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又是两万五。我将手机屏幕转向许清嘉,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屏幕上,银行APP的转账记录清晰刺眼,收款方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周而复始,像一个精准的闹钟,每月一号准时响起。
三年来,整整九十万。
许清嘉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眼神扫过我的手机,随即像被烫了一下,迅速移开。她将果盘轻轻放在茶几上,细白的手指因为常年做家务,指节有些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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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言,你回来了。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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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问你钱的事。我没有动,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座固执的雕像。
她沉默地在我身边坐下,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飘过来,曾几何时,这是我最迷恋的味道。现在,它只让我觉得窒息。我们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和许清嘉是大学同学,从校园到婚纱,曾是所有人羡慕的模样。我是建筑设计师,她是自由撰稿人。我负责赚钱养家,她负责把我们的家打理得像一首诗。
变故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我升任项目主管,薪水翻倍,每月稳定在五万左右。我兴冲冲地将工资卡交给她,幻想着我们能更快地换一套带露台的大房子。可从那时起,她开始变得奇怪。
每个月,我一半的工资都会被准时转走。我问过,她只是说家里有急用,再多问,她就用沉默对抗。她的笑容越来越少,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饱满的脸颊微微凹陷,眼下的青黑怎么也遮不住。
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拥抱着看电影,不再分享工作中的趣事。我加班越来越晚,不是因为忙,而是不想回家面对那份死寂。这个家,渐渐失去了温度。
我怀疑过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用我的钱去养那个他。我查过那个收款账户,户主叫李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查不出任何线索。我甚至想过请私家侦探,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我怕,怕亲手揭开那个血淋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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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嘉,我们谈谈。我终于放下了手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最近在谈一个工作室合伙的项目,需要一笔启动资金。我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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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都用了。她的声音更低了,头埋得几乎要碰到胸口。
我的心一寸寸沉下去,像坠入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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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九十万,都用了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那个人是谁值得你把我们的家都掏空
她猛地抬头,眼睛里蓄满了水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眼神,不是心虚,不是愧疚,而是一种我读不懂的,深不见底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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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想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站起身,走到玄关,从鞋柜的抽屉里拿出那份我早已准备好的文件,甩在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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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她看着那几个字,全身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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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协议书。我说出这五个字,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也被抽空了,我净身出户。房子,车子,都给你。我只要一个解释,或者,一个解脱。
许清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一张被揉皱的纸。她看着我,眼神空洞得可怕。良久,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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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言,我们就这样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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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逼我的。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慢慢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以为她要打我,或者骂我,我甚至做好了准备。
然而,她只是走到了我的面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像诀别,又像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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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轻飄飘的,仿佛随时会碎掉。
话音刚落,她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就在我的手触碰到她胳膊的瞬间,她整个人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下滑去,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抱着她,只觉得她轻得像一片羽毛。她的脸贴在我的胸口,呼吸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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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嘉许清嘉！我慌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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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应,只是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那一刻,所有的愤怒、怀疑、怨恨,都化作了铺天盖地的恐惧。
1
苍白的真相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钻进鼻腔,直冲大脑。我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双手插在头发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怀里还残留着许清嘉倒下时的重量,那么轻,轻得让我心慌。
一个小时前,我抱着她冲下楼,邻居们探出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惊异。我什么都顾不上,只知道开车,用最快的速度冲向最近的医院。
抢救室的灯熄灭了。
我猛地站起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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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病人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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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她丈夫。我声音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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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是急性心因性休克,诱因是情绪过度激动。但……医生皱起了眉头,我们初步检查发现,她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和贫血,身体亏空得厉害。你们家属平时是怎么照顾的这身体状况,比工地上常年干重活的工人还差。
营养不良贫血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怎么可能我月薪五万,她虽然是自由撰稿人,收入不稳定,但我们家的生活水平,怎么也和营养不良四个字挂不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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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是不是搞错了我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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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不会骗人。医生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责备,病人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家属可以去看看了。后续还需要做详细检查。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病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病房里,许清嘉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背上扎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入她的身体。她瘦得厉害,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我这才惊觉,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我只记得她沉默的样子,却忽略了她日渐消瘦的身体。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和怀疑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那是混杂着心疼、自责和巨大困惑的迷雾。
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想通知她的家人,但屏幕需要密码。我试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不对。试了她的生日,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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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熟睡的脸,我鬼使神差地抬起她的手,用她的指纹解了锁。
我不是要窥探她的隐私,我只是想找到她家人的联系方式。
微信的聊天记录很干净,置顶的是一个叫方薇的。我记得她,是清嘉最好的闺蜜,一个性格火爆的律师。
点开聊天记录,最新的几条信息跳了出来。
方薇：嘉嘉,你别硬撑了,告诉沈书言吧！他有权知道！
许清嘉：我不能说。他事业刚起步,我不能拖累他。而且,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不想他活在恐惧里。
方薇：那你的身体呢你不要命了为了给他攒钱,你连饭都舍不得吃,你这是在自杀！
许清嘉：没事的,我还能撑。等钱攒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有千万只蜜蜂在里面乱飞。
攒钱攒什么钱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我颤抖着手,继续往上翻。聊天记录里,充满了检查报告、治疗方案、费用清单这样的字眼。
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方薇站在门口,看到我手里的手机,脸色瞬间变了。她几步冲过来,一把夺过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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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言,你混蛋！她眼睛通红,声音都在发抖,你还有脸在这里看她手机你把她逼成这样,你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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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薇,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站起来,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问,什么检查报告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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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方薇冷笑一声,甩开我的手,你现在知道关心她了你跟她提离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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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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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言,我告诉你,生病的不是她。方薇一字一句,像是在宣判,是你。
2
尘封的病历
是我我怔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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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就是你。方薇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脸上,你以为清嘉为什么那么拼命为什么每个月要转走你的钱她不是去养什么野男人,她是在救你的命！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猜测,都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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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我每年都体检,身体好得很。我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这个荒唐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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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检方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常规体检能查出什么三年前,你那次重感冒,发高烧昏迷,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那是我工作最累的时候,连续熬了几个通宵,结果病毒性感冒引发了急性心肌炎,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当时,是清嘉衣不解带地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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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出院后,医生悄悄把清嘉叫了过去。方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医生告诉她,你的心肌炎虽然治好了,但检查中发现,你的心脏存在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缺陷,叫扩张型心肌病。早期没有明显症状,但会随着时间和劳累慢慢恶化,最终导致心力衰竭。
扩张型心肌病……
我像被雷劈中一样,僵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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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这种病,药物只能延缓,根治的唯一办法就是心脏移植。但是那个费用,还有匹配的心源,都是天文数字。清嘉求医生不要告诉你,她怕你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她怕你丢了工作,怕你失去对生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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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的嘴唇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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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开始疯狂地攒钱。方薇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瞒着你,每个月把你的工资存起来,设立了一个专门的医疗基金。她怕钱不够,还拼命接私活,熬夜写稿,写到胃出血。她为了省钱,把自己的伙食标准降到最低,经常一天就吃一个馒头。你以为她为什么瘦成这样你以为她为什么贫血营养不良她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你,给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的救命钱！
我看着病床上毫无血色的许清嘉,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地揉捏着,疼到无法呼吸。
原来,那三年的冷漠,不是不爱,是她独自一人背负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在绝望中为我开辟一条生路。
原来,那些我无法理解的转账记录,不是背叛的证据,而是一笔笔用她的血和泪浇筑的希望。
原来,我所谓的痛苦和煎熬,在她所承受的恐惧和绝望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可笑。
而我,这个被她用生命守护着的傻瓜,却用最伤人的话,最残忍的方式,给了她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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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呢那个账户……我颤抖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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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李勇的账户,是她用一个远房亲戚的身份证开的,就是为了不让你发现。方薇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拍在我手里,密码是你的生日。你现在可以去查查,看看里面每一分钱,是不是都干干净净。
我握着那张冰冷的卡,感觉它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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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就是怕万一她撑不住了,我能把这一切告诉你,把这笔钱交给你。方薇别过脸,擦掉眼泪,沈书言,你知不知道,清嘉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活着。就算,就算陪你走到最后的人,不是她。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我跪在病床前,轻轻握住许清嘉冰凉的手,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我这个混蛋,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3
迟来的觉醒
方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我跪在床边,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忏悔的石像。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这三年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有一次我加班到深夜,回家看到她还趴在书桌上写稿,灯光下她的侧脸憔悴得让我心疼。我让她别那么辛苦,她只是笑了笑,说想多赚点钱,给我换辆好车。
我想起,我给她买的昂贵护肤品,她总是说太浪费,转头却在网上给我淘换各种护肝养胃的保健品。
我想起,我们越来越少的交流。我以为是感情淡了,现在才知道,是她怕多说一句话,就会泄露心底的秘密和恐惧。她怕看到我眼里的担忧,所以选择用沉默来伪装。
我以为她在疏远我,其实她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为我筑起一道抵御死亡的城墙。
而我,却亲手用离婚这两个字,将她的城墙砸得粉碎。
我点开手机银行,输入了方薇给我的那张卡的账号和密码——我的生日。
余额显示出来的那一刻,我的眼睛又一次模糊了。
九十二万三千六百五十元。
我转给她的九十万,分文不少。多出来的那两万多,是她这三年来,用命换来的稿费。
我打开家里的那个小抽屉的钥匙,一直挂在清嘉的钥匙串上。我以前总好奇里面锁着什么,她只说是些不重要的旧东西。
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天亮了。
我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护士进来查房,换了新的输液袋。
许清嘉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看到我跪在床边,愣了一下,然后挣扎着想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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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我急忙扶住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别动,好好躺着。
她看着我,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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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协议书……我签。她开口,声音虚弱得像一缕青烟。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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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不,清嘉,我不离了。我们不离婚了。
我握住她的手,贴在我的脸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知道了。是我不好,是我混蛋,我不该怀疑你,不该逼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许清嘉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她看着我,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她没有说话,只是哭。
那哭声,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恐惧、痛苦和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打湿我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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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你为什么这么傻我哽咽着,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是夫妻啊,有什么事,不能一起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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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她终于开口,声音破碎不堪,我怕你知道了,会放弃。书言,你那么优秀,你的未来应该是光芒万丈的,不应该被这个病拖垮。我只是想,偷偷地把钱攒够,等到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们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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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让你一个人扛着,我就不心疼了吗我捧着她的脸,替她擦掉眼泪,清嘉,对我来说,最大的恐惧不是生病,不是死亡,是失去你。没有你,我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她看着我,眼神里长久以来的冰层,终于开始融化。
从那天起,我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工作一结束就立刻赶到医院。
我学着煲汤,学着做有营养的病号餐,笨手笨脚地,常常把自己弄得一团糟,但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下去,我心里就比签下几千万的合同还要满足。
我每天给她讲公司里的趣事,讲我们大学时的糗事,讲我们对未来的规划。病房里,终于重新有了笑声。
许清嘉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转,脸颊上渐渐有了血色。而我,也终于鼓起勇气,去做了那个全面的心脏检查。
4
重启的生活
我拿着自己的检查报告,和许清嘉一起坐在主治医生王主任的办公室里。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
王主任看着我的报告,又看了看三年前的那份记录,眉头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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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你的心脏功能基本正常,心肌扩张的迹象非常轻微,甚至可以说,和我三年前看到的情况相比,并没有明显的恶化。
我和许清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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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您的意思是我急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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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你很幸运。王主任笑了笑,扩张型心肌病的发展进程因人而异。有的人会迅速恶化,但也有少数病例,在改变生活方式、保持良好心态后,病情可以长期处于一个非常稳定的状态。你还年轻,身体底子好,这三年来可能也没有过度劳累,所以病情控制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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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移植手术许清嘉小心翼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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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完全不需要考虑。王主任给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你以后注意休息,避免熬夜和重体力劳动,定期复查,按时服药,有很大概率,可以和这个病和平共处一辈子。
走出医生办公室,外面的阳光正好。我紧紧地握住许清嘉的手,感觉像是重生了一样。
我们不用再活在对未来的恐惧里,不用再为那笔天文数字般的手术费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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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书言,太好了……许清嘉靠在我的肩膀上,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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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太好了。我搂住她,清嘉,以后,不许再一个人扛着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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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重重地点头。
一周后,许清嘉出院了。
我向公司请了一个月的长假,这是我工作以来,第一次休这么长的假。
我把家里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当着她的面,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生活仿佛回归了正轨,但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我不再是那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狂人,我开始学着放慢脚步。每天傍晚,我们都会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我们会聊一些很琐碎的话题,比如晚饭吃什么,周末去哪里,哪部电影好看。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惬意。
那张存着九十多万的银行卡,被我们取了出来。我们用一部分钱,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一下,换了新的沙发,买了她一直想要的那个大书柜。
剩下的钱,我们决定成立一个共同的家庭基金,用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风险,也用来实现我们那些被搁置了许久的梦想。
比如,去一次西藏,看一次极光。
我打开了那个被清嘉锁了三年的抽屉。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秘密,只有厚厚一叠文件。
最上面是我的那份病历复印件。下面,是她搜集的关于扩张型心肌病的所有资料,从国内到国外,最新的研究进展,顶尖的医院和专家,都被她分门别类,整理得清清楚楚。
还有一沓厚厚的稿纸,是她写的日记。
三月五日,晴。今天又和书言吵架了,因为钱。他不知道,我看到他疲惫的样子,有多心疼。我多想告诉他真相,可我不能。我只能做一个他眼里的‘坏人’。
六月十二日,雨。稿费到账了,三千块。离目标又近了一点点。今天给自己加餐,煮了个鸡蛋。真香。
九月二十日,阴。今天是他生日,我却不能陪他好好过。看着他失望的眼神,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书言,对不起,请你,再等一等我。
一页一页,一行一行,记录着她这三年来的恐惧、煎熬、挣扎和爱。
我抱着那沓稿纸,泣不成声。
许清嘉从身后抱住我,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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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去了,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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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都过去了。我转过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以后,换我来守护你。
5
未来的风景
我辞去了建筑事务所主管的职位。
这个决定让很多人感到意外,包括我的朋友和同事。他们觉得我疯了,放弃了那么好的前程。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
我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一个独立设计工作室。工作节奏慢了下来,压力小了,但收入并没有减少太多。更重要的是,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陪伴清嘉。
清嘉的身体也彻底养了回来,脸上有了健康的红润。她不再接那些透支身体的急稿,而是开始写她一直想写的小说。
她的文字细腻而温暖,充满了力量。
我们的生活,变得简单而充实。
早晨,我会被厨房里飘来的粥香唤醒。晚上,我们会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或者各自看书,偶尔抬头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段压抑的过去,像一场深刻的噩梦。但梦醒之后,我们都更懂得珍惜眼前人。
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分享彼此的脆弱和不安。
原来,婚姻里最可怕的,不是疾病,不是贫穷,而是猜忌和沉默。当两个人愿意敞开心扉,共同面对时,再大的困难,似乎也都有了克服的勇气。
一年后,清嘉的第一本小说出版了。
书名叫《向光而行》。
她在扉页上写着：献给我的沈先生,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签售会那天,我以读者的身份,排在长长的队伍里。轮到我时,她抬起头,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眉眼弯弯,像初见时那样。
她在我的那本书上,签下了一行字：往后余生,我们一起,向光而行。
那天,我拿着签好名的书,在台下看着她。她自信、从容,闪闪发光。
我突然明白,最好的爱,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牺牲和守护,而是两个人并肩站立,各自成为最好的自己,然后一起,去抵御世间的风雨。
我们经历了婚姻的寒冬,也终于迎来了属于我们的春天。
我知道,我的身体里,还埋着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未来,或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挑战。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因为我知道,我的身边,有一个叫许清嘉的女人。她会牵着我的手,陪我一起,去看未来路上的,每一道风景。
不管是阳光灿烂,还是风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