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梅雨过后有晴空 > 第一章

孩子,是你老公的。
金艳萍的红唇慵懒地吐出一口烟雾,语气轻描淡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这句话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巨石,在我心底掀起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整个人砸得粉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窗外闷雷滚过,却压不住我耳中嗡嗡的轰鸣。
我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捏着那张刚刚在桌上发现的、还带着温热湿气的孕检单。
姓名:金艳萍。
结果:早孕,约7周。
几秒钟前,我还为她高兴,为她疑惑,甚至带着一点小雀跃试探着问出:孩子是谁的呀
我从未想过,答案会是这样。
从我最信任的闺蜜口中,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烟雾缭绕,朦胧了她艳丽却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脸。
我看着那张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八年婚姻里所有的委屈、压抑、求而不得的痛苦,以及被最亲密之人联手背叛的惊骇,如同冰锥刺穿心脏,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叫林婉清,曾以为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我一生的注脚。
却在这一刻,在我以为是最好的避风港的闺蜜公寓里,我的世界,天塌地陷。
序章:雨夜的惊雷
2010年的七月,江南的梅雨季还未完全褪去,空气里总是黏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水汽,闷得人心里发慌。
我所生活的这个江西小县城,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色调里,一如我过去几年的心情。
我叫林婉清,人如其名,家里人说生我时窗外雨声清越,便取了婉清二字。
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性子也被这吴侬软语和潺潺流水磨得温婉柔和。
我曾以为,这样的性子,相夫教子,安稳一生,便是最好的归宿。
直到那个闷热的夜晚,一道惊雷在我毫无防备的心底炸开,将我过去八年的认知和坚持,劈得粉碎。
那天,我去找我的闺蜜金艳萍。
她是我在这个小城里最亲近的人,八年婚姻里无数难以对外人言的委屈和压抑,都是在她那间总是弥漫着淡淡香烟和香水味的小公寓里,得以倾吐和开解。
我和丈夫杜俊生结婚八年,一直没有孩子。
头三年还好,夫妻恩爱,婆婆谢彩云也算和颜悦色。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家里的气氛就慢慢变了。
婆婆的唠叨从暗示变成了明指,各种偏方补药不断端到我面前,话语里的指责也越来越不加掩饰。
而杜俊生,那个曾经也会温言安慰我的丈夫,态度也逐渐恶劣起来,他开始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问题都出在我身上。
是我,林婉清,让他杜家绝了后。
五年了,我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压力下生活了五年。
每次婆婆冷嘲热讽,丈夫冷漠以对,我只能跑去金艳萍那里。
她性子泼辣火爆,总是替我骂杜俊生没良心,骂谢彩云老糊涂,然后拉着我去逛街、吃东西,用她那种热烈的生活方式试图驱散我的阴霾。
也因为我的关系,她和杜俊生越来越熟悉。
我甚至曾暗自庆幸,有这样一个闺蜜在身边,能在我和杜俊生之间做个缓冲,能开解他几句。
杜俊生虽然不学无术,工作高不成低不就,但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嘴甜的时候也能哄人开心,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劲儿。
现在回想,我真是天真得可笑。
那晚,我像往常一样推开金艳萍公寓的门。
她刚洗完澡,裹着浴巾在吹头发,说让我自己先坐。
空气中是她常用的那款浓郁香水混合着水汽的味道。
我坐在她梳妆台前的小沙发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面,上面散落着一些化妆品、发夹,还有……一张对折的纸。
鬼使神差地,我拿了起来。
打开一看,是一张县医院的孕检单。
姓名:金艳萍。
诊断结果:早孕,约7周。
我一下子愣住了,随即一股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
为她高兴疑惑惊讶她并没听说有固定的男朋友,也没提过恋爱结婚的事。
怎么会突然……
正当我拿着单子怔忡时,金艳萍吹干了头发,走了过来。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啪地一声点燃,动作娴熟而优雅。
我举着那张单子,抬头看她,脸上努力挤出一点小雀跃的笑容,试图驱散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艳萍,这是……真的吗太好了!孩子……孩子是谁的呀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金艳萍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朦胧了她艳丽精致的脸庞,她的表情在烟雾后看不真切。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轻飘飘的,却足以将我整个世界彻底摧毁的声音。
她淡淡地,几乎不带任何情绪地回复了一句:你老公的。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闷雷声滚滚而来,伴随着这句话,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手
里的孕检单轻飘飘的,却重得我几乎拿不住。
我看着烟雾后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猛地撕开。
世界,从此不同。
第一章:八年婚姻,一寸荒凉
我和杜俊生是经人介绍认识的。
那一年,我二十二岁,刚师范毕业,分配到县里的小学教书。
他二十五岁,在县里的供电所有个闲职,家境在我们这小地方算是不错。
第一次见面,他白衬衫熨得平整,头发梳得光亮,笑起来眼睛弯弯,很能唬人。
我母亲说,这孩子模样周正,家里条件也好,你性子软,找个这样的不吃亏。
是啊,不吃亏。
头三年,确实像泡在蜜罐里。
他下班会来接我,偶尔带一枝花;会记得我爱吃城南那家的桂花糕;我生病了,他也会着急忙慌地送我去医院。
婆婆谢彩云那时对我也还算客气,虽然偶尔会念叨两句谁家媳妇生了胖小子,但总体面子上过得去。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第三次从医院检查回来,医生依然说双方都需要再调养看看,不要有太大压力之后吧。
杜俊生首先失去了耐心。
他开始回避这个话题,每当我小心翼翼地提起要不要再去省城看看,他就会不耐烦地打断:查查查,有什么好查的肯定是你的问题!我妈说了,她同事的儿媳也是看了好久,最后吃了个偏方就怀上了!你就不能上点心
婆婆的攻势则直接得多。
客厅的电视柜上,不知何时供起了一尊送子观音。
每天清晨,她烧香拜佛的声音总能清晰地传进我的卧室。
她开始频繁地给我熬各种味道古怪的中药,黑乎乎的汤汁,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
我若不喝,她便沉着脸,一整天不说话,或者对着杜俊生唉声叹气,说老杜家要断根了。
婉清啊,不是我说你,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传宗接代。你这肚子再不争气,俊生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你看隔壁老刘家,孙子都会打酱油了。我这心里啊,跟猫抓似的!
这药可是我托人从山里老神医那里求来的,贵着呢!你可别不当回事!
这样的话,成了我生活中的背景音,无孔不入。
我试图和杜俊生沟通,希望他能理解我的压力,能和婆婆说说情。
可他总是眉头一皱:妈那也是为咱们好,为这个家好。你听着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委屈
我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小。
学校、家,两点一线。
同事间的聚会我很少参加,怕别人问起孩子;以前的同学渐渐疏远,她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老公孩子。
我像一座孤岛,被名为不孕的海水紧紧包围,几乎要窒息。
唯一能让我喘口气的地方,就是金艳萍那里。
金艳萍和我是高中同学,性格南辕北辙。
她漂亮、大胆、泼辣,像一团火。
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她就自己在街上盘了个小店卖服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她谈过很多次恋爱,每次都轰轰烈烈,受伤了也不在乎,哭一场,第二天照样妆容精致地去开店。
她常说:婉清,你这性子太软了,容易吃亏。女人啊,就得为自己活!
我羡慕她的洒脱,也依赖她的温暖。
每当我被婆婆刁难,被杜俊生冷落,我就会跑去她的小店或者公寓。
她会给我泡杯咖啡,听着我哭诉,然后义愤填膺地骂人:杜俊生那个混蛋!自己没本事就知道怪女人!
那老妖婆就是故意的!你别理她!
离了算了!姐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她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总能让我暂时好过一点。
有时她还会拉着杜俊生一起教育:杜俊生,婉清多好一姑娘,你妈那样对她,你也不管管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婉清的问题
杜俊生在她面前,总是赔着笑:是是是,萍姐说得对,我回去说说我妈。
他那副有点痞又有点讨好的样子,常常能把金艳萍也逗笑。
我看着他们互动,心里甚至有些感激。
看,艳萍能帮我劝他,能让他听进去几句话。
我丝毫没有察觉到,在那份劝解和玩笑之下,有些东西正在悄然变质。
杜俊生去金艳萍店里的次数越来越多,美其名曰帮婉清哄哄闺蜜,好多开导开导你。
有时我去找金艳萍,杜俊生也在,他们会很自然地一起吃饭、打牌。
我甚至觉得,这样挺好,我最爱的两个人能相处融洽。
现在回想,那段时光里,我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亲手将我生命中最重要两个人推近,还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搭建了舞台。
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压抑里,对近在咫尺的背叛,毫无察觉。
只等到那张轻飘飘的孕检单,和那句重逾千斤的话,将我彻底敲醒。
第二章:真相灼心,决然离去
你老公的。
这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心脏,瞬间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温度。
手里的孕检单飘落在地,我僵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窗外的雷声,也看不清金艳萍在烟雾后的表情。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血液仿佛逆流,冲得我头晕目眩。
你……你说什么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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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艳萍掐灭了烟,走到我面前。
她身上沐浴后的香气混合着烟草味,是一种我以前觉得熟悉安心,此刻却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脸上没有一丝愧疚,甚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婉清,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和俊生……在一起有段时间了。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孩子是他的。我们……是认真的。
认真的我和杜俊生八年的婚姻,换来他和我最好闺蜜的认真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席卷了我。
我猛地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不是无声的哭泣,而是压抑了太久之后的崩溃嚎啕。
为什么金艳萍!为什么是你我是那么信任你!我什么都跟你说!我抓住她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声音嘶哑,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金艳萍挣开我的手,微微蹙眉:婉清,你冷静点。感情的事,谁控制得住俊生他早就不爱你了,你们在一起只有痛苦。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给他快乐,能给他生孩子的女人!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填补了这个空缺用给我丈夫生孩子的方式我尖声质问,所有的温婉修养在这一刻粉碎殆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正因为我是你朋友,我才看不下去了!她反而提高了声音,你在这段婚姻里得到了什么除了眼泪和委屈还有什么俊生他不幸福,你也不幸福!现在我怀了他的孩子,杜家有了后,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不是吗
她的逻辑扭曲得让我窒息。
背叛和伤害,竟然被粉饰成了解决问题的义举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让他离婚娶你我惨笑着问。
俊生会跟你说的。她别开目光,语气终于有了一丝不确定,他说他会处理好的。
我不再看她,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她的公寓。
外面的雨已经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我身上,冰冷刺骨。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雨夜里,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八年婚姻的压抑,五年求子不得的辛酸,此刻都被最信任之人的背叛放大到极致。
世界在我脚下崩塌,碎成一片片,每一片都映照着我的愚蠢和失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家的。
推开家门,杜俊生正歪在沙发上看电视,婆婆谢彩云在旁边削水果。
哟,还知道回来啊淋得跟落汤鸡似的,还不快去换衣服,别把晦气带进门!婆婆瞥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
杜俊生也皱起眉头:又跑去哪儿野了饭也不做。
我看着这张我曾经爱过,如今却无比陌生的脸,心脏一阵阵抽搐。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不至于颤抖得太厉害:杜俊生,我见到金艳萍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闪烁,有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一种破罐破摔的无赖取代。
谢彩云却一下子来了精神:艳萍她怎么了有好些天没来家里玩了。
她怀孕了。我盯着杜俊生,一字一句地说,她说,孩子是你的。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笑声还在不合时宜地响着。
啪!谢彩云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一起掉在地上。
她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看看我,又看看她儿子,脸上先是震惊,随即竟然慢慢浮现出一种狂喜和难以置信交织的神情。
俊生……这,这是真的艳萍怀了你的种!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杜俊生躲闪着我的目光,支吾着:妈……婉清,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谢彩云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打断他,好事啊!天大的好事!我们老杜家有后了!我就说嘛,肯定不是我们俊生的问题!果然是你这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耽误了我儿子这么多年!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心里最痛的地方。
到了这个时候,她关心的依然只是有后,甚至为此欢欣鼓舞,丝毫不觉得她儿子和闺蜜的苟且之事有多么龌龊。
杜俊生在他母亲的鼓励下,似乎也找到了底气。
他抬起头,脸上那点心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寒的理直气壮:婉清,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直说了。我和艳萍是真心相爱的,她现在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不管她。我们……离婚吧。
雨声哗啦啦地敲打着窗户,像在为我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
我看着眼前这对母子,一个为背叛带来的果实欣喜若狂,一个冷漠地要求离婚。
八年的付出,八年的青春,八年的忍辱负重,原来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痛到极致,反而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我异常平静地看着他们,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好,离婚。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进卧室。
我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拉着箱子走出房门时,谢彩云还在兴奋地拉着杜俊生盘算:赶紧的,明天就去找艳萍,可不能委屈了她和我的大孙子!得赶紧把婚事办了……
杜俊生应和着,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我拉开门,走进了那片冰冷的雨幕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这个承载了我八年欢笑与泪水的家,终于变成了一座将我彻底驱逐的荒城。
第三章:远走川西,寻找安宁
离开杜家那天之后,我在县里一个小招待所住了几天。
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不吃不喝,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眼泪似乎在那晚流干了,心里只剩下一片废墟般的死寂。
父母得知消息,匆匆赶来。
母亲抱着我哭成了泪人,父亲气得浑身发抖,要去找杜家理论,被我拦住了。
事已至此,任何争吵和理论都毫无意义,只会让我更加难堪和痛苦。
离婚手续办得异常顺利,杜俊生和他母亲大概生怕我反悔,耽误了金艳萍肚子里的金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签了字。
如我所言,我净身出户,只带走了自己的几件衣服和书籍。
这个小县城,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每一条街道,似乎都残留着过去的记忆和无处不在的指指点点。
闺蜜和丈夫的双重背叛,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
我迫切需要逃离,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没有那些糟心事的地方。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网上看到川西甘孜州需要支教老师的消息。
那里距离江西千里之遥,高原、雪山、陌生的藏乡……一切都与我现在灰暗的生活形成巨大反差。
几乎是一种本能,我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没有告诉太多人,我毅然报了名。
父母百般不舍和担忧,但看我心如死灰的样子,也知道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2010年的秋天,我带着简单的行李和一颗破碎的心,坐上了西去的火车。
火车一路颠簸,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江南水乡,逐渐变成连绵的群山,然后是广袤的高原。
海拔逐渐升高,空气变得稀薄清冷。
湛蓝得不像话的天空,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的云朵,远处巍峨的雪山,以及沿途看到的那些脸上带着高原红、眼神清澈纯粹的藏民……这一切都强烈地冲击着我的感官。
我被分配到一个偏远的乡小学。
条件艰苦,缺水断电是常事,饮食也不习惯。
但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没有人用同情或鄙夷的目光看我。
孩子们纯净渴望的眼神,村民们朴实真诚的笑容,像高原的阳光一样,一点点驱散着我心底的阴霾。
我努力地工作,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教学中,投入到帮助当地的村民中。
我教孩子们语文、音乐,也跟村民们学习种青稞、挖虫草。
身体的疲惫让我无暇再去咀嚼过去的痛苦,大自然的壮美和生命的韧性渐渐疗愈着我。
我开始尝试着融入当地的生活,利用自己的知识,帮助村民们改善种植技术,联系外面的渠道,试图将他们优质的农副产品卖出去。
这个过程很难,但每一点小小的进展,都带给我巨大的成就感。
我发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除了不能生育,我还能做很多有意义的事。
时间在忙碌和宁静中流淌。
转眼到了2012年。
我在川西已经待了两年,皮肤被高原的阳光晒得有些粗糙,但眼神却比以前更加明亮坚定。
心里的伤疤还在,但已经不再流血,变成了一道隐秘的烙印。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一个人生活下去,在这片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默默疗伤,默默老去。
对于爱情和婚姻,我已不再抱任何幻想,甚至心生恐惧。
我害怕再次交付真心,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更害怕自己可能真的无法生育的事实,会成为另一段关系的诅咒。
直到,叶君涛的出现。
第四章:君涛渐近,暖化冰心
认识叶君涛,是因为一次助农活动。
2012年夏天,我尝试着帮乡里几户村民在网上销售他们自家采挖的优质松茸。
由于缺乏经验,在包装和物流上遇到了困难,导致第一批货客户反馈很差,几乎要血本无归。
我焦急万分,四处打听求助。
后来,通过县里扶贫办的一位干部,我联系上了叶君涛。
干部说,叶总是蓉城人,在成都和川西经营着很大的农副产品公司,专门做高端有机食品,或许能给我们一些指导。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县城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他。
叶君涛和杜俊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他年纪稍长,约莫三十五六年纪,穿着合身的休闲西装,没有刻意打扮,却自带一种沉稳从容的气度。
他的五官算不上多么英俊夺目,但线条清晰,眼神明亮而温和,透着生意人的精明,却又没有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他耐心地听我语无伦次地讲完了我们遇到的困难,仔细查看了我们带来的松茸样品。
品质非常好,是顶级的野生松茸。他肯定地说,然后指出了我们在干燥、包装和冷链运输上的几个关键失误,高原特产娇贵,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他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外行和渺小而敷衍了事,反而很热心地给出了详细的改进建议,甚至主动提出可以让我们借用他们公司在州府的冷链仓储中心,并介绍可靠的物流渠道。
在他的帮助下,那次松茸销售起死回生,村民们拿到了远超预期的收入,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对他充满了感激。
之后,因为助农项目,我和他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
他发现我对乡村振兴很有热情,也肯钻研,便时常给我一些建议和资源。
他公司旗下的有机食品店,也开始尝试销售我们乡的一些特色产品,如牦牛肉干、野生菌菇、高原蜂蜜等。
我们有时会通电话,有时他会因业务来到州府,我们便会见一面,一起吃个饭,聊聊工作。
他见识广博,谈吐风趣,对待生意认真诚信,对待合作伙伴和下属宽厚又不失原则。
我隐约知道他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和平分手,如今单身。
他对我,似乎也格外关照一些。
这种关照超越了普通的商业合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体贴。
他会提醒我高原天气变化大,注意添衣;会在我感冒时,托人从成都带来效果好的药;会在聊天时,不经意间问起我的过去,但见我沉默,便会立刻体贴地转移话题。
我不是木头,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欣赏和温柔。
但我心如止水,更多地把这视为他绅士风度和对合作伙伴的关心。
我刻意保持着距离,从未想过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过去的伤痕太深,我对男女之情充满了不信任和恐惧。
而且,那个不能生育的标签,像一根刺,始终扎在我心底最深处。
我害怕一旦涉及感情,最终又会重蹈覆辙。
叶君涛却极有耐心,他不急不躁,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帮助我,像一股温润的暖流,悄然浸润着我冰封的心田。
2014年秋天,我负责的一个乡村妇女手工编织项目遇到了资金困难。
我四处奔波,却求助无门,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叶君涛得知后,连夜从成都开车赶了过来。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乡小学操场的台阶上,高原的星空格外璀璨,仿佛触手可及。
我抱着膝盖,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和迷茫: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些,总是把事情搞砸。
他看着我,眼神在星光下格外深邃:婉清,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我见过最有韧性、最善良的女孩。你做的这些事情,非常有意义。困难只是暂时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温柔: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很惊讶。你看上去那么柔弱,眼神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倔强和悲伤,让人……很想保护你,又很想敬佩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低下头不敢看他。
婉清,他轻声说,我知道你过去可能受过伤,不愿触碰感情。我没想过要勉强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好吗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的话语真诚而坚定,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那一刻,我筑起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第五章:新的生活,迟来幸福
叶君涛的真诚和耐心,一点点融化着我心中的坚冰。
他不再回避我的过去,而是选择坦诚地沟通。
他告诉我,他通过一些途径,大致了解了我与前夫离婚的原因。
他说他只觉得心疼,丝毫不会因此看轻我,反而敬佩我离开泥潭的勇气。
至于孩子的问题,他握着我的手,郑重地说:婉清,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有没有孩子,是上天给的缘分,强求不得。如果我们将来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会无比感激;如果没有,我们就去领养一个,或者就我们两个人过,也很好。生活的方式有很多种,幸福不在于是否有一个孩子,而在于身边是不是那个对的人。
他的话,像春风一样,吹散了我心底积压多年的阴霾和自卑。
原来,在真正爱你的人眼里,你是否能生养,并不是评判你价值的唯一标准。
我开始尝试着接受他的好意,接受他的约会。
我们一起去看雪山下的海子,一起去逛热闹的藏族集市,一起在成都的街头巷尾寻找美食。
和他在一起,我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安心。
他成熟稳重,处处体贴入微,尊重我的所有想法和选择。
2016年,在一个格桑花盛开的季节,我和叶君涛在成都低调地结婚了。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有几位至亲好友的祝福。
我穿着简单的旗袍,他穿着合身的西装,彼此眼中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我的父母从江西赶来,看到叶君涛如此待我,终于放下了悬着多年的心。
婚后,我们定居在成都,但我依然经常往返川西,继续我的助农项目。
叶君涛全力支持我,甚至将公司的部分业务重点也向乡村振兴倾斜。
我们既是夫妻,也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生活平静而温馨。
唯一的波澜,或许来自于我的肚子。
婚后一年多,依旧没有动静。虽然君涛一再安慰,说不急,顺其自然。
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偶尔还会跳出来提醒我,是不是真的是我的问题
这种隐忧像一片小小的乌云,偶尔会飘过我们晴朗的生活。
2018年初,我连续一段时间感觉身体不适,容易疲倦,食欲不振。
君涛担心地拉我去医院检查。
当医生笑着告诉我们:恭喜你们,怀孕了,已经八周了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喜悦像潮水般将我淹没,随之而来的是如释重负的痛哭。
叶君涛也激动得眼圈发红,紧紧抱住我,语无伦次。
原来,我可以!我拥有成为一个母亲的能力!
2018年秋天,我顺利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我们给他取名叫叶知秋,小名秋秋。
抱着怀里这个软软糯糯、带着奶香的小生命,看着他酷似君涛的眉眼,我觉得过去所有的苦难和等待都值得了。
我终于拥有了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喜悦之余,一个埋藏心底多年的疑问,也再次浮上心头,既然我能生育,那当年问题必然出在杜俊生身上。可是,如果杜俊生不能生育,那金艳萍当年怀的那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疑问,像一粒神秘的种子,在我幸福生活的土壤里,悄悄发出了芽。
第六章:重返故地,物是人非
时间转眼到了2019年,秋秋快一岁了,活泼可爱。
叶君涛因为业务拓展,需要到江西考察一个合作项目。
他知道我心底那个未解的谜团,便提议带上我和秋秋一起回去看看。
就当是故地重游,也顺便……解开心结。他体贴地说。
近乡情怯。
当飞机降落在南昌,又坐车回到那座小县城时,我的心情复杂难言。
九年了,这里的变化很大,盖起了很多新楼,拓宽了街道,但整体的格局和气息依旧熟悉。
我们入住县里最好的酒店。
安顿下来后,我抱着秋秋,和君涛一起走在曾经熟悉的街道上。
心情平静了许多,过去的伤痛似乎真的被时间和新生活抚平了。
通过一些老同学和以前的同事,我大致打听到了杜家和金艳萍这些年的情况。
传闻拼凑起来的故事,令人唏嘘不已。
原来,当年我离开后,杜俊生很快和金艳萍结了婚。
谢彩云如愿以偿地抱上了孙子——虽然生下来是个女孩,让她略有失望,但终究是杜家的血脉,她也还算满意。
然而,杜俊生风流成性的毛病并没因为结婚而改变。
婚后不久,他就又开始在外面拈花惹草,常常夜不归宿。
金艳萍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性格强势,夫妻俩争吵不断。
据说金艳萍对婆婆谢彩云也毫不客气,家里整天鸡飞狗跳。
真正的风暴,发生在他们的女儿三岁多上幼儿园时。
幼儿园组织体检,需要抽血查血型。
结果出来,老师无意中发现孩子的血型非常罕见,且与杜俊生登记在信息表上的血型完全对不上——按照遗传规律,绝对不可能是父女。
杜俊生得知后,起了疑心,执意带孩子去省城做了亲子鉴定。
鉴定结果出来——排除杜俊生是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这个结果对杜俊生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让林婉清不能生,结果金艳萍却生下了他的孩子,这证明他是没问题的,是林婉清的问题。
可如今,铁证如山,金艳萍的女儿根本不是他的!
巨大的愤怒和耻辱之后,是更深的疑惑,既然孩子不是他的,那为什么金艳萍当年能怀孕难道问题其实出在自己身上
备受打击的杜俊生再次去医院做了全面细致的检查。
最终的诊断结果残酷至极,他患有先天性的弱精症,精子活力极低,自然受孕的概率几乎为零。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当年金艳萍怀孕,肯定有其他的情况!
双重打击之下,杜俊生彻底崩溃了。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日酗酒,意志消沉,工作也丢了。
谢彩云得知真相,一口气没上来,大病一场,身体彻底垮了。
曾经她引以为傲的孙子,原来竟是个野种,而自己的儿子才是不能生的那个,这个事实彻底击垮了这个传统刻薄的老太太。
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杜俊生和金艳萍大打出手,婚姻自然走到了尽头。
金艳萍倒也干脆,离婚后,很快便带着女儿离开了这个县城,不知所踪。
有人说她去了南方投靠亲戚,也有人说她去找孩子的亲生父亲了。
曾经热闹一时的杜家,如今只剩下杜俊生和他病弱的母亲,守着日渐破败的老房子,靠着一点微薄的积蓄和杜俊生偶尔打零工的收入勉强度日,成了街坊邻居议论和同情的对象。
听完这些,我久久无言。
心中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恩仇,反而涌起一种复杂的、略带悲凉的感慨。
命运仿佛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它让伤害我的人,最终都被自己的行为反噬。
杜俊生的风流与不负责任,金艳萍的背叛与谎言,谢彩云的偏执与刻薄,最终都结出了苦涩的果实,由他们自己吞下。
可是,那个孩子,那个无辜的小女孩,她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金艳萍当年为何如此笃定孩子是杜俊生的
第七章:水落石出,尘埃落定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小。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县城的前一天,我带着秋秋在公园里晒太阳,竟然意外地遇到了一个和金艳萍关系还不错的老同学。
寒暄之后,我犹豫再三,还是问起了金艳萍的情况。
那位老同学叹了口气,说:艳萍啊……也挺不容易的。她后来跟我们都断联系了,还是去年她妈生病,她回来照顾,我才见过她一次,整个人老了很多。
她看了看我,压低声音说:婉清,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其实,有件事,艳萍后来喝醉了跟我哭诉过。她说,当年对不起你,但也怨不得别人,全怪她自己。
我静静地听着。
她说,那时候她确实跟杜俊生混在了一起,杜俊生长得帅,又会哄人,她也是昏了头。但同时……她其实和她那个在外地打工的初恋也一直没断干净。那段时间,那个初恋回来找过她几次……
我心头一动。
后来她发现怀孕了,按时间推算,她以为是杜俊生的。因为她跟杜俊生的时候没采取措施,跟初恋那次是安全期……她就想当然地认为是杜俊生的种。她当时也想借此逼宫上位,觉得杜俊生家条件不错……谁知道,阴差阳错……
原来如此!
一切终于水落石出。
金艳萍怀的,是她初恋情人的孩子。
因为生理期推算误差和侥幸心理,她误以为是杜俊生的。
而杜俊生身体有问题根本不能生育的真相,则在几年后,因为一次偶然的体检血型,才被残忍地揭开。
一场始于背叛和欺骗的闹剧,最终以所有人都惨淡收场告终。
金艳萍为自己的多情和算计付出了代价,杜俊生为自己的风流和无能付出了代价,谢彩云也为自己的偏执和刻薄付出了代价。
没有真正的赢家。
只有那个无辜的小女孩,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笼罩在上一代人混乱关系的阴影之下。
大结局:梅雨过后,晴空万里
离开县城那天,天气晴朗,微风和煦。
我抱着牙牙学语的秋秋,和君涛一起去了江边。
江水依旧静静流淌,带着江南水特有的温润气息。
站在江边,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杜家老宅的方向,我的心中一片平静。
所有的爱恨情仇,疑惑不甘,都在这一刻彻底释然了。
过去的一切,就像一场漫长而压抑的梅雨,潮湿、阴冷、令人窒息。
但梅雨终会过去。
我幸运地走出了那片泥泞,遇到了真正珍惜我的人,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晴朗天空。
我转过身,看向身旁的叶君涛。
他正温柔地逗弄着怀里的秋秋,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阳光洒在他们父子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我伸出手,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君涛,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家,不再是江西小县城里那个充满压抑和背叛的房子,而是有君涛和秋秋的地方。
那里,天空湛蓝,阳光正好。
我们的车驶离小城,奔向机场,奔向我们在成都的家。
车窗外,广阔的田野和远山向后掠去,预示着新生活的画卷正在前方徐徐展开。
过去的,就让它彻底留在过去。
而未来,温暖而明亮,值得我全心全意地去拥抱和珍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