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完美运转的齿轮
林薇把平板电脑轻轻放在红木办公桌的正中央。
距离吴先生走进办公室还有整整三分钟。
她后退半步,目光快速扫过桌面。
钢笔角度精确。文件摆放有序。咖啡杯柄朝向四十五度。
一切完美。
她的耳朵捕捉到走廊里特有的脚步声。
沉稳,规律,像节拍器。
她深吸一口气,面部肌肉调整到标准状态。
不亲热,不疏远,专业。
门被准时推开。
吴先生高大的身影填满门框。
他目不斜视地走向办公桌。
深灰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
早,吴先生。林薇的声音平静。
早。吴先生坐下,手指已触到平板。
他快速滑动屏幕,瞳孔反射着荧光。
今天九点十分,市场部王总监汇报季度数据。
林薇语速匀称,像在播放录音。
他的PPT第三页有个错误图表。吴先生头也没抬。
已更正。新版本昨夜十一点发您邮箱,并抄送王总监。
十一点零三分。吴先生补充道。
是的。林薇点头。她记得自己发送邮件的时间。
下午三点与兴创资本的视频会议
会议室B已预订。设备调试完成。对方参会名单新增一位副总。
背景资料
已整理摘要,放在您左手边第二文件夹内。
吴先生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
目光锐利,但短暂。
咖啡。
已准备好。巴西豆,今日新开袋,水温九十二度。
她指向那杯冒着细微热气的咖啡。
吴先生端起来喝了一口。
没说话。
这就是最高表扬。
林薇知道第一阶段汇报结束。
她安静地退到一旁,像一件会呼吸的家具。
她打开自己的日程表。
接下来是处理十七封加密邮件,调整三位高管的差旅安排,核对财务报销单。
她的大脑像一台多线程处理器。
吴先生敲击键盘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清脆,果断,不容置疑。
他是这台精密机器的核心处理器。
而她,是确保核心永不宕机的最佳电源管理模块。
电话内线灯亮起,是前台。
吴先生,李总到了,比预约时间早十五分钟。
吴先生微微皱眉。
林薇立刻拿起内部电话。
请带李总到三号会客室,提供最新财经报刊。告知吴先生会议按原时间开始。
吴先生眉头舒展,继续看屏幕。
危机解除。
林薇在本子上轻轻划掉一项待办事项。
这就是她的工作。
预见问题,解决问题,保持绝对顺畅。
她享受这种秩序感。
一切都井井有条,按计划运行。
没有意外,就是最好的一天。
她没意识到,这种秩序本身,就是最坚固的笼子。
墙上的时钟无声走动。
下一个任务即将开始。
齿轮完美啮合,机器继续运转。
2
无意间窥见的裂痕
晚上九点十七分。
办公室只剩下林薇和清洁机器人。
她回来取明天会议要用的加密硬盘。
这东西必须锁进吴先生办公室的保险柜。
她刷卡,门禁绿灯亮起。
吴先生的办公室一片漆黑,只有城市霓虹透过落地窗投进微弱的光。
她凭着记忆走向保险柜。
手指精准地按下密码。
咔哒。
柜门打开。
她将硬盘放入指定位置。
转身时,手肘不小心碰倒了桌面上一个文件夹。
纸张散落一地。
她低声咒骂一句,蹲下身收拾。
这不像她会犯的错误。太不专业了。
她快速将文件拢在一起。
就在她起身时,目光扫过吴先生的电脑屏幕。
屏幕居然亮着。
通常它会在一分钟无操作后自动锁屏。
但现在,一个文件窗口突兀地打开着。
标题是：归零协议
-
陈浩后续处理摘要。
陈浩
这名字有点熟。
她顿了一下。
是那个研发部的。上个月死了。
公司邮件说是意外坠楼。
大家私下议论了几天,然后就没人提了。
吴先生从不把未锁屏的电脑留在办公室。
这是个低级失误。
或者……他根本没离开
林薇背后瞬间冒出冷汗。
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黑暗里只有机器人的轮子轻轻摩擦地毯的声音。
没人。
她的心跳得像打鼓。
职业操守在大声警告她：关掉它,立刻离开。
但好奇心像一只小猫,挠着她的理智。
陈浩。后续处理。归零。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她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犹豫了一秒。
就一秒。
她快速滚动鼠标滚轮。
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捕捉关键词。
……资金转移完成……
……家属沟通顺利,无异议……
……数据清除进度95%……
……确保无后续关联风险……
每一条都让她喉咙发紧。
这听起来根本不像意外事故的善后。
这听起来像在清理痕迹。
走廊远处传来隐约的电梯到达声。
叮。
她像被电击一样,猛地伸手按了电源键。
屏幕瞬间变黑。
办公室重新陷入黑暗。
她心脏狂跳,几乎能听见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听了足足十秒。
没有脚步声。
可能是楼下其他加班的人。
她慢慢直起身,把最后一份文件放回桌上。
所有东西恢复原样。
除了她心里的东西。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办公室,关上门。
锁舌咔嗒一声轻响,听起来比平时沉重十倍。
她快步走向电梯,手指用力按了下行钮。
电梯从一楼缓缓上升。
每一层都像过了一个世纪。
她脑子里反复播放着刚才看到的那些词。
归零。清除。无风险。
电梯门打开,空的。
她走进去,靠在冰冷的金属厢壁上,长出一口气。
她试图说服自己。
你想多了。这只是正常的流程。公司这么大,总要处理各种事。
但另一个声音在冷笑。
正常的流程需要加密文件叫归零协议吗
需要深夜独自处理吗
她看着电梯数字不断变小,感觉自己刚才好像撞破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而她不确定,那东西有没有看见她。
3
异常的管理指令
第二天早上。
林薇照常提前二十分钟坐在工位。
她给自己泡了杯浓茶,手指稳得像手术医生。
昨晚的事被压在心底最深处。不能影响工作。
吴先生准时出现。
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的步伐。
他经过她桌前时没有任何异常。
早,林秘书。
早,吴先生。她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滑得像块冰。
他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一切如常。
林薇稍微松了口气。也许真是她想多了。
她开始处理第一波邮件。
内线电话突然响了。是吴先生。
林薇,进来一下。
她拿起笔记本和笔,推门进去。
吴先生没坐在桌前。
他站在窗边,背对着她,看着楼下的车流。
需要您签字的文件在蓝色文件夹里。林薇率先开口。
不急。吴先生没转身,有件小事,需要你亲自去办。
林薇停下翻文件夹的手。您说。
去买一部手机。最普通的型号,不记名的那种。
林薇愣了一下。公司有专门的采购部处理所有设备。
预算走哪个科目她保持专业口吻。
不走公司账。吴先生转过身,表情平淡,现金。从应急备用金里拿。
他递过来一个薄薄的信封。里面是钱和号码。买好后,用这部手机,给这个号码发一条信息。
他又递来一张纸条,上面打印着一行数字和四个字：项目顺利。
林薇接过东西。信封有点沉。
内容就这些她确认道。
就这些。发完以后,手机处理掉。吴先生比了个折断的手势,彻底点。
明白。林薇把纸条和信封收进笔记本夹层。
她的胃微微收紧。这完全不合规。
还有问题吗吴先生看着她。
没有。林薇回答得很快。
很好。吴先生走到桌前,终于拿起那份蓝色文件夹。效率很高。
他坐下开始看文件,仿佛刚才只是让她去订杯咖啡。
林薇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她坐回自己的椅子,感觉那个信封在笔记本里发烫。
不记名手机。现金。销毁。
这感觉不像管理公司。更像在看间谍电影。
中午休息时,她去了三个街区外的电子商城。
用现金买了一部最便宜的手机。
在嘈杂的市场角落,她装上SIM卡,键入那条简短的信息。
发送。屏幕上显示送达。
她走到卫生间隔间,取出SIM卡,掰断。
手机后盖拆开,电池取出,机身用力撅折。
碎片分别扔进三个不同的垃圾桶。
回到办公室,她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工作。
但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刚刚成了某个秘密环节的一部分。
而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
下午,吴先生又叫她进去。
这次桌上是另一个信封,更厚。
这笔钱,以咨询费名义,转给这个账户。他又递来一张纸条,上面是海外银行信息。
走特殊审批流程林薇问。金额不小。
不走流程。吴先生语气不变,你知道该怎么做。
林薇知道。公司有一些灰色渠道处理这种支付。但她从不过问用途。
今天下班前处理好。吴先生补充。
好的。林薇拿起信封和纸条。
重量和厚度都告诉她,这绝不是什么咨询费。
她转身离开时,吴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薇。
她停住脚步。
你一直很可靠。吴先生的声音很平稳,我欣赏你的……专业。
这句话像一句夸奖,也像一句警告。
这是我应该做的。林薇没有回头,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关上。
她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
管理一家庞大企业,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
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但这次,她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4
门外的低语
几天过去,风平浪静。
那部被掰断的手机和厚厚的信封,像两块石头沉在林薇心底。
她尽量不去想。
她只是齿轮。齿轮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转动。
吴先生没再提那些小事。
他的日程排得更满,脸色像冻住的湖面,看不出情绪。
公司里一切照旧。打字声,电话铃,空调的低鸣。
完美的背景白噪音。
周四下午,吴先生要和一位重要投资人进行闭门电话会议。
会议室A,隔音最好那间。
林薇送进去一杯水和需要的文件。
任何电话都不要接进来。吴先生叮嘱,耳机已经戴上一半。
明白。林薇退出来,轻轻带上门。
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所有声音。
她回到门外自己的临时座位上,处理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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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很安静,只有她敲键盘的嗒嗒声。
二十分钟后,内线电话突然响了。
是前台,说一位快递员坚持要吴先生亲自签收一份急件。
林薇起身走到会议室门口。
她抬起手,正要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在桌子上。
她的手停在半空。
……我不管用什么方法！吴先生的声音穿透门板,压得很低,但异常尖锐。
必须处理干净！不能再有第二个陈浩！明白吗
陈浩。这个名字像根针,刺破了林薇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
吴先生的声音更加冰冷：……那是他自找的。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归零’不是建议,是命令。确保所有关联痕迹彻底消失。
林薇的心脏猛地收缩。
归零。陈浩。
那天晚上屏幕上的词和此刻门内的声音重合了。
这不是意外。
门内突然安静下来。
林薇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一样后退两步。
她几乎能感觉到吴先生的怒火透过门板辐射出来。
她快步走回座位,手指有点发凉。
前台的内线还亮着。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来,声音尽量平稳：告诉快递员,放在前台,吴先生稍后会签。
挂断电话,走廊尽头传来电梯声。
她立刻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
眼角余光看到吴先生会议室的门开了。
他走出来,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有嘴角还残留一丝紧绷。
他看到林薇,脚步顿了一下。
有事
前台有份急件需要您签收。林薇抬头,表情无懈可击。
吴先生看了她两秒,眼神像探照灯。
知道了。
他朝前台走去,步伐依旧沉稳。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在键盘上微微发抖。
她刚刚在门外,偷听到了一场谋杀的真实回响。
而凶手,是她的老板。
齿轮开始卡顿了。
机器还在运转,但发出了刺耳的杂音。
5
被锁定的目标
周五早上,天气阴。
林薇像往常一样刷卡进入办公区。
嘀一声,绿灯亮。
但她感觉安保人员的目光在她背上多停留了半秒。
她坐到工位,按下电脑开机键。
屏幕亮起,跳出的却不是登录界面。
而是一个红色的提示框：密码错误或权限变更。
她皱了下眉,重新输入密码。
meticulously,一个字母一个字母。
回车。
红色提示框再次弹出。
搞什么……她小声嘀咕,第三次输入。
结果一样。
她拿起内部电话,直接拨给IT支持。
我是总裁办林薇,账号好像出了问题。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声音,语速很快。稍等,我查一下……林薇小姐
对。
记录显示您的账户权限于昨夜进行例行安全审查。暂时冻结。
冻结谁发起的审查林薇追问,我今天有很多……
系统自动触发。对方打断她,语气公事公办,流程走完会自动恢复。请耐心等待。
电话被挂断。
林薇握着听筒,心里咯噔一下。
系统自动触发骗鬼呢。
吴先生正好走进来。
她立刻起身：吴先生,我的账户……
我知道。吴先生没停步,径直走向办公室,IT跟我报备过。安全审查。用备用账户吧。
他语气太自然了,像在说今天会下雨。
门在他身后关上。
林薇慢慢坐回去,手指冰凉。
她申请了临时备用账户。
登录成功。
但能访问的目录少得可怜。核心数据库、高管日程、财务系统……全都被一道红色的访问拒绝挡住。
她被降级了。
从一个核心管理者,变成了外围打杂的。
午休时,她想刷卡进入高层专用餐厅。
嘀——
红灯刺眼地亮起。闸机纹丝不动。
安保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林秘书,您的卡权限好像更新了。请走普通员工通道。
几个路过的总监好奇地看过来。
林薇脸上有点发烫。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是一种无声的羞辱。一种精准的管理。
下午,她需要送一份文件去法务部。
走到权限门禁前,她下意识地刷卡。
嘀——
又是红灯。
这条路她每天走三遍,今天突然就不行了。
她只能绕远路,坐货梯,穿过仓库区。
灰扑扑的走廊和她笔挺的套装格格不入。
推着搬运车的工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手推着,一步步离开公司的核心区域。
每一步都在告诉她：你不再被信任。
下班时,她经过前台。
前台小姐叫住她,递过来一个崭新的员工牌。
林秘书,您的门禁卡需要更新一下。
林薇接过来。卡片还是温的,刚制作好。
她走到大楼门口,拿出新卡。
嘀——
绿灯亮起。她能回家。
但她清楚地知道,有些门,她已经进不去了。
她走出大楼,回头望了一眼。
玻璃幕墙在阴天下显得灰暗冰冷。
她不再是齿轮了。
她成了某个需要被排查的故障点。
而故障点,通常只有两个下场：被修好,或者被换掉。
6
寻找钥匙
周末。
林薇把自己关在公寓里。
窗帘拉着。
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旁边是那张崭新的、权限受限的门禁卡。
她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红色的访问拒绝提示框,还有吴先生冰冷的归零命令。
她不能坐等被修好或换掉。
她得做点什么。
她打开电脑,开始列清单。
用最原始的纸笔。电子设备可能不可靠。
左边写她知道的事：陈浩,坠楼,归零协议,加密支付,不记名手机。
右边写她需要知道的事：陈浩到底发现了什么归零是什么谁拿了钱
她需要证据。
能保命的,能把真相捅破的东西。
光靠猜疑和偷听到的碎片,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想起一个人。
陈浩生前的助理,一个叫小李的姑娘。
性格有点怯,但人不坏。陈浩出事后,她被调去了边缘部门。
林薇用私人手机打了个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接。
喂哪位小李的声音听起来很警惕。
小李,我是总裁办的林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林秘书有事吗
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林薇尽量让语气放松。
就那样。林秘书,您肯定不是来问我这个的吧
小李不傻。总裁首席秘书突然关心一个边缘员工,太奇怪了。
林薇吸了口气,决定冒险。我想问问陈浩工程师的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林薇以为信号断了。
小李
林秘书,小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颤音,这事过去了。公司不让议论。
我知道。但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不正常。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小李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你别问我了！我还在试用期！
电话被猛地挂断。
忙音嘟嘟作响。
林薇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这条路堵死了。
她盯着墙上的时钟。
秒针一格一格地跳。
时间不多。吴先生不会给她太多时间。
她站起来,在屋里踱步。
还有什么办法
谁能接触到那些被隐藏的东西
她突然停住脚步。
后勤部的老赵。
他管物理档案室和报废设备处理。在公司干了二十年,人很稳,欠她一个人情。
她换了个一次性电话卡,打给老赵。
电话响了很久才通。
谁啊老赵的声音混着电视杂音。
赵师傅,我,小林。
哎哟,林秘书老赵有点意外,稀罕啊,用这个号
手机坏了。找您帮个忙,查个旧东西。
你说。
大概一个月前,研发部陈浩工程师的办公设备,是您那边处理的吗
电话那头电视声小了。老赵压低了声音：你问这个干嘛
审计抽检,走个流程。林薇撒了个谎,语气尽量轻松,需要确认一下资产销毁记录。
老赵沉默了几秒。他的东西……有点特殊。
特殊
上面直接派人来收走的。没经我的手。就留下一张签收单,啥明细没有。
签收单还在吗林薇立刻问。
在是在档案室……但林秘书,这不合规矩吧
就看一眼,核对个日期就行。绝对不给您惹麻烦。
林薇听见电话那头老赵咂嘴的声音。
明天中午,档案室楼下储物间。我给你留门十分钟。
谢谢赵师傅！
就十分钟。看完就走。我什么都不知道。
电话挂了。
林薇握紧了一次性手机。
心跳得厉害。
一把钥匙,或许找到了。
至少是钥匙的线索。
明天中午。
她得混进那座现在对她而言戒备森严的大楼。
去翻开一张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纸。
冒险开始了。
7
午夜办公室的发现
周一中午。
林薇提前十分钟溜达到后勤区。
走廊里一股消毒水混合旧纸箱的味道。
和她平时待的锃亮办公区是两个世界。
储物间的门虚掩着。
她闪身进去,里面堆满清洁用品和废弃文具。
老赵靠在一個纸箱上,脸色不太好看。
快点。他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纸,就这个。看完赶紧走。
林薇接过那张薄薄的签收单。
公司抬头,标准格式。
物品栏只打印着报废电子设备一批。
接收单位盖章处是一片空白。
只有底部一个潦草的签名：J.
Wong。
J.
Wong林薇皱眉,这是谁公司没这个人。
不知道。老赵耸肩,上面直接来的人,签完就走。机器当时就拉走了。
监控呢
那段时间走廊监控‘正好’维修。老赵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十分钟到了。
老赵一把抽回单子。行了。你什么都没看过。
他推开门,示意她离开。
林薇点点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线索好像又断了。
一个不存在的签名,一批消失的设备。
她走在回工位的路上,感觉有人在看她。
一抬头,只看到走廊尽头转角的衣角。
下午,吴先生突然召集中层开会。
林薇作为记录员参加。
她坐在会议室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
吴先生在台上讲话,目光偶尔扫过全场。
落到她身上时,没有任何停留。
自然得可怕。
会议主题是加强信息安全。
吴先生特别强调内鬼风险。
任何人,无论职位,一旦发现违规获取公司机密,严惩不贷。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却让会议室温度降了几度。
散会后,林薇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吴先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林秘书。
她转身。吴先生
你用了备用账户他状似随意地问。
是。主账户权限还在审查。
嗯。他点点头,最近公司不太平。谨慎点是好事。
他拍拍她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好好干。
他走了。
林薇站在原地,肩膀那块皮肤像被烙铁烫过。
警告。这是明确的警告。
她回到工位,看着电脑屏幕。
备用账户的权限又被收紧了一点。
连内部通讯录都打不开了。
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拿到确凿的东西。今晚。
深夜十一点。
大楼静得像座坟墓。
林薇用那张权限受限的新门禁卡,刷开了侧门。
保安在打盹,没注意她。
她没坐电梯,走了消防楼梯。
二十层。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声音格外响。
每上一层,她都停下听听动静。
终于到了总裁办公层。
走廊灯关了,只有应急指示灯发出绿光。
她摸到吴先生办公室门口。
门禁是最高等级。
她的卡绝对刷不开。
但她知道一个漏洞。
去年装修时,为方便布线,通风口百叶窗有一颗螺丝没拧紧。
后来一直没人发现。
她挪开角落的盆栽,手指探进去。
果然。
螺丝有点锈,但还能转动。
她用指甲钳一点点拧开。
百叶窗被轻轻取下。
洞口不大,刚好够她侧身钻进去。
灰尘呛得她想咳嗽,她死死忍住。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
她不敢开灯,借着窗外霓虹的光线摸到电脑前。
按下电源键。
屏幕亮起,蓝光映着她的脸。
需要密码。
她深吸一口气,回想吴先生的所有习惯。
他不用生日、纪念日。太低级。
他喜欢有掌控感的、有规律的东西。
林薇键入公司成立日期的变体：Q1ongD1ng*
（穹顶的拼音变形）
错误。
她又试了他第一桶金的金额数字组合。
错误。
只剩最后一次尝试机会。
再错,可能会触发警报。
她手指悬空,忽然想起一件事。
吴先生有个私人保险柜,密码是他最常赢棋的那套开局步数。
他偶尔得意时提起过。
国际象棋。王前兵开局。E4。
然后是后前兵。D4。
接着是象出动。C4……
她试着将这几步棋的格子坐标组合起来。
E4,
D4,
C4,
F3…
她键入：E4D4C4F3
屏幕闪烁了一下。
登进去了！
她心脏狂跳,立刻搜索硬盘。
关键词：归零、陈浩。
几十个加密文件跳出来。
她插上那个伪装成口红的数据拷贝器。
进度条开始缓慢移动。
突然,走廊外传来脚步声！
很沉重,是保安的皮靴。
还有手电筒的光晃过门缝。
林薇瞬间屏住呼吸,手指僵在键盘上。
拷贝进度才到一半。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一只手在推门。
8
警报响起
门把手转动了。
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林薇的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
拷贝进度条才到百分之六十三。
她几乎是本能反应,猛地一蹬桌子。
带滚轮的办公椅无声地滑进桌子底下。
她自己也同时矮身钻了进去,蜷缩在阴影里。
门开了。
一道手电光柱扫进来,划过地板、书架、沙发。
没人啊。一个年轻保安的声音,刚好像听见里面有声音
吴老板的办公室,谁敢进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声音回答,带着困倦,估计是老鼠。这老楼老鼠多。
手电光又晃了两下,扫过办公桌。
林薇屏住呼吸,能感觉到光斑从她头顶几厘米的地方掠过。
她紧紧捏着拳头,指甲掐进手心。
检查完了,走吧。年长保安说,还得去下一层。
哦。年轻保安似乎有点失望。
门被重新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薇在桌子底下又等了几秒,才大口喘气。
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慢慢爬出来,看了一眼屏幕。
百分之九十八。
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盯着那缓慢爬升的数字,每一秒都像一年。
百分之百。
叮一声轻响,拷贝完成。
她迅速拔下数据拷贝器,塞进口袋。
现在,怎么出去
原路返回通风口太慢,而且容易被折返的保安发现。
她走到门边,耳朵贴上去听。
外面很安静。
她小心翼翼地压下门把手。
门开了一条缝。走廊空无一人。
保安应该去楼下了。
她闪身出去,轻轻带上门。
必须立刻离开。
她快步走向消防通道。
只要下了楼,从侧门出去,就安全了——
嘀呜——嘀呜——嘀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
红色的警示灯在整个走廊疯狂闪烁！
林薇浑身一僵。
被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她明明避开了所有监控死角！
脚步声从楼梯间方向传来,又快又重。
不止一个人。
安全漏洞！封锁所有出口！对讲机的嘶吼声混杂在警报里。
不能走楼梯了。
她转身就往反方向的货运电梯跑。
那是唯一可能还没被封锁的通道。
警报声像刀子刮着她的耳膜。
红光一下下打在她脸上,像追光灯。
她听到身后传来喊声：那边有人！站住！
她跑得更快,高跟鞋在光滑地板上打滑。
她干脆踢掉鞋子,赤脚狂奔。
货运电梯就在走廊尽头。
指示灯显示它正停在一楼。
她疯狂按动下行按钮。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停下！再不停下我们采取强制措施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
空无一人。
她扑进去,手指哆嗦着猛按关门键和一楼。
门缓缓合上。
一个保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正向她冲来。
门在对方碰到前的最后一秒,彻底关严。
电梯开始下降。
她靠着冰冷的厢壁,大口喘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数据拷贝器在口袋里硌着她。
像一块烧红的炭。
电梯到达一楼。
叮的一声。
门缓缓打开。
门外,站着另外两名保安。
和一条龇着牙的防暴犬。
她被堵在了电梯里。
9
生死时速
门还没完全打开。
防暴犬低吼着,牵绳绷紧。
保安的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
林薇的脑子嗡的一声。
没有思考的时间。
她猛地扑向电梯侧面的控制面板。
手指狠狠戳向那个鲜红色的紧急停止按钮！
哐当——！
电梯猛地顿住,门卡在一半的位置。
刺耳的蜂鸣声替代了警报。
门外的人和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
就这一秒的停顿！
林薇像猫一样弯腰,从那只开到一半的门缝底下滚了出去！
肩膀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生疼。
抓住她！
保安反应过来,大声吼叫。
防暴犬狂吠着要扑上来,却被突然停住的电梯门卡住了牵绳。
林薇手脚并用爬起来,赤脚冲向旁边的货物分拣区。
这里堆满了半人高的货箱和传送带。
像一座临时的迷宫。
封锁B区出口！对讲机里在咆哮。
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她躲在一堆泡沫箱后面,心脏快要炸开。
必须离开大楼。
正门和侧门肯定都被堵死了。
她想起地下车库的垃圾转运通道。
那是清洁公司用来运走大型垃圾的。
通道直接连通大楼后巷。
味道感人,但通常没人看守。
她压低身体,在货箱的阴影里快速移动。
身后传来保安叫喊和狗吠声,越来越近。
她甚至能听到电击棍劈啪的放电声。
拐过一个弯,通道入口就在前面！
一个铁栅栏门,平时上锁。
她冲过去,心里一沉——一把粗重的挂锁锁在上面。
完了。
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
在那边！堵住她！
绝望中,她看到墙角的消防箱。
玻璃后面放着一把红色的小锤。
她冲过去,用手肘猛击玻璃！
哗啦一声！
玻璃碎裂。她抓起消防锤,返身冲向铁门。
挂锁的锁环很粗。
她用尽全身力气,抡起锤子砸下去！
铛！火星四溅。虎口被震得发麻。
铛！第二下。锁扣变形了。
保安已经出现在通道口。站住！
铛！！第三下！
锁环终于断裂！
她扔掉锤子,猛地拉开门,钻了进去。
里面是陡峭的水泥滑道,充斥着腐烂食物的酸臭。
她毫不犹豫,直接躺倒,滑了下去。
黑暗。加速。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跌进一个柔软的物体里。
是堆放在出口处的缓冲垃圾袋。
她挣扎着爬出来,浑身沾满黏糊糊的污渍。
冷空气扑面而来。
她出来了。在大楼后巷。
警报声被隔在墙内,变得沉闷。
她不敢停留,爬起来就跑。
赤脚踩在冰冷潮湿的沥青路上,生疼。
一辆垃圾车正从巷口缓缓启动。
她冲过去,拉开车门跳进了副驾驶。
司机是个满脸胡茬的大叔,吓了一跳。
我靠！你谁啊！
开车！林薇喘着粗气,指着前方,随便去哪！快开！
大叔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又看看她身后的大楼,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嘟囔了一句脏话,猛踩油门。
破烂的垃圾车轰鸣着,冲出了后巷。
林薇回头。
穹顶科技的大楼在夜色中越来越远。
灯火通明,像一座冰冷的玻璃监狱。
她逃出来了。
暂时。
她摸了摸口袋。
那个小小的数据拷贝器还在。
下一个问题来了。
现在去哪儿
10
门外的世界
垃圾车开了三条街。
司机大叔在一个便利店门口猛踩刹车。
下去。他语气硬邦邦的,没看林薇,就这儿。别再给我惹麻烦。
林薇没说话,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冷风立刻灌进来,她打了个哆嗦。
垃圾车喷出一股黑烟,飞快地开走了。
街上车流不息,霓虹灯闪烁。
行人裹紧外套匆匆走过,没人多看她一眼。
她站在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下,浑身污渍,赤着脚,像个流浪汉。
安全了
暂时。
但吴先生的人可能已经在路上了。他的管理范围远超公司大楼。
她摸了摸口袋。
数据拷贝器还在。硬硬的,一小块。
这是她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不能回家。那里是第一个被找的地方。
朋友家会连累他们。
酒店需要身份证,立刻会被锁定。
她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一个能读取数据、决定下一步的地方。
并且要快。
街角有一家灯火通明的网咖。
烟雾缭绕,满是敲键盘的喊杀声。
这种地方只用现金,不问身份。
她走进去,忽略前台小弟打量的目光。
开台机子。最里面那台。两小时。她递过去一张皱巴巴的纸币。
再加双拖鞋。她指指货架。
坐在最角落的电脑前,屏幕光映着她的脸。
她插上数据拷贝器。
文件列表弹出来。密密麻麻。
她快速浏览。
财务报表。秘密协议。加密通讯记录。
然后她看到了以陈浩命名的文件夹。
点开。
里面是实验数据,邮件往来,甚至有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
记录了陈浩在实验室最后时刻的慌乱,以及……并非失足的清晰画面。
最后一份文件,是归零指令的完整版。
签署人：吴。
执行对象：所有知情者。包括处理后仍存在潜在风险的人员名单。
她在名单底部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工号。
备注：一级风险。需彻底处理。
她的血冷透了。
这不是猜测了。白纸黑字。她就是下一个目标。
门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两三辆黑色SUV猛地停在网咖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步伐迅捷。
来得太快了！
她猛地拔下拷贝器。
环顾四周,没有后门。
黑色西装们已经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嘈杂的大厅。
直奔角落而来。目标明确。
无路可逃了。
她握紧拷贝器,指甲几乎掐进塑料里。
就在这时,网咖厕所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和尖叫！
着火啦！冒烟了！有人大喊。
浓烟从厕所门缝里涌出（后来才知道是有人搞恶作剧放了烟雾弹）。
瞬间,网咖里乱成一团。
玩家骂骂咧咧地起身,推挤着往外跑,挡住了那几个黑衣人的路。
混乱中,林薇被人流裹挟着冲向后门——原来有个不起眼的应急出口,平时被垃圾桶挡着,此刻被人撞开了。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外,冷空气再次灌入肺中。
身后是网咖里的尖叫和骚乱。
她站在另一条陌生的后巷,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能救命也能要命的数据。
下一步
警察吴先生或许早已打点过。
媒体她如何确保对方可信且不被拦截
她抬头,看到街对面市政厅楼顶飘扬的旗帜。
旁边是一栋不起眼的老旧小楼,挂着市民法律援助中心的褪色牌子。
灯还亮着。
或许。
只是或许。
她深吸一口气,赤脚踩过冰冷潮湿的路面,向那扇玻璃门走去。
她不知道门后是什么。
是真正的安全,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但她必须推开它。
她不能再独自逃亡。
她推开了门。
门铃叮当作响。
一个正在整理文件、睡眼惺忪的年轻值班员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这个浑身脏污、赤着脚却眼神灼烫的女人。
我需要帮助。林薇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沙哑,但异常清晰,我有一份关于穹顶科技和一起谋杀的证据。
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将外面的寒冷、追逐和不确定暂时隔绝。
门内的世界刚刚打开。
第一步,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