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不出来,他就是诬告!”
王员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竟被自己儿子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地想避开王辩的质问,可那孩子的视线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他的身上,让他无处可躲。
管家王忠默默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在研究地上的蚂蚁。
心里却在叹气,老爷啊老爷,您这回可真是把自个儿架在火上烤了。
周青川知道,火候到了。
他轻轻挣脱开那两个家丁的手,那两人也顺势松开了他。
他没有去看丑态百出的陈夫子,而是越过所有人,径直看向院子中央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
“员外。”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压下了陈夫子断断续续的咒骂声。
“我知道,您看不上我这个下人,觉得我给小少爷讲的那些故事,不着边际,会带坏他。”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那个被死死制住,还在不断扭动挣扎的读书人。
“可我的故事,讲的是非,辨的是善恶。”
“您觉得,让小少爷跟着这样心思歹毒,手段龌龊的人,就真的能学好吗?”
王员外浑身剧震,像是被人当胸捶了一记闷拳。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周青川。
这个七岁的下人,这个他一直刻意忽视,甚至想要除掉的伴读。
此刻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姿态,审视着他,质问着他。
周青川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的视线,一步步向前。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王员外的心坎上。
“您望子成龙,希望小少爷将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这一点,青川明白。”
“可您想让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青川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是成为那种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走到哪里都人人敬畏,却也人人仰仗鼻息的官人?”
他话锋一转,手臂猛地指向还在破口大骂的陈夫子,那动作充满了力量感。
“还是成为像他这样,因嫉妒而扭曲,因私欲而疯狂。”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不惜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的腌臜小人?”
官人!
小人!
这两个词,如两道惊雷,在王员外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王辩就站在不远处,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夹杂着期盼与决绝的询问。
仿佛在问他:爹,你希望我,成为哪一种人?
王员外彻底呆立当场,额头上,后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看着那个衣冠楚楚,此刻却状若疯魔,丑态百出的陈夫子。
又看了看那个衣衫褴褛,身上还捆着粗麻绳,脊梁却挺得笔直的周青川。
一个关乎王家未来,关乎他儿子一生命运的抉择,正血淋淋地,无比残酷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滚烫的棉花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院子里,被家丁死死按住的陈夫子终于没了力气。
瘫软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恶毒的呜咽。
王员外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他扶住身旁的石桌,这才勉强站稳。
他看到自己的儿子,王辩正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周青川走去。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王辩伸出那双小手,开始笨拙地。
却又无比认真地,去解周青川身上那圈粗糙的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