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淼脚步轻快地出了新房,刚拐过回廊,迎面就撞上了端着水盆的丫鬟春桃。春桃手里的铜盆晃了晃,温水溅出几滴在青石板上,她吓得赶紧跪下身:“少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江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快起来快起来,没事没事,我也没看路。”她这一扶才想起,自己现在是“江家少爷”,哪有主子扶丫鬟的道理?手僵在半空,又悄悄收了回去,学着原身记忆里的样子,尽量端着点架子,“那个……你去厨房说一声,让他们煮碗清淡的小米粥,再备两个小菜,送到新房去。”
春桃愣了愣,抬头看了眼江淼——往日里少爷对下人要么呼来喝去,要么视而不见,今天不仅没发脾气,说话还这么温和?她心里纳闷,却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说着起身,端着水盆快步走了。
江淼看着她的背影,松了口气。原身这“恶少”名声真是深入人心,稍微温和点都能让人惊讶。她揉了揉太阳穴,又想起柳时禾还在房里,怕她等得着急,转身往回走。
刚走到新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江淼心里一紧,推门进去时,正看见柳时禾站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面铜镜,指尖轻轻拂过镜中自己的脸,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和落寞。
“时禾?”江淼轻声喊了她一声。
柳时禾猛地回头,像是被抓包的孩子,赶紧把铜镜放回原位,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清冷:“你回来了。”
江淼看出她刚才的情绪不对,却没戳破,只是笑着指了指门外:“我让厨房煮了小米粥,估计快送来了。你额角还有伤,吃点清淡的好消化。”
柳时禾没说话,只是走到桌边坐下,目光落在刚才江淼喝空的茶杯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淼也跟着坐下,气氛一时有些安静。他想找些话题聊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聊现代的手机电脑吧?思来想去,还是绕回了之前的话题:“时禾,你之前说你会武功,是家里人教你的吗?”
柳时禾抬了抬眼,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嗯,家父是武师,我从小跟着他学武。”
“原来是这样!”江淼眼睛一亮,“那你肯定很厉害吧?之前你拿剑的样子,看着就特别飒!”他这话是真心的,在现代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女侠模样,如今活生生站在眼前,难免让人心生佩服。
柳时禾被他夸得耳尖微微泛红,又很快掩饰过去,语气平淡:“不过是些防身的本事,算不上厉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春桃的声音:“少爷,粥送来了。”
江淼赶紧起身开门,春桃端着一个食盒走进来,把小米粥和两碟小菜——一碟凉拌黄瓜,一碟酱菜——摆在桌上,又躬身退了出去,临走前还偷偷看了柳时禾一眼,眼神里满是好奇。
江淼拿起勺子,盛了半碗温热的小米粥,递到柳时禾面前:“快尝尝,这粥熬得挺糯的,应该不难吃。”
柳时禾看着递到面前的粥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她确实饿了,从昨天被绑到现在,只喝了几口凉水。小米粥的香气扑鼻而来,她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江淼坐在对面,也盛了碗粥喝着,时不时抬眼看看柳时禾。见她喝粥的样子斯文又秀气,连咀嚼都很轻,心里又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大家闺秀,连吃饭都这么讲究。
柳时禾喝了小半碗粥,胃里暖了些,脸色也好看了几分。她放下勺子,看向江淼:“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江淼手里的勺子顿了顿,抬头看向她,眼神坦诚:“因为我知道,你是被原身……被之前的我强行绑来的,你受了委屈。我不能弥补什么,但至少能让你在这段时间里,过得舒服点。而且,你本来就该被好好对待。”
他这话没掺半句假。作为一个现代女生,她最懂被强迫、被伤害的滋味,自然不忍心再让柳时禾受委屈。
柳时禾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那道紧绷的防线,又悄悄塌了一角。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我家在城外三十里的柳家村,家父……去年过世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那天我去山上采草药,不小心摔了下来,醒来就被绑到了这里。”
江淼没想到柳时禾的身世这么可怜,心里顿时更不是滋味了:“对不起,都怪我……都怪之前的我太混账了。你放心,等你伤好了,我一定派人送你回柳家村,还会给你留些银两,让你以后的日子好过点。”
柳时禾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疑惑,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一声“好”,像是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隔阂。江淼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嘛!以后咱们就算是朋友了,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柳时禾垂着眼帘,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粥碗边缘,听着江淼真诚的承诺,心里轻轻晃了晃。她方才说的话半真半假——柳家村确实是她的故乡,父亲也的确是武师,可父亲并非病逝,而是去年被当地恶霸联手贪官陷害,冤死在牢里。她这次下山,根本不是为了采草药,而是为了寻找那伙人的罪证,伺机报仇,却没料到在山腰遇到那伙人的眼线,交手时不慎被暗算,才摔下山坡昏了过去。
至于说“伤好后回柳家村”,不过是她随口编的托词。她心里清楚,仇没报完,她绝不会轻易回去。江淼信了她的话,还认真地说要送她回去、给她留银两,这份纯粹的信任,让她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连带着对江淼的戒备,又淡了几分。(刚才她之所以编的托词只不过是不敢相信他)
她抬起头,看向江淼,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多谢。”这声感谢是真的,不管江淼是出于愧疚还是别的心思,至少此刻,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对她恶语相向,还为她准备了热茶和粥饭,这份善待,在她孤苦无依的复仇路上,像是一点微弱的光。
江淼见她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心里更高兴了,笑着摆了摆手:“谢什么,本来就是我欠你的。你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别客气。”
柳时禾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勺子,小口喝着粥,目光却悄悄落在江淼身上。眼前的“江淼”和传闻中那个顽劣跋扈的首富独子,简直判若两人——他说话温和,待人有礼,甚至还会细心地叮嘱她“心疼自己”,连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纯粹的关切,没有半分轻薄之意。
她心里不禁有些疑惑:难道一个人真的会因为一场醉酒,就彻底变了性子?还是说,这只是他伪装出来的模样,想让她放松警惕?
柳时禾压下心里的疑虑,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江淼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先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她就离开江家,继续去报父亲的仇。至于江淼……若是他真的如现在这般善良,那她离开时,或许可以提醒他几句,让他以后别再像原身那样惹是生非;若是他只是伪装,那她也不会心软,大不了再像今天这样,用剑指着他的喉咙,逼他放自己走。
想到这里,柳时禾心里安定了些,喝粥的速度也快了几分。江淼坐在对面,见她胃口好了些,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切了,还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凉拌黄瓜,叮嘱她:“多吃点蔬菜,补充点水分,对你的伤好。”
红烛的光在两人之间跳动,映得满室暖意,谁也没再提起之前剑拔弩张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场惊险的对峙,从未发生过一般。
饭后,江淼喊来春桃收拾了碗筷,又特意让她取来一瓶金疮药——原身虽顽劣,江家的药材却都是上好的,这金疮药止血生肌的效果极好。他拿着药瓶走到柳时禾面前,自然地开口:“时禾,我给你上药吧,你额角的伤得赶紧处理,别留了疤。”
“你说什么?”柳时禾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错愕,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攥紧了衣角。在她的认知里,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她与江淼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竟要亲手给她上药?
江淼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忘了“身份”——他现在是“男子”,柳时禾是“女子”,亲手上药确实不妥。他连忙把药瓶往旁边一递,对着刚收拾完还没走的春桃说道:“春桃,你过来,帮你家少夫人上药,轻点,别弄疼她。”
春桃愣了愣,连忙应了声“是”,接过药瓶走到柳时禾身边。柳时禾看着春桃,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地挠着头的江淼,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顺从地坐直了身子,让春桃轻轻揭开她额角的纱布,涂抹金疮药。
药膏触到伤口时,柳时禾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江淼站在旁边看着,心里竟莫名有点心疼,轻声叮嘱春桃:“再轻点,你看少夫人都疼了。”
春桃手一顿,赶紧放轻了动作,心里却越发纳闷:少爷今天不仅对少夫人温和,还这么关心少夫人,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上好药,春桃重新给柳时禾贴好纱布,躬身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贴心地吹灭了一半的蜡烛,只留下两根红烛在桌案上燃烧,映得房间里暖融融的。
江淼看了眼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发沉的眼皮:“时候不早了,我们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说着,他便伸手去解自己外袍的腰带——原身穿的长袍层层叠叠,穿着睡觉实在不舒服,他早就想脱了。
柳时禾见状,脸色瞬间变了,猛地站起身,指着门外,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你睡外面!这床是我的!”
江淼解腰带的手顿住,一脸茫然地看向她:“啊?睡外面?这屋里除了这张床,就只有一张罗汉床,那么小,怎么睡啊?”他说着,又指了指拔步床的内侧,“我睡里面,你睡外面,我又不碰你,你放心吧!我说话算话,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真诚得像个讨价还价的孩子,完全没意识到,在古代,哪怕是夫妻,分床睡都少见,更别说同床共枕了。
柳时禾被他这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急:“你……你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夫妻,也不能这般随意!”
江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犯了“现代思维”的错。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可这屋里就这一张能睡人的床啊……总不能让我睡地上吧?我昨天刚喝醉,今天又被你吓了半天,再睡地上,明天肯定要生病的。”他说着,还故意皱了皱眉,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柳时禾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气又无奈。她知道江淼说的是实话,这新房里确实只有一张拔步床和一张小小的罗汉床,罗汉床根本睡不下一个成年男子。可让她和江淼同床共枕,她又实在接受不了。
她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松了口:“那……你睡外侧,我睡内侧。你要是敢越界一步,我立刻就对你不客气!”她说着,还故意抬手摸了摸床头暗格的位置,提醒江淼,她的短剑还在。
江淼见她松口,立刻喜笑颜开:“好好好!我睡外侧,绝对不越界!你放心吧!”说着,他赶紧脱了外袍,只留下里面的中衣,小心翼翼地绕到床的外侧躺下,还特意往边缘挪了挪,尽量离柳时禾远一点。
柳时禾看着他规规矩矩的样子,心里的气才消了些。她犹豫了一下,也脱了外面的嫁衣,只留下贴身的里衣,绕到床的内侧躺下,背对着江淼,紧紧攥着衣角,身体依旧紧绷着。
红烛的光渐渐微弱,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均匀的呼吸声。江淼躺在外侧,看着柳时禾纤细的背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总算不用睡地上了。而柳时禾背对着他,却久久没有睡着,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江淼的戒备,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