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一直都在这里,将刚才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老太太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发出一声冷哼,手中的拐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顿。
“听见了吗?”
王员外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一个七岁的下人,都比你看得明白,看得长远!”
老太太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
“现在,你还要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脸面,为了那个包藏祸心的蠢货,毁了辩儿的前程吗?”
“不敢,儿子不敢。”
王员外被训得满头大汗,声音都在发抖。
老太太不再理会他,将视线重新投向跪在地上的周青川,语气缓和了几分,但那份审视却未减分毫。
“你继续说。你教辩儿的那些法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以为我老婆子人老了,耳朵也聋了,就听不出你那些故事里的门道。”
周青川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算开始。
他定了定神,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回老太太,小少爷生性好动,不喜枯坐。”
“寻常的《三字经》、《百家姓》,在他看来,不过是些枯燥无味的字符,念着头疼,背着心烦。”
“强逼他学,只会让他愈发厌恶读书。”
“所以小人便想了个法子,将这枯燥的四书五经,比作引人入胜的修炼法门。”
“将那些圣人道理,化作无上心法。”
“把科举功名,比作一级一级需要闯过的境界关卡。”
“小人告诉小少爷,每一次读书,每一次习字,都是在积攒灵力。”
“每一次考校,都是在渡劫。”
“如此一来,读书便不再是苦差,而是一场有趣又充满挑战的修行。”
王老太太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变化,但那紧握着拐杖的手,却微微松开了些。
周青川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继续道:“小少爷如今沉迷的,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故事,而是这种通过努力就能变强的‘修炼’之乐。”
“他争强好胜,便会为了早日‘晋级’而主动去学,去记,去背。”
“等到他再长大一些,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自然会明白,那些神仙鬼怪的故事是假。”
“可是那些已经刻进他骨子里,融入他血脉中的勤奋与学问,却是真的。”
“到那时,他手不释卷已成习惯,圣贤道理已然于心。”
“有没有那些故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番话说完,佛堂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起,在昏暗的光线中变幻着形状,最终消散于无形。
王老太太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味周青川的话,又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王员外则站在一旁,额上汗珠滚落,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脊梁却挺得笔直的七岁孩童,心中五味杂陈,羞愧、震惊、懊悔。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那张胖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许久王老太太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睁开眼,那双浑浊的眸子里,再没有了审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失望,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看向自己那个还在发愣的儿子。
“王安柳。”
“儿子在。”
“去把那孩子的死契,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