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川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转身从牛车上拎下那条还在微微弹动的草鱼,又费力地抱下那块沉甸甸的猪肉。
他将东西递到周二狗面前,郑重地说道:“二狗叔,今天多谢你了,晚上别走了,来家里吃饭。”
“不了不了!”
周二狗哪敢留下,他看着这母子俩,心里又酸又愧,连连摆手。
“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赶着牛车,仓皇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院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周青川提着鱼和肉,率先走进了那间黑漆漆的屋子。
王氏抹了一把眼泪,默默地跟在后面,随手将那扇关不严实的木门掩上。
屋里比外面还要阴冷,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些许微弱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屋内的轮廓。
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人影。
“是青川回来了吗?”
床上传来一个沙哑虚弱的男声,充满了不确定。
“爹,是我。”
周青川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缺了一条腿的桌子上,快步走到床边。
王氏终于找到了火折子,吹亮了那盏只剩下浅浅一层灯油的油灯。
昏黄的光芒亮起,也照亮了床上那个男人的脸。
那是他的父亲,周雍。
可眼前的这个人,和他记忆中那个虽然沉默寡言,却能扛起百斤麻袋的壮硕汉子,已经判若两人。
周雍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耸起,嘴唇干裂起皮,一双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灰败而空洞。
他身上盖着一床又薄又旧的被子,那条受伤的腿。
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被几块木板草草地固定着。
“儿啊!”
看清了儿子的脸,周雍这个平日里流血流汗都不吭一声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爹,你别动!”
周青川连忙按住他。
王氏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放声大哭起来。
这两个多月所受的委屈、无助、绝望,在见到儿子的这一刻,尽数化作了决堤的洪水。
“都怪我啊!”
周雍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我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我要是没伤了这条腿,咱们家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我没用,是我拖累了你们娘俩啊!”
他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绝望地哀嚎着,却找不到任何出路。
看着父亲这副模样,周青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但他知道,此刻他不能软弱,更不能哭。
他是这个家现在唯一的指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用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静。
缓缓开口道:“爹,这不怪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让周雍的哭嚎和王氏的啜泣都为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