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能教,可你才多大,能知道多少,能教多少?”
面对王员外的牢骚,周青川只是微微摇头道:“青川不敢妄言,可请先生一事的确不宜,恐会对小少爷以后有影响,师出无名!”
这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王员外心上。
周青川继续说道:“小人身份低微,所教小少爷的,不过是些取巧的法子,哄他入门罢了。”
“可这读书一道,科举一途,最重师承。”
“将来小少爷学问有成,下场应试,主考官问起师从何人,该如何作答?”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总不能说,是跟着一个家里的下人学的吧?”
“若被当成无门无派的野路子,即便文章做得花团锦簇,恐怕也会被主考官轻视,平白失了先机。”
王员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退了。
他是个商人,最懂这里面的门道。
做生意尚且讲究个门面和招牌,这科举大事,师承名分,更是比天还大!
他光想着给儿子找个老师,却从未想过这更深一层的问题。
这成了压在王员外心头的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他寝食难安。
这日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王员外正对着账本发愁,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他探头一看,只见王辩带着七八个半大的孩子走了进来。
这群孩子个个衣着华贵,绫罗绸缎,脖子上挂着金锁,腰上坠着玉佩,一看就是县里有头有脸的富户公子。
他们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像是巡视领地的小公鸡。
“王辩,你说的那个会讲神仙打架的书童呢?”
“快叫出来给我们瞧瞧!”
这群孩子早就听说了王辩的奇遇,对那个神秘的书童好奇得不得了。
王辩挺着小胸膛,颇为自豪地将他们引到正在院中晒书的周青川面前。
孩子们立刻将周青川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为首的一个小胖子,是县里首富张员外的独子张宝。
他比王辩还高半个头,浑身圆滚滚的,像个肉球。
他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当啷一声扔在周青川脚下,下巴抬得老高。
“喂,那个谁,给我们也讲个‘修炼’的故事,讲好了,这银子就是你的!”
“对,快讲!”
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言语间充满了施舍与傲慢,仿佛听他讲故事,是给了他天大的恩赐。
王辩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
他一步上前,挡在周青川身前,怒视着那小胖子。
“张胖子,你把银子捡起来,青川不是卖艺的!”
“嘿,你个王辩,护着一个下人做什么?”
张胖子撇了撇嘴。
“不就是个奴才吗?爷赏他钱,是看得起他!”
“你!”王辩气得浑身发抖,捏紧了拳头就要发作。
一只手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周青川。
他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弯下腰,没有去捡那块碎银,而是将一本被风吹乱了书页的《论语》扶正,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然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群被宠坏了的富家子弟。
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扬,眼神里写满了老子有钱,像极了最初那个无法无天的王辩。
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未经雕琢的、翻版的王辩。
看着他们,周青川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王员外那张愁云惨淡的脸。
一个念头,如同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花。
紧接着,这个念头就像雨后的野草,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大胆。
他看着眼前这群吵吵嚷嚷的小财神爷,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