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川自始至终都站在抄手游廊的阴影里,像一个最沉默的影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王辩被拉走,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后院。
丫鬟们奉上茶点后,便被屏退了下去。
房门一关,隔绝了前院的喧嚣,也隔绝了所有的希望。
王辩再也忍不住,一脚踢在一旁的绣墩上,气呼呼地来回踱步:“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爹怎么能这样,那个姓孙的就是个混蛋,他怎么能把翠翠姐你推到火坑里去!”
王翠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几株开得正盛的秋菊,眼神空洞而悲凉。
良久她才转过身走到王辩面前,蹲下身子用手帕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珠。
“小辩。”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暖意。
“今天谢谢你。”
王辩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堂姐那双美丽的眼睛,委屈地说道:
“可是我什么都没能改变。”
“不。”
王翠翠摇了摇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却无比真诚的微笑。
“你让我知道,这个家里还有人是真心疼我的,这就够了。”
她伸手理了理王辩有些凌乱的衣领,眼中带着几分好奇:“我只是有些奇怪,你平日里虽然调皮,却最是怕伯父和祖母。”
“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听到这话,王辩顿时忘了生气,嘿嘿一笑,小脸上写满了骄傲与得意。
他一挺胸膛,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他一把将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的周青川拉了出来,献宝似的推到王翠翠面前。
“是青川!”
“青川告诉我的,他说遇到不平事,若是连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的勇气都没有,那读再多的圣贤书也是枉然!”
王翠翠的目光,这才真正落在了这个一直被她忽略的孩童身上。
周青川。
她堂弟的伴读。
一个从乡下佃农家里出来的,七岁的孩子。
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短衫,身形瘦小,面容清秀。
只是那双眼睛,黑得有些过分,沉静得也有些过分,完全不像一个七岁孩童该有的模样。
一个七岁的书童,懂得什么叫不平事,什么叫圣贤书?
王翠翠心中充满了疑惑,只当是这孩子不知从哪里听来了几句大人的话学给王辩听,却被自己这天真的弟弟奉为了至理名言。
她心中虽有疑虑,但性子里的温婉善良,让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轻视。
她只是对着周青川,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权当是爱屋及乌的感谢。
就在这片刻的沉默中,那个一直安静如背景的孩童,却突然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王翠翠,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孩童的怯懦,只有一种令人心惊的笃定与平静。
“小姐,或许我能帮你解除这门婚事。”
一句话,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王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
而王翠翠脸上的温和笑容,也彻底僵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周青川,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个七岁的孩子,一个身份卑微的伴读。
说能解决连她都束手无策,牵扯到两家颜面利益的死局?
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翠翠的第一反应,便是荒谬。
她只当是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在说大话逞能。
可不知为何,看着那双不像孩童的沉静如古井的眼睛。
她心底最深处那片早已枯寂的死灰之下,竟像是被投入了一粒微不可见的火星。
她知道这很可笑很愚蠢。
但深陷绝境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会忍不住想要抓住。
她压下心头的荒诞感,性子里的善良让她不愿去戳破一个孩子的英雄梦。
她顺着他的话,用一种近、乎哄劝的温和的语气,轻声问道:
“是吗?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周青川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抹强作镇定下的怀疑与深藏的绝望。
他嘴唇微微上扬,勾起一个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智珠在握的笑容。
“很简单。”
“只需要三条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