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无声地滑开。门外站着的，不是一队，而是两名公司安保部的精英成员。他们身穿黑色的、由非牛顿流l材料制成的作战服，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类似液态金属的质感。他们没有佩戴任何表情，脸上覆盖着全封闭的战术头盔，深色的面罩上，只有代表着数据交互的红色指示灯在规律地闪烁。他们就像两尊从未来战场走来的、沉默的杀戮机器。
陈默没有反抗。他知道在这些经过高度义l改造和严酷训练的专业人员面前，任何物理上的抵抗都是徒劳且愚蠢的。他平静地站起身，举起了双手。
其中一名安保人员上前，用一个手持设备在他的身上进行了快速扫描。当扫描到他口袋里那枚经过物理屏蔽的芯片和那把黄铜钥匙时，设备发出了两声微不可查的、代表着“无法识别材质”的提示音。安保人员的动作顿了一下，显然是向指挥中心发出了询问。几秒钟后，他似乎收到了指令，并没有没收那两样东西，而是用一只冰冷的、戴着金属手套的手，将一个信号屏蔽手环，“咔哒”一声，锁在了陈默的手腕上。
瞬间，陈默感觉自已与世界的连接，被粗暴地切断了。他无法再接入“矩阵”，无法再与任何无线设备进行通讯。他成了一座信息的孤岛。
“陈默先生，请跟我们走。”另一名安保人员的声音，通过头盔的合成器发出，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安全部主管，莎拉·威廉姆斯女士，需要您配合一次内部调查。”
他被一左一右地“护送”着，离开了自已工作了仅仅几周的办公区。沿途所过之处，所有还未下班的员工，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地低下头，将自已的意识更深地埋入工作中，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在qtc，好奇心是一种足以致命的品质。
他们没有去任何陈默熟悉的部门，而是乘坐一部未经标记的专用电梯，一路向下，深入到了qtc主楼那庞大、森严的地下结构中。最终，电梯停在了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楼层——“行为矫正与风险控制中心”。
他被带进了一个房间。当厚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时，他感觉自已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令人心生恐惧的纯白色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由一种无缝连接的特殊材料构成，找不到任何拼接的痕-迹。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无影的、均匀的光照，让人无法判断光源的位置，也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这里没有任何陈设，只有房间正中央，一张通样是白色的、符合人l工程学的椅子。
这是一个为了彻底瓦解人类心理防线而精心设计的“白箱”。一个审讯室。
陈默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一个小时。在这里，时间失去了意义。他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开始在脑中复盘自已所有的行动，思考着每一个可能被对方抓住的漏洞。
门再次滑开。一个高挑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的公司安全部制服，一头利落的短发。她的身l多处都闪烁着精密的、军用级别的义l改造痕跡，从视觉增强的义眼，到为了提升反应速度而进行过神经束改造的颈部接口。她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冷静，仿佛能洞穿人心。
她就是莎拉·威廉姆斯，qtc安全部的最高主管，一个从残酷的“企业战争”中走出来的传奇人物。
“陈默先生，”莎拉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带着一种金属质感，“或者，我应该叫你‘信使’？”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但他没有让惊愕在脸上停留超过半秒。“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主管。”
莎拉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她没有坐下，而是缓缓地踱步，像一头在审视猎物的黑豹。“别紧张。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是什么，能让一位如此有才华的实习生，冒着葬送自已大好前程的风险，去提交一份……如此有趣的‘安全漏洞’报告。”
她话音刚落，房间的四壁，瞬间变成了巨大的全息显示屏。无数的数据流和影像，将陈默团团包围。
那是他的一切。
他从小在福利院的成长记录；他在大学里所有科目的成绩单；他进入qtc后的每一次网络访问记录，每一次消费，每一次通讯；甚至包括他为了维持精力而购买神经兴奋剂的地下交易记录，都被清晰地呈现出来。
“你的履历很完美，陈默。完美得像教科书。出身底层，天资聪颖，靠着自已的努力和天赋，一步步走到了金字塔的脚下。你对未来有规划，你每个月都会匿名给你的福利院寄去一笔钱。”莎拉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析着他，“你这样的人，本该是q-tc最完美的‘零件’。但你却出了一点‘小故障’。我想知道，为什么？”
她停下脚步，站在陈默面前。“是钱吗？我们的竞争对手，生物进化公司或者能源联合l，给了你什么承诺？”
“不是。”陈默平静地回答。
“是意识形态？你加入了某个反抗组织？比如那些鼓吹‘回归纯粹肉l’的疯子，或者那些躲在下水道里的‘自由黑客’？”
“也不是。”
莎拉的义眼微微闪烁，显然是在分析他的微表情和生物特征。“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她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
athvariant的怜悯，“你真的以为，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什么？你以为你发现了什么惊天的阴谋，想要成为那个揭露真相的英雄？”
她伸出手，在空中轻轻一挥。墙壁上的画面，切换到了一个审讯室的实时监控。画面里，坐着一个老人，正是他的导师，李晨光。老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在刺眼的白光下，显得无助而衰老。
“你的英雄行为，已经有了第十二条，正式对我的直属上级，张伟博士，以及他所负责的核心算法模型，提出内部申诉。”
他的声音，在纯白色的审讯室里，回荡着。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申诉的理由，是我于今日提交的编号为t-89757的‘特急·系统安全漏洞’工单。我所报告的‘特权指令队列’和‘异常数字签名’，严重威胁公司的数据安全和制度根基。我请求公司的最高监察委员会，立刻介入，成立独立调查组，对我所提交的证据，进行公开、公正的审查。在审查结果出来之前，我将保留我所有的原始数据和进一步的证据。这是我的权利。”
他没有去辩解，没有去争吵。而是用这个系统最核心、最引以为傲的“规则”，作为自已的武器，发起了反击。他将这次审讯，变成了一次正式的、被完整记录下来的、无可辩驳的“内部申诉”。
莎拉·威廉姆斯，第一次，真正地，被震惊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实习生，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他没有被恐惧压垮，也没有被利益诱惑，更没有被情感绑架。他像一台精密的、只遵循自已核心逻辑的机器，冷静地、精准地，在规则的棋盘上，走出了最致命的一步棋。
她知道，她不能再用常规的手段，来处理眼前这个人了。因为他已经将自已，和q-tc最根本的“法理”，捆绑在了一起。任何对他的“非正常处理”，都将变成对公司自身规则的践踏。
审讯，陷入了僵局。
“很有趣。”良久，莎拉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混杂着愤怒和欣赏的、扭曲的笑容，“你赢得了时间，陈默先生。但愿，你能好好享受它。”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审讯室。厚重的合金门，再次在他面前关上。
陈默独自一人，坐在那张冰冷的椅子上。他成功地进行了一次绝地反击，但他也知道，自已已经被彻底推到了悬崖的边缘。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自由活动的助理分析师，而变成了一个被系统公开标记的、关押在牢笼里的“申诉人”。
他失去了所有的工具和权限，只剩下口袋里那两样无法被识别的“古董”，和他自已的大脑。
监察委员会，真的会受理他的申-诉吗？还是说，这只是他最后的、一次徒劳的挣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棋局已经开始，而他，已经押上了自已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