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楚云生的神魂，终于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他神魂上的裂痕，比当年鬼门关的裂纹还要触目惊心。
他没有去见他的父母，也没有去寻找任何故人。
他知道，见了也只是徒增伤感。
他如今这副模样，是对他们最大的辜负。
他独自一人，蹒跚地走到了奈何桥边。
黄泉路漫漫，路边的彼岸花开得妖冶如血，引渡着无数亡魂。
忘川河水静静流淌，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无法轮回的孤魂，他们发出无意识的哀嚎，那是地府最悲凉的背景音。
桥头，孟婆正一勺一勺地给排队的鬼魂分发着能忘却前尘往事的汤药。
她看到了桥边的楚云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见过他如今的落魄。
她端着一碗汤走了过来，递到他面前。
“楚帅，喝了吧。”
孟婆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彷彿承载了地府千万年的岁月。
“喝了这碗汤，前世种种，皆为云烟。无论是阴帅的荣光，还是这两千年的苦楚，都一笔勾销。下一世，好好做人吧。”
楚云生看着碗里翻腾的浑浊液体，那里面似乎倒映出他荒唐的一生。
他惨然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他轻轻推开了孟婆的手，动作很轻，却很坚决。
“不喝了。”
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被忘川河的风一吹就散了。
“婆婆，我不喝了。”
孟婆叹了口气，收回了碗。
“你这又是何苦。带着这些记忆，你入轮回，必将生生世世承受锥心之苦，永无安宁之日。你的魂魄已经残破不堪，再经不起这样的折磨了。”
“这是我欠她的。”
楚云生抬起头，望向鬼门关的方向。
那个方向，金光万丈，是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圣地。
他的眼中没有了痛苦，只剩下无尽的平静和释然。
“忘了，才是对她最大的不公。我要记着，生生世世地记着我的罪。”
“这是我对自己，最终的惩罚。”
他选择带着这份悔恨与记忆，去承受千万世的轮回之苦。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他说完，不再看孟婆，转身走向轮回台。
就在他即将纵身跳下的瞬间，一瓣金色的彼岸花瓣，从鬼门关的方向破空而来。那花瓣上，带着一丝神圣而悲悯的气息。
是我的气息。
楚云生浑身一震，他捧着那瓣花，彷彿捧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冰冷的魂体，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随后，两行清泪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滑落。
他知道，这不是原谅。
这是了结。
是我以归墟神君的身份，了结他赎罪的苦，也彻底了结我们之间所有的因果。
他解脱了。
“宋妍”
他握紧那片花瓣，喃喃自语，声音嘶哑。
“若有来世”
他话未说完，便自己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纵身一跃，带着那瓣金色的花，跳入了无尽的轮回之中。
他的身影被漩涡吞噬，再无踪迹。
鬼门关前，我的神像庄严肃穆，俯瞰着三界。
我感应到了一切，感应到那缕残魂的消散，感应到那段因果的了结。
我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彼岸花开，一念千年。
我守护着我的三界，而他，终究成了我神生岁月里，一粒被风吹散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