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年的初春,料峭寒意总也散不去。坤宁宫暖阁的药香比冬日更浓,沈清辞的病时好时坏,大多时侯都昏睡着,清醒的时刻少得可怜。
这日午后,她难得醒透些,晚翠正给她擦手,殿外忽然传来轻叩声——是潜邸时就跟着她的旧仆林忠,如今在东宫当差,负责照看萧允熙的起居。
“进来。”沈清辞的声音依旧轻弱,却带着几分熟稔的温和。
林忠进门后先行了礼,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难掩担忧:“奴才给娘娘请安。太子殿下今日在东宫练字,念叨了好几遍想来看您,太傅说您需要静养,才拦着没让来。”他顿了顿,又道,“奴才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跟娘娘说,关于……潜邸的几位老家人。”
沈清辞微微抬眼:“他们怎么了?”
“前几日奴才回潜邸旧址取太子殿下的旧物,见着府里的老厨娘张妈,还有从前伺侯您的刘嬷嬷。”林忠压低声音,“她们说,近来总有人去潜邸附近打听您的身子,还问起当年您在潜邸调理身子的方子,语气透着些不对劲。张妈怕有人对您不利,让奴才务必把这话带给您。”
这话像颗石子,落在沈清辞心里。她靠在软枕上,指尖微微发颤——新帝登基后,潜邸旧人大多被妥善安置,按理说不该有人无故打探她的旧事。除非……是有人想借着她的病,让些文章。
“那些人是什么模样?”她追问,声音里多了几分警惕。
“张妈说,看着像是宫里的人,穿着普通太监的衣裳,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林忠眉头皱着,“奴才还听说,近日御药房给您抓的药,偶尔会晚送半个时辰,问起就说是药材需仔细炮制,可从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沈清辞的心沉了沉。她知道自已病弱,后宫虽有旧邸姐妹照拂,却难保没有心思活络的人。如今连御药房的药都出了差错,再加上潜邸那边的异动,很难不让人多想。
“这事……别让陛下和允熙知道。”她沉默片刻,轻声道,“你去告诉张妈和刘嬷嬷,让她们多留心,若再见到那些人,别惊动,记清模样就好。御药房那边,你也悄悄打听下,是谁负责给坤宁宫抓药。”
“奴才明白。”林忠应声,又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布包,“这是张妈给太子殿下让的小点心,说是您从前最爱吃的枣泥糕,让奴才顺便给您带几块,您要是有胃口,就尝尝。”
晚翠接过布包,打开是几块透着甜香的枣泥糕,还是从前在潜邸时的模样。沈清辞看着,眼眶微微发热——潜邸的旧人,总还记着她的喜好,这份情分,是这冰冷宫墙里难得的暖。
林忠告退后,暖阁里又静了下来。沈清辞望着那几块枣泥糕,却没什么胃口。她想起林忠的话,心里记是不安——她不怕自已撑不住,只怕有人借着她的病,伤害允熙和三公主,甚至给陛下添麻烦。
“娘娘,您别多想,或许只是误会。”晚翠见她神色凝重,连忙安慰。
“但愿是误会。”沈清辞轻声道,目光落在摇篮里的三公主身上,小婴孩正咂着小嘴,睡得安稳。她伸手想摸孩子的脸,却没什么力气,只能轻声呢喃,“允熙,公主……母后一定要护着你们。”
可这份决心,很快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她咳得厉害,胸口发闷,晚翠忙递过帕子,上面竟染了点点殷红。沈清辞看着那抹红,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自已的身子,怕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窗外的春风吹过,带着几分寒意,卷起廊下的落叶,也卷着坤宁宫的愁绪,在这新元二年的初春,漾开一片无声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