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混杂着暴怒、羞耻与不可思议的酱紫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堵住,无法宣泄。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双被肥肉挤压成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翠翠。
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货物的精光,而是毒蛇在发动攻击前,锁定猎物的阴冷与怨毒。
他想发作,想掀翻桌子,想指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破口大骂。
可他不能。
王翠翠的每一句话,都站在礼与理的制高点上。
她没有撒泼,没有哭闹,她只是冷静地一条条地将他们孙家今日之举的于礼不合之处剖开,摊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们若是再强逼,就等于亲手将不重礼法、急不可耐、将人当货物这几顶奇耻大辱的帽子,结结实实地扣在自己头上。
他孙家在清河镇还要脸面,他还想着借这桩婚事博一个信守祖辈承诺的美名,怎能容忍自己沦为全镇的笑柄?
一旁的孙公子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那张被酒色掏空的苍白脸庞涨成了猪肝色。
握着折扇的手青筋毕露,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习惯了用身份和拳头解决问题,何曾被人用这种他听得懂却无法反驳的道理逼到墙角?
他看向王翠翠的眼神,除了原有的淫邪与贪婪,此刻更是多了一股被冒犯被挑战了雄性权威后的狂怒与暴戾。
他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碎她身上那件素雅的长裙,撕碎她脸上那份该死的平静,让她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饶。
而王安柳,则彻底地蔫了下去。
他像一个被抽去了骨头的面人,瘫坐在太师椅上,面如死灰。
侄女那番话,字字句句,何尝不也是在抽他的脸?
他这个做伯父的,为了生意,为了利益,竟真的就伙同外人,准备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亲侄女,当成一笔交易草草了结。
那句难道我便连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都不如,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口上,让他感到一阵阵尖锐的羞愧与刺痛。
他不敢去看王翠翠的眼睛,只能将头垂得更低,仿佛想把自己缩进椅子里。
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
终于孙员外长长地沉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带着血腥味。
他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被怒气撑得有些变形的锦袍。
他脸上的酱紫色褪去了一些,转为一种更加阴沉的铁青。
他没有再看王翠翠,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几乎要缩进地缝里的王安柳,声音冰冷得像是腊月的寒风。
“好,好一个王家!”
他一连说了两个好字,其中蕴含的威胁意味,让王安柳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王员外,你养了个好侄女啊!”
孙员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既然翠翠小姐如此重礼法,那我孙家,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
“今日之事,就当是我孙某人唐突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们就等你的父母从青州府回来之后,再论!”
再论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戾。
这并非妥协,而是一份延期的战书。
他是在告诉王安柳,今天丢的面子,他日后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说完他一甩袖子,转身便要走。
那孙公子却不肯就这么罢休,他怨毒地瞪了王翠翠一眼,在与她擦身而过时,他猛地凑了过去。
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充满了淫靡与恶毒的语调,在她耳边嘶声道:
“小贱人,你给老子等着!”
“等把你娶过门,老子看你还怎么装清高!”
“我等着在床上,把你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