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指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股味道……
是腐烂的生命,也是新生的源头。
是剧毒,也是解药。
“这是……什么鬼东西?”鳝忍不住问道。
扶风没有回答,只是用另一只手从腰间的药草囊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银制刮刀,小心翼翼地刮下指尖的液体,封存在一个透明的水晶瓶里。
他那张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无法完全掩饰的兴奋与贪婪。
他看着水晶瓶里那团蠕动的墨绿色,仿佛看到了通往世界本源的钥匙。
“扶风医师,”明施用他那还带着奶音的嗓子低吼,“这到底能不能救妈妈?”
扶风终于将视线从水晶瓶上移开,落在了小狮子焦躁的脸上。
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不能。”他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
“那你还……”明施的鬃毛瞬间炸开。
“但这东西,或许有点用。”扶风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
他微微前倾,那股草药与知识混合的气息压迫而来,眼下的红色纹路如同泣血。
“小狮子,你现在的愤怒毫无用处。”
“想要你的妈妈,就去参加兽炼。”
“活下来,变强,然后去圣台,把她从圣台抢回来。”
“否则,你就只能在这里,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崽一样,无能地咆哮。”
扶风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扎进明施最脆弱的骄傲里。
他不再看那头被激得双眼通红的小狮子,转身拿着他珍贵的样品,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医庐。
他要去研究,要去解剖这个秘密。
至于明曦……
他只能等着。
与部落院落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截然不同,圣台之上的石室里,寂静得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
只有呼啸的风声,穿过石室的缝隙,像无数怨灵在嘶吼。
宽阔得惊人的石室,墙壁与地面皆由巨大的玉石铺就,光滑如镜。
玉石桌椅,玉石器皿,一切都透着非人间的奢华与冰冷。
石室中央,那张巨大的玉石床上,铺满了厚厚的、不知名野兽的柔软白皮。
一个雪白的几乎与皮毛融为一体的美人,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她乌黑的长发如丝绸般铺散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小小的、脆弱的阴影。
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怯懦与媚态的脸上,此刻只有一片安详的空白,挺翘的鼻梁下,饱满的唇瓣因失血而微微泛白。
空旷的石室里,突然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声音很快又戛然而止。
在远离光线的昏暗角落里,无声地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是身穿朴素灰袍的祭司,卡桑德拉。
他绿色的长发垂落在地,整个人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石雕像。
可在他袍子的下摆处,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藤蔓,正像拥有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出。
这些藤蔓贴着冰冷的玉石地面,向着中央那张大床的方向,缓缓蔓延。
藤蔓的颜色很奇怪,本该覆满妖异红纹的藤身,此刻红色变得极其浅淡,几乎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墨绿色完全吞噬。
卡桑德拉无声地立在角落里,微微垂着脸,一动不动。
若有人能走近,便会看到他那张冷白如玉的面颊上,红色的与墨绿色的纹路,如同活着的血管般,正一寸寸凸起,里面的颜色仿佛血液般疯狂流动。
他那张总是带着悲悯神性的冰冷面庞,此刻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唯独那双美丽的蓝绿异瞳里,正翻涌着扭曲到极致的痛苦。
攀爬在地面的藤蔓,走走停停,带着一种诡异的犹豫与渴望。
最终,它们还是无法抗拒那份致命的诱惑,沿着玉石床的边缘,悄然缠上了美人赤裸的玉足。
一根最粗壮的藤蔓,它的尖端锋利如针,缓缓的、带着一种近乎痴狂的爱抚,沿着她雪白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纹路,向上游移。
那股属于生命的、温热的香气,透过藤蔓,直冲入卡桑德拉的脑海。
就要刺破了。
只要刺破那层薄薄的、脆弱的皮肤,就能品尝到那梦寐以求的甘甜。
就在藤尖即将刺入的前一刻,那根藤蔓猛地一顿,转而紧紧地沿着她纤细的脚踝,一圈圈缠紧。
像是某种克制的占有。
角落里的祭司,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异瞳,已经有一半被不祥的墨绿色纹路侵占。
他的大半边脸,更是被那些活物般的墨绿色纹路彻底覆盖,原本的红纹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仓皇地退守在另一侧。
失血过多的虚弱,与明曦身上那致命的血液芬芳,共同包裹了卡桑德拉的所有意识。
他听到了。
脑海深处,那个他压制了千年的声音,正在用充满蛊惑的语调,疯狂地催促他。
“吃吧……”
“吃掉她……”
“你看,她多香甜,多温暖。”
“只要吃了她,你就能得到安宁,就能获得力量。”
“只有吃饱……才能抵抗……才能……挣脱这该死的控制。”
不……
不!
卡桑德拉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理智在尖叫,身体却在屈服。
密密麻麻的藤蔓,再也不受控制,从他的灰袍下,从他的袖子间,从他的发丝里,张牙舞爪地伸出。
它们像一场墨绿色的瘟疫,瞬间缠上了玉床上的美人。
藤蔓温柔又粗暴地将她纤细的四肢缠绕、固定,拉开成一个全然奉献的姿势。
一根最粗的藤蔓,甚至蛮横地撬开她无意识的唇瓣。
站在玉石床边的祭司,身躯佝偻,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卡桑德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手。
他那只骨节分明、指尖泛青的冷白手指,此刻也长满了蠕动的细小藤蔓。
他颤抖着,想要抚上美人雪白的肌肤。
这是一个克制而又温柔的动作,带着悲悯与爱怜。
可当指尖触碰到那片温热的细腻时,却又完全不受控制地,猛然收紧。
他不想。
他不想自己的意识被彻底覆盖。
他害怕。
他害怕当他再次醒来时,面对的,将是明曦被吸干了所有鲜血与生命力的、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