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川见他已经完全领会,便不再多言。
话说七分,留三分,这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说得太透,把每一步都替对方想好,那就不叫合作,叫施舍了。
他相信以王忠的精明,剩下的事情,自然能想得比自己更周全。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管家,青川告退。”
说完便转身离去,脚步轻盈,不带走一片云彩。
只留下满屋子的震撼和一个被点燃了野心的中年男人。
周青川走后,王忠在房间里站了许久。
他低头看着桌上那叠粗糙的稿纸,眼神变了。
这不再是一叠废纸,而是一座尚未开采的金山。
他没有立刻将稿纸收起来,而是小心翼翼地将纸张的边角抚平,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从账柜最深处取出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盒子,将稿纸郑重地放了进去,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连载、说书、吊胃口、引君入瓮。
周青川的每一个词,都像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疯狂地滋长出一片他从未设想过的蓝图。
他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那双常年与算盘账本为伴的手,此刻竟有些无处安放。
起初他想的是镇上那家最大的文墨斋,老板姓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自己与他打过几次交道。
凭着自己的面子和这书稿的质量,谈个好价钱不难。
可随即,咱们这县城不大,识字的人本就不多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是啊一个小小的镇子,能有多少读书人?
又有多少人舍得花钱买一本闲书?
格局小了!
王忠的脚步猛地一顿,眼中精光一闪。
何必拘泥于一个小小的镇子?
镇上识字的人不多,可清河县城里呢?
因为布庄的生意,他每个月都要亲自押车去县城送货,对那里熟门熟路。
县城里光是书坊就有四五家,更别提那些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里面的说书先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那里的富户更多,闲人也更多,一掷千金的豪客更是屡见不鲜。
若是在县城里掀起风浪,那收益,岂是这小镇子能比的?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烧红的铁块掉进了冰水里,瞬间在他胸中激起万丈豪情。
他王忠在王家勤勤恳恳二十年,从一个扫院子的小厮,熬成了人人敬畏的大管家。
外人看着风光,可他自己清楚,说到底,他还是个奴才。
可现在,一个天大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他仿佛看到,自己不再仅仅是王家的管家王忠,而是县城里最火爆话本的幕后东家。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员外老爷、读书相公,为了能早日看到后续的故事。
都得对自己客客气气,称一声王老板。
王忠的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狂跳起来。
他看了一眼墙角的滴漏,算算日子,下一次去县城送货,就在三天之后。
接下来的三天,王府里一切如常。
王忠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大管家,每日天不亮就起。
巡视各处,核对账目,训斥偷懒的下人,安排府里的采买用度。
一切都井井有条,看不出丝毫异样。
周青川在后花园里陪着王辩读书,偶尔抬眼,能看到王忠匆匆走过的身影。
他心中暗暗佩服,这位管家大人的定力,当真了得。
心里装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古井。
这样的人,才能办成大事。
到了第三天傍晚,王员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