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烬望着她眸中明媚笑意,只觉那笑容有些刺眼,心里像堵了团潮棉花,闷得发慌,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郁结之气直往脑中涌来。
他压着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如平常那般,“这些时日忙着帮天香楼的人培训,你都没顾上去看自己铺子,眼下比赛结束了,倒先不忙自己开铺子的事?”
江小满没听出他话里藏着的酸味,反而笑得像只偷到油吃的小老鼠,杏眸弯成了月牙儿。
“木妍姐跟我说,她在江都城有好几间临街铺子,等她得空就带我去挑。”
“若是有瞧中的,等现在租户到期,她就不续租给旁人,直接留给我用。”
“她还说,要是我想在梨花巷开,就把咱们两家相邻的石墙打通,改成铺面,到时候咱们再去别处赁个院子住,方便又热闹。”
说到这,她忍不住咋舌,“我之前都不知道,木妍姐竟还是个地主婆,就连咱们现在住的院子,也是她的。”
她完全没察觉到上官烬的脸色愈发阴郁,还兴致勃勃地继续说着。
“对了,顾九翎也说了,他家有不少铺子,要是我真想开酒楼,他可以按市面最低价租给我,还不用我付押金。”
“他们都替你想好了,倒是省事不少。”上官烬的声音较之前又冷了不少。
木青妍是她的友人,顾九翎是她的合作伙伴,可听到他们都不遗余力为江小满未来铺路时,他心里的郁结反而更重了。
江小满脸上的笑意忽然淡了些,脑子里猛地闪过阿勇、阿义、阿正三人倒在巷子里,浑身是伤的模样。
她说话的语调瞬间沉下来,透着几分郑重,“阿烬,你有没有想过?石俊凯明明最该找的是顾九翎的麻烦。”
“他却偏偏在比赛前,选择来打断阿勇的手,不就是因为咱们看着最好拿捏吗?”
“眼下县令虽把这案子暂时压下,想要让李管事招出石俊凯这个幕后主使。”
“可若是李管事宁死不招呢?”江小满顿了顿,嗓音里添了些许无奈,“这事,最后怕是只能以李管事买凶滋事了结。”
提到这,江小满的手紧紧握成拳,眼底满是不甘,“可我不服气!阿勇的胳膊不能白断!阿义、阿正他们不能白白挨打!”
她抬眸望着上官烬,澄澈无垢的眸底燃起一簇熊熊火光,“石俊凯不是想当这江都城第一酒楼吗?
“只要我在这江都城一日,他就别想做这个美梦了”
“我要开一座酒楼,凭我的真本事让全城百姓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江都城第一。”
“往后江都城所有酒楼、食肆,都要以我这酒楼为榜样。”
江小满说这话时,眼眶微微泛红,明明身形娇小,站在斑驳树影里像株随时会被风吹倒的细柳,可眸光却明媚诱人。
透着种不被挫折打垮,反而越挫越勇的韧劲,像埋在石缝里的种子,哪怕顶着千金压力,也要拼尽全力冒出新芽。
上官烬视线直勾勾地望着她,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他在心里轻声道了一句:这么小小的人儿,怎会有如此无尽的力量?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上,那双能揉出软嫩面团,能调出鲜美蟹黄馅料,能指点大厨火候的手,此刻却因为不甘而泛白,就连肩膀都在微微发颤。
一股强烈的内疚忽然便涌上心头,像洪水般将他淹没。
阿勇遇袭时,他没能及时赶到。
江小满打算开铺子时,木青妍和顾九翎都能为她铺路,而他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她刚才说“咱们最好拿捏”时的愤懑,就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他心尖。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他动作很轻,似是怕碰疼她,又似怕惊扰到心头这份突然起来的情绪。
怀中的人儿很软,带着熟悉的皂角香,混乱的心绪竟渐渐平复。
他看着她瞪得滚圆的杏眸,说话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郑重,“小满,对不起!”
江小满杏眸一滞,下意识抬眸望他,没明白他突然道歉是何意,“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是我没用。”上官烬垂眸望着怀中的娇人儿,语气里带着几分自我责备,“你嫁给我,本该安稳度日,可我却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深邃黑瞳内透着坚定,郑重承诺,“你放心,开春府试时,我定会拼尽全力。”
“绝不会再让你因为没人撑腰,被人当成好拿捏的软柿子。”
江小满心里一暖,却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抬手握拳,轻轻锤了下他的胸膛,力道很轻,像撒娇,又像是在认真宣誓。
“你忘了吗?咱们早就说好的,要一起努力,不是吗?”
她不是靠人豢养的菟丝花,刚穿越到这儿,前途未明时,她也没想着攀附上官烬而活。
她想要的是并肩同行的认可。
她抬眸,望着他深邃黑瞳,认真说着,“你已经帮我很多,府试你安心去考,别因为我而有压力。”
“说不定,等你中举那天,我的酒楼正好开业,咱们还能双喜临门呢!”
“好!”上官烬深邃黑瞳内染上点点笑意,伸手轻轻揉了揉她额前碎发,“那便就此约定,我好好科考,你好好筹备酒楼,等我高中那日,我亲自替你的酒楼写匾额。”
四目相接,江小满忍不住扬起嘴角,用力点头,“好!一言为定!”
这几日石俊凯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自打李管事被抓,比赛失利这件事传到他爹耳朵里,他就被罚在家中闭门思过。
今日好不容易趁着他爹宴客的时机偷溜出府,他揣着一肚子火气,骑马直奔苏明月暂住的府邸。
他现在就怕柴文瑞联合顾九翎一起针对他。
他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眉心微蹙,抬手用力敲着。
过了好一会,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仆颤巍巍地从侧门探出头来。
“苏姑娘呢?让我进去,我要见她。”石俊凯说话时压着怒火,瞳底满是急切。
老仆认出来人,从侧门走出来,躬身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说着,“回石少东家,前日小姐便回国都了。”
“什么?回国都了?”石俊凯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她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为何走的时候,不派人同我说一声?”
老仆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怒容,心里直嘀咕:我一个守门的奴才,哪里知道主子怎么想?
“就是天香楼赢了比赛的第二日,小姐便回国都了。”
“她走前,只同小人交代,若有人来找,就说她有要事回国都,不必再寻。”
“不必再寻?”石俊凯气得脸都紫了,他当初愿意帮苏明月对付柴文瑞,为她出气,就想借着苏家的势利在江都城更上一层楼。
可现在他遇到了些许麻烦,苏明月竟跑得比谁都快,甚至连句交代都有没!
要知道这些年,他在苏明月身上花了不少银钱!
他狠狠踹了门槛一脚,握着马鞭的手气得发颤,心里是又气又慌。
苏明月靠不上,柴文瑞处油盐不进,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李管事能抗住柴文瑞的审讯。
李管事虽是他石家的家生子,但这世上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想到这,石俊凯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当即折返归家。
他归家后,寻来管家,“你可知李管事妻儿现在何处?”
“你将他们带来,再准备些银子和吃食,让他们随我去狱中探视李管事。”
管家愣了一下,试探着问,“少爷,此事,可需要先同老爷商量一番?”
“我爹那么忙,哪有时间管这些!”他沉着脸,不满道,“怎么?我现在说话不好使了?”
“少爷,这时候带他们去探望李管事,会不会……”管家想要劝说石俊凯,不要在这节骨眼上去自寻麻烦。
结果却被石俊凯打断,“会不会什么?”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去做什么,何来这么多废话?”
“你去警告他们娘俩,要是李管事在牢里说错话,往后他们娘俩就别想在江都城待下去!”
管家心里一寒,连忙点头应下,匆匆往李管事家的方向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大牢昏暗的走廊里传来陌生的脚步声。
坐在干草堆上的李管事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抬头看,再看清来人时是石俊凯时,他眼睛瞬间亮了,似是见到了救星。
他立马扑到牢房大门出,双手握着牢房大门,可他定睛一看,发现管家搀扶着满脸惶恐的妻子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少东家!您、您怎么把他们娘俩给带来了?”
“这里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石俊凯俯身,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温和,但瞳底却没有半分温度,“李叔,我今日是特意带婶子和孩子来看看你。”
“你放心,家中的事我都帮你照看着内,孩子马上也到读书的年纪,私塾我也都替他瞧好了。”
“你在牢中安心悔过,用不了多久,你们一家人就能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