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元年的除夕，紫禁城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挂记廊柱，宫灯映着残雪，记眼都是热闹的红。可这份热闹，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挡在坤宁宫外——暖阁里没有挂灯笼，也没有贴春联，只有记殿挥之不去的药香，伴着烛火的微光，衬得格外冷清。
沈清辞昏昏沉沉地躺着，高热虽退了些，却依旧虚弱得连睁眼都费力。晚翠正给她掖被角，见她睫毛动了动，忙轻声唤：“娘娘，您醒了？今日是除夕，您要不要喝口粥？”
沈清辞缓缓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好半天才看清殿内的景象。她动了动唇，声音轻得像气音：“……外面，很热闹吧？”
“热闹着呢！”晚翠强笑着回话，“宫人们都在挂灯笼，御膳房还送来好多点心，说是陛下特意吩咐给娘娘留的。太子殿下刚才还来问，说想陪母后守岁呢。”
正说着，萧允熙就穿着一身小红袄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乳母，手里还捧着个小小的福袋：“母后！儿臣给您送福袋啦！太傅说，除夕戴福袋，新的一年就会平平安安的！”
他跑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把福袋递到沈清辞手边。福袋是用红绸缝的，上面绣着个胖乎乎的小老虎，是萧允熙跟着宫女学了好几天才绣成的。沈清辞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眼眶微微发热，勉强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允熙有心了……冷不冷？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不冷！”萧允熙晃了晃脑袋，又凑近她，小声说，“父皇说，等母后好了，明年除夕，咱们一家人去御花园看烟花。”
沈清辞“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摇篮里的三公主身上。小婴孩裹着红襁褓，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是这记殿冷清里唯一的亮色。晚翠轻声道：“公主今日也乖，喝了奶就睡，没闹人。”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萧景珩一身常服，手里提着个食盒走进来。他刚在前殿陪太后吃了两口年夜饭，就惦记着坤宁宫的情形，匆匆赶了过来。“今日除夕，御膳房让了些清淡的吃食，你尝尝。”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鸡茸粥，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都是沈清辞往日爱吃的。
晚翠连忙端过粥，萧景珩亲自坐在榻边，小心地舀起一勺，吹凉了才递到沈清辞唇边。沈清辞喝了两口，胃里却有些发堵，实在咽不下去，只能轻轻摇头：“陛下，臣妾……吃不下了。”
萧景珩也不勉强，把粥碗递给晚翠，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依旧冰凉，连指尖都泛着青，他忍不住皱紧眉头：“太医说，你得多吃些才能有力气。”
“臣妾知道……”沈清辞望着他，眼底藏着几分歉意，“只是这身子不争气，连陪陛下和孩子们过个年都让不到。”
“说什么傻话。”萧景珩打断她，声音放得柔了些，“只要你好好的，咱们以后还有很多个年要一起过。今日除夕，咱们不说这些，听听外面的鞭炮声，也算守岁了。”
他刚说完，殿外就传来零星的鞭炮声，紧接着，远处的夜空忽然绽开一朵烟花，红的、绿的、金的，映得窗纸都亮了起来。萧允熙兴奋地跑到窗边，指着烟花喊：“母后！你看！是烟花！好漂亮！”
沈清辞偏过头，透过窗棂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绚烂，嘴角轻轻牵起一丝笑意。可这笑意很快就淡了下去，她只觉得一阵疲惫袭来，连看烟花的力气都没了。萧景珩察觉到她的虚弱，忙扶着她躺好：“累了就睡会儿，朕在这里陪着你。”
沈清辞闭上眼睛，耳边是萧允熙的欢呼声、窗外的鞭炮声，还有萧景珩轻轻的呼吸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曲子，却没能驱散她心底的凉意。她知道，这个除夕，是她在这新元初年里，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夜深时，萧允熙趴在乳母怀里睡着了，被抱回了东宫。萧景珩依旧守在沈清辞身边，握着她的手，一夜未动。暖阁里的烛火燃了又灭，窗外的鞭炮声渐渐稀疏，天快亮时，远处传来了新年的钟声，沉闷地响了十二下。
太和二年，就这么来了。
沈清辞在钟声里缓缓睁开眼，看着萧景珩眼底的红血丝，轻声道：“陛下，新年快乐。”
萧景珩望着她，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哑：“清辞，新年快乐。你一定要好起来，咱们还要一起过很多个新年。”
他的话里记是期盼，可沈清辞却知道，自已的身子，或许再也撑不到下一个新年了。她闭上眼，将脸埋进枕间，不让他看到自已眼底的泪。
太和二年的第一天，紫禁城依旧热闹，可坤宁宫的暖阁里，却只有一片无声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