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周青川还是太天真了,在周乾那种读过书满肚子弯弯绕的人面前,一个孩子能做什么?
“我若不回去,我爹娘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周青川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以我爹娘那老实巴交的性子,周乾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
“到时候别说剩下的银子,怕是连住的屋子,都要被他们给占了去!”
周二狗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周青川说的句句在理。
周雍夫妇的性子,村里谁不知道?
那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也只会闷不吭声。
他忽然想起了两个多月前,也是这个孩子,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硬是逼着村长李德全出面,促成了分家。
那时的周青川,冷静、清晰,条理分明,哪里像个孩子?
难道这娃真有什么自己看不透的能耐?
周二狗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一边是周雍夫妇的嘱托,一边是眼前这个孩子的决绝,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周青川看出了他的动摇,知道必须再加一把火。
他上前一步,挺直了小小的胸膛,仰头看着周二狗,一字一顿地说道:“二狗叔,明日是重阳节。”
“大夏律令,以孝治国。重阳省亲,乃是人伦之本。”
“我父重病在床,我母孤苦无依,我身为长子,若在此时节不能归家侍奉汤药,传扬出去,别人会如何看我?”
“不孝之罪,在大夏是重罪,轻则杖责,重则流放。”
“二狗叔,你今日若拦着我,不让我回家尽孝,便是要毁了我的名声,断了我的前程,更是陷我于不孝之大罪!”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铿锵有力。
每一句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周二狗的心上。
他一个粗人,哪里懂什么大夏律令,可不孝这两个字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在乡下,一个人的名声比命都重要,要是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那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周青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在请求,而是在将他一军。
如果他今天真的拦着不让周青川回去,万一这事传出去,他周二狗就成了那个唆使孩童不孝的罪人。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你这娃。”
周二狗看着眼前这个神情肃穆,言辞犀利的孩子,彻底没了脾气。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那点犹豫,瞬间烟消云散。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周青川,根本就不是个普通的娃。
他脑子里装的东西,比村里那些活了几十年的老人都多。
“罢了罢了!”
周二狗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弯腰将周青川手里的猪肉和草鱼接了过来,扔上牛车。
“算我周二狗怕了你了!”
他一把将周青川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牛车上。
然后抄起麻袋往车上一甩,解开缰绳,对着老黄牛的屁股轻轻一拍。
“驾!”
牛车吱呀,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扬起一阵干燥的秋尘。
夕阳的余晖将远处的山峦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却驱不散周青川心底的寒意。
他小小的身子坐在颠簸的牛车上,背脊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