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那无孔不入的靡靡之音,还是让一些年轻的鹰族战士感到阵阵眩晕。
云层中的雷电越来越密集,暴雨也越来越大。
他们无法高空飞行,来时接应的船只,更是早就在鲲神的第一波怒火中,被拍成了海里的碎片。
为首的白鹰,明沉那巨大而圣洁的躯体,已经开始有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
那是被下方巨兽掀起的、混杂着无数碎石的巨浪所伤。
明沉望着遥远海平面上那道依旧看不到尽头的海线,鹰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发出一声长唳,强行令所有疲惫不堪的鹰族调转方向。
明野感觉到方向的变化,立刻摘掉一边湿透的耳塞,凑到大哥耳边,用尽全力大吼。
“大哥你疯了吗?”
“这条路虽然更近,但北地那群蛮子不会让我们就这么过去的!”
明沉没有摘耳塞,却能从弟弟焦急的动作中猜到他在说什么。
他那双锐利的鹰眸,望着已经能隐约看到模糊海岸线的方向,面色凝重到了极点。
“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的声音通过某种骨骼震动,清晰地传入明野的脑海。
“受伤的鹰族太多,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都飞不出这片海域。”
从北地上空飞过,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被那群狮子老虎打下来。
但那至少比葬身在这头怪物的口中要好得多。
他从未想过,陆地兽人口中代代传颂的鲲神,竟然真的是只存在于人类世界怪谈中描述过的鲲。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虽然没有书里描述的那么夸张,但也的确大得让他们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大得让他们看不到逃生的尽头。
海岸线越来越清晰。
就在所有鹰族战士眼中都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时,他们的心却又瞬间沉入了谷底。
只见那片狭长的海岸线上,竖着无数道巨大的、用粗壮铁索编织而成的铁网。
铁网从海底一直延伸到悬崖之上,彻底封死了他们登陆的可能。
他们飞至的同时,云层中数道惊雷轰隆击下。
那雷电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精准地劈在了铁网之间的数根巨大图腾柱上。
瞬间,一道道蓝紫色的电弧在铁网之间跳跃,笼罩了整片延绵的海岸线,形成了一张巨大的雷网。
目光所及,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
只有不远处,那条狭窄的海峡,畅然无阻。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绝对是北地兽人们设下的、最致命的埋伏。
“吼——”
身后,又是一个遮天蔽日的巨浪拍起。
白鹰发出一声悲鸣般的长啸,不再犹豫,带领着所有幸存的鹰族,如同赴死般,向着那唯一看似生路的海峡飞去。
只要飞过海峡……
只要飞过这条海峡,他们就能活下去……
“轰隆隆——”
剧烈的响声从两侧传来。
无法游进狭窄海峡的巨大鲲神,正用它那无与伦比的庞大身躯,疯狂地撞击着海峡两岸的岩石山体。
巨石翻滚,山崩地裂。
无数碎石如同炮弹般从天而降。
飞鹰们狼狈地在落石雨中穿行,躲避着那些致命的石块。
他们眼看着就要飞出海峡的尽头,却最终没有避开那张从天而降的、早已等待多时的巨网。
“嗖嗖”数声破空之音。
那张用不知名坚韧藤蔓编织而成、又浸泡过特殊药剂的巨网,迎头罩下。
精疲力竭的鹰族们,如同下饺子一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网,尽数打尽。
少数几只反应迅速、从网边漏掉的飞鹰,刚刚冲上天空,还未来得及庆幸。
地面上,无数早已待命的北地兽人,便扬起了手中的巨弓。
就在他们即将拉响弓弦的瞬间,一个高大的狮兽人,缓缓扬起了手臂,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明施站在悬崖边,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俊美而年轻的面庞。
那头浅金色的鬃毛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却丝毫无法掩盖他翠绿色眼眸中那股野性不羁的笑意。
“让他们去报信。”
“看看我们捉住了什么。”
那声音在狂风与雷鸣的间隙中钻入脑海。
“真是可怜,妈妈被吓晕过去了呢。”
妈妈……
是谁在叫她妈妈。
意识是一片混沌的深海,被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搅动。
厨房里那个自称鹰族老族长孙子的雌性,用淬了毒的暗器干净利落地放倒了所有看守的鲛人。
明曦甚至来不及回过神,手腕就被对方紧紧抓住,从一扇隐蔽的侧门拖了出去。
高亢的鹰唳声从那名雌性口中冲天而起,刺破了北冥府虚假的宁静。
她说,她的哥哥们就在天空的霞云之后,等待着最佳的突袭时机。
“砰砰——”
身后传来楼阁轰然倒塌的巨响,伴随着伊西斯那穿透一切的、饱含无尽怒火的呼唤。
他们躲在府邸的角落,阴影是唯一的庇护。
但鲛人还是发现了他们。
熟悉的、圣洁的鹰唳声如同神谕般从天而降。
巨大的白色羽翼在眼前豁然展开,投下笼罩一切的阴影。
一对尖锐如铁钩的鹰爪缠上了她的腰肢,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捏碎。
远处,那个统治着这片海域的、漆黑而庞大的身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破水而来。
她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离地面,冲向天空。
脚下,那座美轮美奂的北冥府在伊西斯的狂怒中寸寸崩塌,化为渺小的废墟。
天空雷声滚滚。
脚下惊涛骇浪。
极致的颠簸与失重感中,明曦彻底失去了意识。
睡梦里,有鲛人哀怨又恶毒的歌声在萦绕。
有冰冷刺骨的雨水狠狠抽打在身上,让她不受控制地颤抖。
还有那仿佛能撕裂天地的鲲声,混杂着海浪的咆哮,在空气中回荡,尖锐刺耳。
明曦的眉头在睡梦中紧紧蹙起。
她只觉得被某种巨大的物体紧紧勒着,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四肢也无法动弹。
唇瓣无意识地微微张开,艰难地喘息着。
她呜咽着,挣扎着,终于从沉重的梦魇中撕开一道裂缝,强迫自己醒来。
惺忪迷茫的桃花眼还未来得及适应昏暗的光线,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骤然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