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来自以为他换了个粗布衣裳就没人能看穿他的伪装。
殊不知,他刚离开摊子,阿正拎着个空食盒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这是江小满早就吩咐过的,“那人有问题,他走后,你悄悄跟着,别被发现。”
“若那人去了聚鲜楼,你就在门外多等一会,瞧清楚他在聚鲜楼是干什么的再回来。”
半个时辰后。
“嫂子!嫂子!”阿正一路小跑冲回摊子,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连气都喘不匀。
江小满赶忙将盛着凉白开的竹筒递,给到他手里,“别急,先喝口水缓缓,慢慢说。”
阿正仰头将竹筒里的水灌了大半,拿衣袖抹了把嘴,眼睛亮得像藏了两颗星星,望着江小满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崇拜。
“嫂子,你真神了!你说他是聚鲜楼的人,他还真是!”
“他从咱们摊子离开后,直奔聚鲜楼,我在对面茶摊蹲了好一会,就见他换了身绸缎褂子,往柜台后一坐,开始对着账册拨算盘。”
“聚鲜楼的伙计喊他李管事。”阿正说得激动时,手还张牙舞爪地比画着李福来拨算盘的动作,“要不是你让我跟着,咱们就被他给骗了。”
阿勇、阿义听见动静后,都忍不住凑过来,围在江小满身边。
阿勇挠着后脑勺,语气里满是佩服,“嫂子,你咋一眼就看出那人不对劲啊?”
“我看他就是个普通食客,就是爱挑三拣四的。”
阿义也跟着点头,眼神里全是崇敬,“是啊,嫂子,你连他可能是聚鲜楼派来的都猜到了。”
“你这脑子也太好使了!换了我,怕是等他走了都反应不过来!”
江小满刚把院子里晾干的最后一个空蒸笼收进厨房,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又规律。
她主动迎上去,眉眼弯弯,“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上官烬摇头,“你累一天了,歇会吧。”
“让阿勇包点馄饨煮上就行。”
上官烬揉了揉眉心,刚坐下,就见江小满端来一碗冰镇的紫苏饮。
天气炎热,为了防止食材变质,江小满每天都会去买冰回来,自然家中也不再缺冰饮。
江小满在他对面坐下,把阿正跟踪李福来,确认其是聚鲜楼管事的事细细说给上官烬听。
未了,江小满没忍住的笑出声来,“他估计以为换了粗布衣裳就没人认得出,却忘了他整日在铺子里,捂得有多白净,哪里像是干粗活的。”
上官烬深邃黑眸里没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柔和的担忧,“这几日你当心些。”
“不管是出摊、收摊还是去天香楼都让阿义他们陪着,别一个人落单。”
“聚鲜楼的人既然敢来探底,保不齐会做别的手脚。”
江小满愣住了,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忍不住问,“不用这么夸张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上官烬放下手中木碗,伸手替她拂开耳畔的蚊子,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垂在脸颊边的长发,软乎乎的发丝蹭过指腹,他骨节分明的食指顿了顿,又轻轻收了回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想你出事。”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却似羽毛般抚过她的心尖,江小满耳尖微热,赶忙垂眸,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些。
“知道了。”
“我会让阿正他们陪着的……你也一样,注意安全。”
第二天,约莫巳时,摊子上最热闹的时候,梨花巷口来了辆马车。
车帘掀开,李福来穿着一身绸缎褂子,手里拎着一串油纸包的蜜饯果子,他没往摊子去,反倒是直奔上官家。
此时木青妍恰好同上官夫人一起在院子里绣花,陈嬷嬷守在她们一旁煮茶,惬意得很。
听到敲门声,陈嬷嬷去开门,见来者是个陌生男子,微微蹙眉,“你是何人?来我家何事?”
李福来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在下是聚鲜楼的管事,姓李。”
“我们少东家听闻上官夫人身子弱,特意遣在下送些滋补品,顺道跟老夫人谈桩生意。”
陈嬷嬷回头望着上官夫人,见她颔首,这才将院门完全打开,引着李管事进门。
李管事进门后,眼神扫过院中的旧竹椅、门上褪色的布帘,轻蔑渐渐浮上眼底。
上官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放下手中绣品,神色淡淡,“李管事有话不妨直说。”
李福来欲将手中蜜饯油纸包放到上官夫人身前茶案上,却被上官夫人抬手制止,“无功不受禄。”
李福来面色一僵,显然没想到他来上官家会受到冷遇,他从钱袋里掏出两锭五十两的银元宝。
他动作快得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般,他不顾上官夫人的阻止,径自将银元宝放在茶案上。
银元宝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得晃眼,“老夫人讲规矩!”
他嘴上夸着上官夫人,却难掩脸上傲慢神色,“想必您也知道,您儿媳江小满在帮天香楼做顾问。”
“我们少东家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只求老夫人开口劝劝江娘子,别再管天香楼的闲事。”
“她一个靠摆摊子谋生的女子,掺和进江都城第一酒楼的比赛,实在是不识时务。”
“不如拿着这银子安心过日子,您说是不是?”
坐在一侧的木青妍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得住,气得眼睛瞪得滚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摆摊的?”
“你们既觉得小满没本事,又何必上门送银子?你们这分明是怕了她!”
李福来斜睨了她一眼,完全没将木青妍放在眼内,只是继续对上官夫人道,“老夫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放肆!”陈嬷嬷气得脸都青了,转身拎起门后的扁担,“你是个什么玩意,竟敢来我上官家造次?”
“你这仆妇,我同主人家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李福来沉下脸来,“我们少东家让我来此劝说,是给你们面子,别给脸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木青妍就已经抄起墙角的笤帚,狠狠往他脚边扫,“滚!”
“竟敢来此撒野!给老娘快滚!”
陈嬷嬷也举着扁担作势要打。
木青妍转头,拿起桌上两锭银元宝,狠狠往院门外扔去,“拿着你的臭银子滚出去!别脏了我们家的!”
李福来又气又恼,捂着被扫帚扫到的胳膊,狼狈地往门外退,“你们等着!”
“敬酒不吃吃罚酒,往后有你们后悔的。”
陈嬷嬷直接将那串蜜饯油纸包也扔了出来,“我们上官家不稀罕!再敢来造次,我就去官府告你骚扰良民!”
江小满听到邻居来喊,刚跑到门口,就看到李福钻进马车逃走的背影,“怎么回事?”
她见木青妍不解气地踏着门槛,“那聚鲜楼是个什么狗屁东西!”
“以为有几个银子就了不起?”
江小满上前,拿手替她扇着风,“青妍姐姐不气,你们没受伤吧?”
上官夫人站起身,摇头宽慰着,“我们没事。”
她眼底浮起淡淡忧思,“只是聚鲜楼竟派人上门收买、撒野,想来他们是真急了。”
“这次他们没讨到好,保不齐下次会对摊子动手,小满,这几日你出摊,可得千万小心。”
江小满点头应下,面色也沉了下来,这聚鲜楼行事竟这般不上道,往后怕是真要防着点了。
李福来灰头土脸地跑回聚鲜楼,他连锦缎褂子上的灰尘都没拍掉,直接往石俊凯在聚鲜楼的书房跑去。
他一进门,立马挤出哭腔来,喊着,“少东家,您可得为属下做主啊!”
“那上官家太欺负人了!”
石俊凯正在给苏明月展示着他新得的玉坠,见李福来这副狼狈的模样,眉头一皱,眼底透着嫌弃,“你这是被人打出门了?”
李福来视线落向石俊凯身侧的苏明月处,顿时收起了哭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石俊凯抬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苏姑娘是我挚友,没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她面说的。”
李福来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添油加醋地说着,“属下按您的吩咐,带着一百两银子和蜜饯上门,好声好气跟上官夫人谈。”
“没成想上官夫人架子大得很,连蜜饯都不肯接,还让一个丫鬟和老嬷嬷指着我鼻子骂。”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继续往下说,“那丫鬟拿起银子就往门外扔,说别脏了他们家的地。”
“那老嬷嬷举着扁担就要打我,最可气的是,他们说咱们聚鲜楼有几个钱了不起。”
“他们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内。”
石俊凯将手中新得的玉坠重重摔在桌上,脸色瞬间晦暗起来,“一个落魄户,也敢跟我叫板?”
苏明月眼珠子灵活一转,趁机煽风点火,“话不是这么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上官夫人怎么说也是曾经的侯爷夫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她眼底浮点轻蔑,也不知是瞧不起石俊凯,还是瞧不起江小满,“我听闻,江小满前些日子替县令张罗了一场家宴,县令给的红封就不止一百两……”
“如今有县令撑着,她自然不会将聚鲜楼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