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所有嘈杂的声音。
小贩的吆喝,路人的说笑,牛车的轱辘声。
在这一瞬间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尖锐而空洞的嗡鸣。
他手里提着的猪肉和草鱼,仿佛有千斤重,猛地向下一沉。
那根穿过鱼鳃的草绳,深深地勒进了他的指节,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绪,都被那两个字彻底碾碎,化作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怎么会废了?
他死死地盯着周二狗,那双本该属于孩童的,清澈的眼睛里。
此刻却翻涌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近、乎于残忍的冷静和寒意。
“二狗叔,你把话说清楚。”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从万年冰川上凿下来的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字字清晰,敲在周二狗的心上。
“我被卖掉的时候,换了十两银子,分了叔父家一半。”
“村长做主,请了镇上的郎中去看过,怎么会废了?”
他不是在质问,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本该发生,却被人为扭曲了的事实。
周二狗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他从未见过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这样可怕的眼神。
那眼神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慰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那个。”
周二狗的眼神开始飘忽,不敢与周青川对视,粗糙的大手无措地在满是补丁的裤子上擦了又擦。
“郎中是请了,药也用了。”
“可你爹伤得太重,那药下去,跟石沉大海似的,没起什么效。”
他说话颠三倒四,支支吾吾,漏洞百出。
周青川的脸色更冷了,像覆上了一层严冬的寒霜。
药没起效?
他比谁都清楚,刘郎中是镇上有名的坐堂大夫,医术或许不是顶尖。
但治个跌打损伤,接骨续筋,却是拿手绝活。他说能治,就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药没用对,或者是没用够!
不用多想,这背后必然是他那位读书人小叔父周乾在搞鬼!
“是周乾,对不对?”
周青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出鞘的利刃,直刺周二狗心底最虚弱的地方。
“是他不让我爹用好药,是不是!”
“哎呀!”
周二狗被他一语道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
他涨红了脸,急得直跺脚,最后看着周青川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
这个娃,精得跟个鬼一样!
他重重地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满脸的懊恼和愤恨,也顾不上压低声音了。
几乎是吼了出来:“就是周乾那个挨千刀的白眼狼!”
“刘郎中开了方子,说头七天是关键,得用几味吊命的好药。”
“价钱是贵了点,但能保住你爹的腿,日后下地干活不成问题。”
“可那周乾,拿着方子,背地里却跟老太爷,就是你爷周唤亭嘀咕。”
“说你爹伤得那么重,就是个无底洞,花再多钱也是白搭,万一人财两空怎么办?”
“还不如省下钱来,保住命就行了,腿什么的,以后再说。”
周二狗越说越气,唾沫星子横飞,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