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红烛的火苗也弱了下去,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烛油香。江淼躺在床外侧,浑身都绷得紧紧的——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跟陌生异性(哪怕自己现在是“异性”身份)同床,哪怕中间隔着大半个床的距离,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柳时禾的呼吸,很轻,却很匀,想来是也没睡着。江淼不敢翻身,生怕动静大了惊扰到她,只能盯着床幔上绣着的鸳鸯图案发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明天该怎么跟江家的人解释“江淼”性情大变,一会儿又担心柳时禾的伤什么时候能好,一会儿还想起现代老家的奶奶,不知道她得知自己“车祸”后会不会着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的柳时禾突然轻轻动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声极轻的“嘶”。
江淼瞬间清醒,连忙侧身看向她,声音压得极低:“时禾?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柳时禾背对着她,没回头,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没事,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江淼却不放心,借着微弱的烛光,能看到她的肩膀还在微微发颤。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一点,轻声说:“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春桃刚才上药的时候,好像没贴太牢。”
柳时禾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烛光下,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额角的纱布确实歪了一点,边缘还渗出了一点淡淡的血丝。
江淼心里一紧,赶紧坐起身,伸手想帮她调整纱布,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动作格外轻柔:“你别动,我小心点。”
她的指尖轻轻碰到纱布边缘,动作轻得像羽毛。柳时禾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神里满是认真,没有半分轻薄之意。柳时禾的心莫名一跳,竟忘了躲开,任由她帮自己把纱布重新贴好。
“好了,这样就不会碰到伤口了。”江淼帮她调整好纱布,松了口气,又躺回自己的位置,还特意往边缘挪了挪,“你要是还疼,就叫醒我,我再去拿点止痛药来。”
柳时禾看着她规规矩矩的样子,心里那点紧绷的情绪又松了些,轻声说了句:“不用了,忍忍就好。”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这次,江淼没再胡思乱想,或许是刚才帮柳时禾调整纱布的举动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竟渐渐有了睡意,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
柳时禾却还醒着。她侧躺着,看着江淼熟睡的侧脸——他睡着的时候,眉头微微皱着,像个有心事的孩子,一点也没有“首富独子”的架子。柳时禾心里不禁又想起白天的疑惑:这个江淼,到底是真的变了,还是在装模作样?
她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人心隔肚皮,遇事多留个心眼。”可看着江淼熟睡的样子,她又觉得,这样的人,似乎不像会耍心机的模样。
柳时禾轻轻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不管江淼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只要安心养伤就好。等伤好了,她就离开这里,继续去报父亲的仇。
这么想着,柳时禾也渐渐有了睡意,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久也睡着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红烛的光渐渐熄灭,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片温柔的夜色里。这一晚,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也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只有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同一张床上,度过了穿越后的第一个安稳夜。
第二天一早,江淼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身边——柳时禾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沿上,穿着昨天的里衣,手里拿着一把梳子,慢慢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晨光从窗缝里透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光泽。江淼看着这一幕,竟有些看呆了,下意识地说了句:“时禾,你头发真好看。”
柳时禾梳头发的手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脸颊微微泛红,没说话,却加快了梳头发的速度。
江淼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赶紧坐起身,挠了挠头,笑着转移话题:“那个……我去叫人送洗漱水和早饭来,你再等等。”说着,就赶紧爬下床,套上外袍,匆匆跑出了房间,生怕柳时禾再误会自己。
看着江淼慌乱的背影,柳时禾手里的梳子停了下来,嘴角竟悄悄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容,快得像错觉。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长发,心里莫名泛起一丝暖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的头发好看。
江淼刚踏出房门,就见两个穿着青布衣裙的丫鬟候在廊下,见他出来,连忙躬身行礼:“少爷早安。”这是原身身边常跟着的两个丫鬟,一个叫春桃,一个叫夏荷。
江淼定了定神,学着原身记忆里的语气,尽量不显得生疏:“把洗漱水和早饭备好,再去看看少夫人醒了没,伺候她洗漱上药。”
“是。”春桃和夏荷应了声,转身就要去忙。
江淼却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穿好外袍,昨晚只脱了外袍睡,今早起来随便套了件中衣,领口都歪了。他赶紧叫住她们:“等等,先帮我把衣服穿好。”
春桃和夏荷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往日里少爷穿衣虽要丫鬟伺候,却从不会这么直白地说出口,今天的少爷似乎格外……温和?但她们不敢多问,连忙上前,熟练地帮江淼整理衣襟,又拿起外袍帮他穿上,动作麻利地系好腰带,还细心地帮他理了理衣摆。
江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却死死盯着丫鬟的动作——他得赶紧记下怎么穿这复杂的古代长袍,总不能每次都让丫鬟伺候,万一哪天没人在身边,自己连衣服都穿不好,岂不是要闹笑话?他悄悄把系腰带的步骤在心里过了一遍:先绕腰一周,再从右侧穿过带扣,往左拉紧,最后打个结……
等丫鬟帮他穿好衣服,又端来铜盆和洗漱用具,江淼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把脸,又用牙粉简单漱了口,这才觉得清醒了些。他看向春桃,语气认真:“你们一会儿进去,好好伺候少夫人洗漱,记得把金疮药带上,帮她重新上药,动作轻点,别弄疼她。”
春桃连忙应道:“是,少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少夫人。”
江淼又补充道:“早饭也端进新房里,少夫人刚醒,身子弱,让她在屋里吃,别着凉了。”
夏荷也躬身应下:“奴婢这就去厨房说,让他们把粥温着,等少夫人洗漱好就端过去。”
江淼点了点头,看着两个丫鬟转身进了新房,心里才松了口气。他靠在廊柱上,悄悄揉了揉发僵的肩膀——这古代的长袍看着好看,穿在身上却勒得慌,尤其是腰带,紧得他都快喘不过气了。不过好在记下了穿衣步骤,下次应该能自己穿了。
他抬头看向院中的石榴树,枝头已经结了小小的石榴果,晨光洒在叶子上,泛着鲜亮的绿色。江淼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或许,在这个陌生的古代,有柳时禾在身边,日子也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难熬。
江淼在廊下站了片刻,听着新房里传来春桃和夏荷轻声说话的声音,没敢贸然进去打扰。他顺着回廊往院子里走,想趁机熟悉一下江家的环境——原身的记忆里虽有江府的轮廓,却模糊得很,只记得自己住的“松鹤院”是府里最精致的院子之一。
院子里种着几株石榴树,还有一丛开得正盛的月季,花瓣上沾着清晨的露水,看着格外鲜亮。墙角摆着一架石桌石凳,桌面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显然是每日都有人打扫。江淼走到石凳旁坐下,刚想歇口气,就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匆匆走来,见到他就躬身行礼:“少爷,老奴是管家江忠,今日府里要对账,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过目?”
江淼心里咯噔一下——对账?原身是个十足的纨绔,哪里懂什么对账?他赶紧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揉了揉太阳穴:“昨天喝多了,头还有点晕,对账的事晚点再说,先让账房把账本整理好。”
江忠愣了愣,随即点头应道:“是,老奴这就去跟账房说。对了,今日是老爷和夫人回府的日子,您看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
“爹娘要回府?”江淼心里又是一紧。原身的父母前段时间去外地走商,今天要回来?他完全没准备好面对“父母”,万一露了馅可怎么办?
他强装镇定,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们看着准备就行,不用告诉我。”
江忠应了声“是”,又躬身退了下去。江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越发慌了——刚搞定柳时禾,又要面对“父母”,这古代的日子,怎么这么多挑战?
就在这时,春桃端着一个空的药碗从新房里出来,见到江淼就笑着说道:“少爷,少夫人已经洗漱好了,药也喝了,奴婢刚把碗端出来。少夫人说想在院子里走走,您要去看看吗?”
江淼眼睛一亮,赶紧站起身:“好,我去看看。”说着,就跟着春桃往新房走。
刚走到门口,就见柳时禾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襦裙,站在院子里的月季花丛旁,春桃正帮她拿着一件薄外套。晨光落在她身上,淡紫色的襦裙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额角的纱布已经换了新的,看着比昨天精神了不少。
“时禾。”江淼轻声喊了她一声。
柳时禾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的目光落在江淼身上,眼神里少了几分警惕,多了些平和。
江淼走到她身边,看着她面前的月季花,笑着说道:“这月季开得真好看,你要是喜欢,我让人给你摘几枝插在屋里。”
柳时禾摇了摇头:“不用了,花开得好好的,摘了可惜。”
江淼见她不喜欢,也不勉强,又想起江忠说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对了,今天我爹娘要回府,你……不用紧张,有我在。”
柳时禾愣了愣,随即点头应道:“好。”她心里却悄悄提起了警惕——江淼的父母回府,不知道会对她这个“强抢来的儿媳”有什么态度,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江淼见她答应得干脆,心里松了口气,又笑着说道:“早饭应该快好了,我们回屋吃吧,外面风大,别吹着你了。”
柳时禾点了点头,跟着江淼往新房走。春桃拿着外套跟在后面,看着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心里不禁嘀咕:少爷和少夫人的关系,好像比昨天好多了?
回到新房时,夏荷已经把早饭端了进来,摆了满满一桌子——小米粥、鸡蛋、包子,还有几碟小菜,看着格外丰盛。江淼拉着柳时禾坐下,给她盛了碗粥:“快吃吧,这包子是刚蒸好的,还热乎着。”
柳时禾接过粥碗,小口喝了起来。江淼坐在对面,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安定了些——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至少现在,他们能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吃饭,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