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顾长风握着听筒的手发抖,耳边嗡嗡响。
他抓起外套往外跑。
二十分钟的车程他十分钟就开车飙到了。
还没到食堂门口,就听见吵嚷声。
十几个民兵围着食堂的门,有人举着半碗发黑的米饭喊:“这是人吃的?米里掺沙子!”
还有人拎着菜盆冲里头嚷:“油都酸了还炒菜,想把我们吃进医院?”
食堂管理员老周见他来了,赶紧扒拉开人群:“顾团长你可算来了!这些小战士从早上饿到现在,火气都憋不住了!”
顾长风嗅了嗅鼻子,食堂飘出来的味道让他皱紧眉头。
全是馊味,哪还有半点饭菜香。
姜永强晃着膀子从食堂里走出来,往台阶上一靠,叼着烟看着闹事的民兵:
“爱吃不吃,不爱吃就滚!老子从小吃这些长大的,老百姓吃得,你们当兵的金贵些?”
这话像根刺扎进顾长风耳朵。
他突然想起上次军区发救灾物资,姜穗穗也是这么说的:
“百姓有口热乎的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矫情什么?”
当时他觉得这话糙理不糙,现在听来却满是刺耳的市侩。
“够了!”顾长风突然出声。
他强压着怒气问姜永强:“军区拨的伙食费,都花哪去了?就买这些发霉的米、发酸的油?”
姜永强把烟头一扔,满不在乎地耸肩:“就这些钱,菜市场转一圈就没了。现在物价贵,大米都要两块一斤,能买啥好东西?”
“放你娘的屁!”炊事班老李挤到前面,脖子上青筋暴起:“老子当三十年伙夫,二十块钱能买几斤米心里没数?你小子吃回扣吃到部队头上,良心让狗叼了?”
“就是!上周我去镇上买菜,大米才一块五一斤,你这烂米敢算两块?”人群有人附和。
围观的战士们越聚越多,你一言我一语骂开了。
姜永强还想狡辩,顾长风忽然开口打断。
“贪没贪,查查不就知道了。”
姜永强脸色立马变了。
就在这时,姜穗穗闻声赶来,跌跌撞撞挤进人群:“不,不能查长风哥,肯定是有人故意冤枉我弟!”
顾长风刚要开口质问,就见她故技重施,双眼一翻,身子准备往后倒。
千钧一发之际,卫生所的小红冲出来一把扶住她,冷笑着说:“姜姑娘,又来这套?上个月你说头晕来蹭免费体检,结果各项指标好得很。装晕倒这招,用多了可就不灵了!”
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原来是装的!”“就会耍心眼子!”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姜穗穗僵住,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屡试不爽的招数,今天竟被当众拆穿。
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长风的脸色变得阴沉。
他想起之前在国营饭店,姜穗穗也是这么毫无征兆地瘫软,脸色惨白。
当时他慌得扔下乔清欢就跑去救她。
“为什么装病?”他的声音发冷,问姜穗穗,“上次在饭店,也是你故意的?”
姜穗穗的手指死死抠着裙摆,她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忽然,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直接扑到顾长风脚边,抱住他的腿不撒手:“长风哥,我知道错了!可我们姐弟俩从小就吃这种米面啊!”
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鼻涕泡都哭出来了,“我们家穷得揭不开锅,过年才能喝上一口稀粥,弟弟饿得半夜啃树皮”
“现在有机会让他赚点辛苦钱,我能怎么办?我们穷人吃这些烂米馊油长大的,凭啥民兵们就吃不得?难道他们天生金贵吗?”
说着说着,她干脆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干嚎。
从前,只要她一卖惨,顾长风立马心疼。
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顾长风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他想起乔清欢的妹妹在纺织厂当学徒,手指被机器磨出血泡都不肯说;想起小时候乔家穷,住在漏雨的平房里,但还是把唯一的鸡蛋煮给他补身体。
同样是日子苦,有人咬着牙挺直腰板,有人却一次次得寸进尺,挑战他的底线。
姜穗穗正抱着顾长风的腿哭得撕心裂肺,人群里突然炸开一声吼:“装什么穷!你平时穿细棉布裙子,戴的上海牌手表,哪样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