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内外,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一滞。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怜悯,有畏惧,也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疯了,周老头真是疯了!”
人群中,一个平日里就看不惯周唤亭做派的汉子,忍不住压低声音对身边人嘀咕。
“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这连亲孙子都要送官打死,这心是黑炭做的吗?”
“可不是嘛,这娃也太可怜了,爹都那样了。”
“嘘,你小声点!”
旁边一个胆小些的妇人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眼神惊恐地瞥了一眼院里双目赤红的周唤亭。
“那可是他亲爷爷,闹到县太爷那里,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这娃就真完了!”
“咱们可别跟着掺和,免得惹一身骚。”
立刻便有人附和:“是啊是啊,孩子,快给你爷爷认个错,赶紧回家去吧!”
“你爷爷就是气头上,说几句狠话罢了!”
一个好心的婶子看着周青川那单薄的身影,于心不忍,开口劝道。
然而面对这山雨欲来的威压和零星的劝解,周青川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他甚至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到了极点,仿佛能将人的骨髓都冻结的冷笑。
他等的就是这个!
他等的就是周唤亭被逼到绝路,口不择言,将事情彻底闹大!
“好啊。”
周青川清脆的童音,在死寂的氛围中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报官?我奉陪!”
他抬起头,迎着周唤亭那要吃人的目光,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愈发深刻。
“要报官,那就报!”
“咱们今天,就索性去县衙的大堂上,敲响那鸣冤鼓,请青天大老爷。”
“把咱们周家的这些事情,当着全县父老乡亲的面,一口气全都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小小的身躯猛地一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你去告我不孝,我认!”
“但我也要状告你!”
周青川的手指,从周唤亭的脸上,缓缓移到了他身侧,那个脸色已经惨白如纸的周乾身上。
“我要告你们,卖子孙,谋亲子!”
“我要问问县太爷,你周唤亭,把我卖了十两银子,是不是事实!”
“我还要问问县太爷,说好给我爹治腿的五两救命钱,最后为何不翼而飞,我爹的腿又为何会彻底残废!”
“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
“咱们请县太爷,给所有人一个公证!”
轰!
如果说之前周青川的质问只是撕开了周家的遮羞布,那么此刻这番话,就是将他们一家人扒光了衣服。
赤条条地扔在了全村人的目光下,用最锋利的言辞,一刀一刀地凌迟!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对!就该让县太爷评评理!”
之前那个为周青川说话的汉子,此刻再也忍不住,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老大给你们家当牛做马多少年,现在腿废了,连救命钱都要贪,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就是,我们都听着呢,当初分家,村长可是在场的,说好了五两银子治腿的!”
“周老头,你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还有周乾,你可是读书人,你哥的救命钱,你不会也动了心思吧?”
一句句质问,一声声讨伐,如同潮水般向院内的三人涌去。
村民们朴素的是非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们或许畏惧权势,或许喜欢家长里短,但在这种触及人伦底线的事情上,心中的那杆秤,却无比清晰。
周唤亭、周乾、赵熙三人,彻底被淹没在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赵熙那张泼辣的脸,此刻煞白一片,张着嘴,却再也骂不出一个字。
周唤亭更是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感觉天旋地转。
周围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指责他的符号,那些声音像是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进他的耳朵里,扎进他的心里。
他完了。
他一辈子的威严和脸面,在今天,被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孙子,撕得粉碎!
然而周青川的攻势,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看着院中那三个已经彻底乱了方寸的人,尤其是那个身体僵直,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恐惧的小叔周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