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辩这石破天惊的一声怒吼,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庭院中每一个人心上。
原本还充斥着虚伪客套与奉承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挺着小胸膛,满脸怒容的孩童身上。
王员外王安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翠翠那张本就苍白如纸的脸,更是瞬间血色尽褪。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王辩,可指尖却在半空中无力地颤抖着。
而那孙家父子,脸上的表情则更是精彩纷呈。
孙员外那张堆满了肥肉的脸,先是由错愕转为阴沉,最后变成了一片铁青。
他眯起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射出两道阴冷的寒光。
而被王辩指着鼻子痛斥的孙公子,那张酒色过度的脸上。
先是闪过一丝被戳穿的恼怒,随即被一种极致的羞辱感所取代。
“你!”
他那把故作风雅的折扇啪地一声合上,指着王辩,声音尖利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哪来的野孩子,懂不懂规矩,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他是什么身份?
孙家的独子,在清河镇上向来是横着走的主儿。
今天上门来提亲,本就是给了这王家天大的面子,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当众指着鼻子羞辱!
这口气,他如何能咽得下!
孙员外更是冷哼一声,连那虚伪的笑容都懒得维持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已经快要站不稳的王安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王员外,这就是你们王家的待客之道?令郎还真是家教森严啊!”
家教森严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轻蔑。
孙家本就因为搭上了县里的关系,生意越做越大,渐渐不把王家放在眼里。
若不是为了王翠翠的美貌,和这桩老辈定下的婚事能给孙家添一个信守承诺的好名声,他根本懒得来这一趟。
如今被这般折辱,他心中的那点优越感和不耐烦,彻底爆发了出来。
“孙兄息怒!”
王安柳吓得魂都快飞了,连忙上前一步,对着孙员外连连作揖。
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
“小儿无知,冲撞了贤侄,都是我的错,是我管教不严!”
他心里把王辩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又不敢当着外人的面发作。
这桩婚事牵扯甚广,若是黄了不仅得罪了孙家,自己在生意上的谋划也要泡汤。
他猛地一回头,对着王辩厉声喝道:“混账东西,还不快给孙公子道歉!”
“我不!”
王辩脖子一梗,倔强地仰着头,小脸涨得通红。
“他就是个坏蛋,我翠翠姐才不会嫁给他!”
“你!”
王安柳气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王员外!”
孙员外的声音愈发冰冷。
“看来令郎对我孙家,意见很大啊,既然如此,这门亲事我看”
“别!”
王安柳一听这话,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连忙打断他。
他知道不能再让这混小子留在这里了。
“来人啊!”
他冲着院外的家丁大吼。
“把少爷和小姐都给我带到后院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们出来!”
“爹!”王辩还想再说什么。
“翠翠,带你弟弟回去!”
王安柳的目光转向王翠翠,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与一丝哀求。
王翠翠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谷底。
她看着伯父那张焦急而屈辱的脸,再看看孙家父子那副得意的嘴脸。
便知道今日之事,已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在这个时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天。
个人的意愿在家族的利益与脸面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股清冽的药香似乎也带上了几分苦涩。
她走到王辩身边,拉起他冰凉的小手,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青烟:“小辩,我们走。”
王辩还想挣扎,可当他看到堂姐那双盛满了绝望与哀伤的眼睛时,所有的怒火仿佛都被一盆冰水浇灭了。
他只能不甘地被拉着,一步三回头地向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