真,也当是假的,不用理会。”
柴文瑞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来,“这、这也太谨慎了!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
上官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点头,深邃的黑瞳内透着的凝重让柴文瑞心头一沉。
柴文瑞与上官烬也算是自幼相识,在国都时,他俩虽然常惹是生非,但却从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当玩笑。
他深吸一口气,也收起了之前的散漫,认真点头应下,“我明白了,此事我听你的,密语之事,等咱们全合计完了,就立马用起来。”
“给祖父的信,我会斟酌字句,不会给他们惹麻烦。”
正说着,一股子焦香混着酱香顺着风飘来,不是寻常烤鱼的烟火气,还多了几分酱香,掠过甲板,直直钻进两人鼻尖。
柴文瑞的注意力瞬间被勾走,吸了吸鼻子,刚才凝重的情绪消散了大半,“好香!江娘子的烤鱼定是好了!”
他说着转身就往船头餐桌走去,刚走进,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只见江小满端着一个长方形的大铁盘,里面躺着两条烤得金黄的鲈鱼,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和细碎的红茱萸,看着就勾人食欲。
仔细看,烤鱼旁还铺着吸满酱汁的藕片、嫩白的菌菇,热气裹着香味直往人心里钻,连空气都变得鲜香起来。
她身后跟着的木青妍,手里面也端着凉碟小菜,一碟葱油莴苣丝脆生生的,淋着香油。一碟凉拌干丝撒着芝麻,看着就清爽解腻。
“这烤鱼怎和之前吃的不一样?”柴文瑞凑到桌前,一边问着眼睛却偷偷往一旁的姜夫子身上瞟。
他才刚拜师,生怕姜夫子因为烤鱼不合胃口,而将他逐出师门。
那小模样别提有多逗人,忍得江小满、木青妍都忍不住抿嘴轻笑。
江小满把铁盘稳稳放在桌上,笑着望向姜夫子。
“方才见画舫灶房里有这平底铁盘,就想着试试新做法,先将鱼烤至七成熟,再把一些蔬菜铺在底盘借味,加上我调的酱汁,煮开后,便能吃了。”
“算是烤鱼的新花样,姜夫子您先尝尝,若是不合您胃口,我再给你烤之前的炭烤鱼片,快得很。”
“新花样啊!老夫就喜欢新花样!”姜夫子连忙摆手,眼底满是期待,赶忙招呼他们几个坐下。
不等他们动筷子,他就先拿起竹筷,夹了一块浸满汤汁的菌菇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忍不住连连点头。
他看着江小满的眼神里满是赞叹,“小满,你知老夫最欣赏你什么吗?”
“就是你在厨艺上这份不守旧的创新!老夫吃了了大半辈子的饭,无论是宫中御厨,还是民间名厨,基本上吃过一回他们的菜,就能猜到往后还能吃到什么花样。”
“他们就会做那些拿手菜,你让他们换个花样,简直是要他们的命。”
“可偏偏对你的手艺,老夫每次都猜不透,上次曲水流觞宴上的响油鳝糊,热油一浇滋啦响,鲜嫩无比。”
“还有那钵钵鸡,辣得通透却不烧胃,实在是对老夫的胃口。”
“而这次的铁盘烤鱼,又同之前的烤鱼片不一样,酱香裹着鱼鲜,连配菜都透着新意,你每一次都能给老夫带来新的惊喜,让老夫一饱口福!”
说着,他又夹了块鲈鱼,鲈鱼外焦里嫩,里面的鱼肉嫩得能掐出汁水来,酱香里裹着淡淡的炭火香,吃得他眉开眼笑。
“好!好!好!”
“你在柴府做的鱼脍已是江都一绝,没想到这烤鱼都能烤出这么多不同的吃法来!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姜夫子放下竹筷,摸了摸胡子,眼中满是满足与感慨,“小满啊,老夫每次吃做的食物,都忍不住诗兴大发,这热腾腾的滋味,才是过日子该有的样子!”
话音刚落,他便站起身,缓步走到画舫船头,迎着芙蓉湖的清风张开双臂,望着湖面粼粼波光与天边的流云,朗声吟诵起来。
“渔火浮天际,江声入梦时。此间有真味,别久起相思。”
诗句伴着湖风散开,江小满望着周围散落的大小画舫,有的挂着雅致纱帘,有的载着嬉笑宾客,忽然,一个疯狂的念头猛地撞进脑海里。
她眸色熠熠,猛地转头看向柴文瑞,语调满是急切,“柴县令,包一艘咱们这样的画舫,一日需多少银子?”
沉浸在姜夫子诗文里的柴文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巴巴眨了眨眼,脸上满是疑惑。
“江娘子,夫子这刚吟完诗,你怎就突然问起银子的事了?会不会太煞风景?”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说话做事磨磨唧唧的?”木青妍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伸手勾住江小满的胳膊,帮腔着,“别听他胡咧咧。”
“问你话呢,快说具体价格!”
“你、你……”柴文瑞被怼得语塞,撇过脸不去看木青妍,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服气。
“咱们这艘画舫算是江都城头等了,租一日约莫四十贯。”
木青妍听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补上一句,“许是画舫主人知道是县令租,这才给了个便宜价格。”
“若是寻常百姓租,平日里租上一艘同规格的画舫,约莫要五十贯。”
“要是赶上七夕、元宵这样热闹的日子,得涨到六十贯,还得提前一个月跟画舫主人定好,晚了根本租不到。”
“那……就没有比这更大的画舫了吗?”江小满皱了皱眉,她脑中想要的是芙蓉湖上移动的酒楼,定是要比眼前这艘还要宽敞一些,才能容下客人吃饭、赏景。
柴文瑞拧着眉毛想了想,随即点头道,“江都城内倒是有一艘画舫王,比咱们这艘大两倍之多,足足有三层高。”
“一层能摆下八张圆桌,供寻常客人用餐,二层都是纱帘隔开的雅间,适合好友小聚,最顶处不仅有三间雅致的厢房,窗边还摆着软塌,能躺着赏湖景。”
“不过那画舫平时不对外租,只有每年端午庆典划龙舟比赛时才会用上。”
“或是国都有皇亲国戚、高官来江都,需要游湖宴客,才会特意调出来用。”
柴文瑞答完,忍不住好奇追问,“你到底想做什么?突然问画舫租金和大小,难不成是想包船游湖?”
“若是真办宴,可别忘了给我下帖子,我定会来捧场。”
江小满没直接回答,反而是走到姜夫子身侧,眸底透着兴奋的光,说话的嗓音比平日都要高一些。
“阿烬、姜夫子、青妍姐、柴县令,你们想想,我若是在这芙蓉湖上,开一座会移动的酒楼!”
“画舫上现最符合四季时令的湖鲜菜,再邀请江都城最享有盛誉的歌姬弹琵琶、舞娘跳采莲舞。”
“客人们一边吃着新鲜出锅的时鲜菜,一边欣赏芙蓉湖烟波瀚渺,顺便还能听歌看舞,是不是光听名头,就已经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