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木门被狠狠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院内几人吓了一跳,同时转头看来。
只见顾云笙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额角带伤,血痕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可怖。但她站得笔直,一双冰冷的眸子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缓缓扫过院中的情景。
院子里,一个穿着体面、腰粗膀圆的婆子正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她是嫡母柳氏院里的二等管事妈妈,姓张。
地上碎了一只粗瓷碗,唯一的丫鬟秋月正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徒手去捡那些碎片,手指已被划破出血。
看到顾云笙这般模样出现,张妈妈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哎哟喂!我的三小姐,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大半夜的弄得这般狼狈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相府进了水鬼呢!”
秋月则是惊呼一声:“小姐!您怎么了?您受伤了?!”她立刻想爬起来冲到顾云笙身边。
“跪好!”张妈妈厉声喝道,一脚踢在秋月腿边,阻止她起身,“没规矩的贱蹄子,我让你起来了吗?”
顾云笙的目光落在秋月流血的手指和惊恐的脸上,最后定格在张妈妈那嚣张的胖脸上。记忆里,这个张妈妈没少跟着嫡母姐妹克扣她们的用度,并时常过来刁难辱骂。
她一步步走进院子,湿透的衣裙下摆滴着水,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滴答”的轻响。那股无形的冷冽气势,竟让张妈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张妈妈,”顾云笙开口,声音因受凉和虚弱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在我的院子里,打我的丫鬟,砸我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张妈妈一愣,似乎没料到一向懦弱得如同哑巴似的三小姐竟敢开口质问她。她立刻挺起肥厚的胸膛,底气十足:“老奴是奉夫人之命,来看看三小姐是否安好!三小姐深夜不归,丫鬟看守不力,老奴自然要替夫人管教管教!”
“哦?母亲真是慈爱,这么晚还惦记着我。”顾云笙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所以,母亲是让你来砸了我的屋子,打伤我的丫鬟来‘管教’的?”
张妈妈被噎了一下,强辩道:“是这贱婢先顶撞老奴!”
“顶撞?”顾云笙走到秋月身边,弯腰,不顾秋月的躲闪,执起她流血的手,冷眼看向张妈妈,“所以,你就用我房里的碗砸伤她?张妈妈,这相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才替主子‘管教’另一个主子的人了?还是说,你张妈妈已经大过府里的规矩,可以随意动用私刑了?”
她的话条理清晰,字字扣着“规矩”和“尊卑”,一下子把问题拔高了不少。
张妈妈脸色微变,她敢欺负顾云笙主仆,就是吃定了她们懦弱不敢声张,可若真较起真来,奴才打主子的人,确实是大忌。她梗着脖子道:“老奴……老奴只是一时情急!”
“情急?”顾云笙松开秋月的手,一步步逼近张妈妈。她身上散发着井水的寒气和她自身那股冷冽的气势,“我倒是要问问母亲,是不是她身边的老人儿,都可以这般‘情急’,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今日你能打我的丫鬟,明日是不是就敢动手打我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那是真正经历过生死危机的人才有的气势。
张妈妈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恐惧。这真的是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三小姐吗?怎么落了一次井,像彻底变了个人?眼神这么吓人!
“三小姐恕罪!老奴……老奴不敢!”张妈妈的气势彻底被压了下去,下意识地就想服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邪门的三小姐还是先稳住再说。
“不敢?”顾云笙冷笑,“我看你敢得很!”
她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冷冷道:“砸了的东西,照价赔偿。打伤了我的人,汤药费一分不能少,明日一早,我要看到东西和钱送到我院里。否则,我不介意拖着这身湿衣服,现在就去父亲书房外跪着,好好问问咱们相府的规矩是不是改了!就算父亲不见我,惊动了旁人,张妈妈,你说母亲会不会为了保你一个奴才,愿意担上个‘治下不严、纵奴行凶’的名声?”
张妈妈吓得脸都白了。丞相最重颜面,若是真闹大了,夫人为了平息事端,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她顿时冷汗涔涔,再不敢有丝毫嚣张。
“赔!老奴赔!明日一定送来!”张妈妈连声保证,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滚。”顾云笙吐出一个字。
张妈妈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秋月还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顾云笙,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震惊、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小姐她……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顾云笙松了口气,强撑的气势一散,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晃了晃。
“小姐!”秋月惊呼着爬起来扶住她,触手一片冰凉,“你身上好冰!快进屋!奴婢给您烧热水!”
顾云笙借着秋月的搀扶,看向小丫鬟脸上真切的担忧和眼泪,心中微微一暖。在这冰冷的深渊里,这似乎是唯一的一点善意。
“嗯。”她低声应道,任由秋月将她扶进那间简陋却干净的屋子。
然而,坐在冰冷的床榻上,看着秋月忙碌地跑去小厨房烧水,顾云笙抚摸着额角的伤口和身上隐隐作痛的淤青,眼神再次变得幽深。
张妈妈只是个开始。打了奴才,主子很快就会知道。柳氏和顾云画,她们得知今晚的事情后,又会作何反应?等待她的,恐怕是更加凶猛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