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最敬爱的师尊,视我如父。可为了救他病危的女儿,我的小师妹,他亲手将我绑上炼心台,剖开我的胸膛,活生生取走了我的天生神骨。我被废去修为,如垃圾般扔进万魔渊。我发誓,若我不死,必将血洗宗门。可我没想到,万魔渊不是我的坟墓,而是我的故里。那所谓的神骨,更不是天赋,而是镇压我灭世魔神之力的封印。师尊,你以为你杀了一个天才弟子,却不知,你只是拔掉了插在神明头上的长钉,亲手……将我送回了王座。
1
宸儿,上炼心台,为师今日为你淬炼神骨,助你早日突破。
师尊玄清道尊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像春风,像暖阳。
我没有丝毫怀疑,一步踏上了那座冰冷的白玉石台。
这是天衍宗的圣地,只有历代最杰出的弟子,才有资格在这里接受宗主亲传的灌顶。
我,夜宸,是天衍宗万年一遇的天才。
师尊说,我生来便有一块神骨,注定要光耀正道。
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一个孤儿,能有今日,全拜他所赐。
我对他,只有无尽的感恩。
可当我踏上石台的瞬间,四根刻满符文的捆仙索,从白玉台的四个角落里猛然窜出,像毒蛇一样,死死地缠住了我的手脚。
灵力被瞬间禁锢。
我成了个凡人。
师尊
我惊愕地看向他。
他站在台下,脸上的温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一种看死物的冷漠。
浓重的血腥味与灵药的苦涩气息混杂在一起,钻进我的鼻腔。
我这才注意到,炼心台的旁边,还摆着一张寒玉床。
我的小师妹,陆瑶光,正气息奄奄地躺在上面,小脸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是师尊的独女,天生灵体有缺,命不久矣。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
师尊,你这是做什么
我的声音在发颤。
玄清道尊没有回答我,他只是缓缓举起了一只手。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灵刃。
那是我十八岁生辰时,他亲手为我打造,赠予我的礼物。
他说：宸儿,此剑名为‘守护’,望你用它,守护心中正道,守护天衍宗门。
可现在,他握着这把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剑尖,对准的是我的胸口。
师尊！
我嘶吼起来,拼命挣扎,可捆仙索却越收越紧,勒进了我的血肉里。
瑶光需要它。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我所熟悉的慈爱。
只有决绝。
需要什么师尊！瑶光师妹到底怎么了你需要什么,弟子万死不辞！你先放开我！
我语无伦次地喊着。
我还是不愿相信。
这一定是个误会。
是个噩梦。
玄清道尊走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张我曾无比敬仰的脸,此刻只剩下麻木与残忍。
我需要你这块天生神骨。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什么
他要我的……神骨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师尊,你是在考验我,对不对这是幻境,对不对！
他没有再说话。
行动,是他最冰冷的回答。
灵刃落下。
嗤啦——
皮肉被割开的声音,清晰得令人作呕。
剧痛。
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胸口炸开,瞬间传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但我感觉不到。
或者说,肉体的痛,远远比不上心口的痛。
那颗被他亲手捂热,教导了二十年的心,正在一寸一寸地碎裂,变成冰冷的齑粉。
我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看着他如何用那双曾手把手教我写字、练剑的手,剖开我的胸膛。
看着他如何面无表情地,从我血肉模糊的胸腔里,生生剥离出那块与我血脉相连,金光闪闪的骨头。
血,喷涌而出。
染红了他的白袍,染红了冰冷的玉台,也染红了我的整个世界。
嗬……嗬……
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风箱般的喘息。
力量,修为,我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随着神骨的离体,潮水般地退去。
我变成了一个废人。
玄清道尊拿着那块还沾着我鲜血的神骨,转身走向了寒玉床。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
仿佛我不是他最疼爱的弟子,只是一块被榨干了价值的药渣。
我看着他将神骨植入陆瑶光的体内。
我看着师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润。
原来如此。
原来,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二十年的师徒情分,都抵不过他女儿的一条命。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天赋,不过是为她准备的一味续命良药。
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起来。
血沫从我的嘴角不断涌出。
可我不在乎。
我死死地盯着那对父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刻下他们的模样。
玄清。
陆瑶光。
捆仙索松开了。
师尊像扔一条死狗一样,将我软绵绵的身体拖到悬崖边。
悬崖之下,是万魔渊。
传说中的禁地,仙魔的坟场,入者,尸骨无存。
夜宸,别怪为师。
你的神骨能救瑶光,是你身为天衍宗弟子的荣耀。
安心去吧。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他松开了手。
失重感传来。
我在无尽的黑暗中坠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崖顶上那两个模糊的身影,立下了我此生最恶毒的血誓。
玄清！陆瑶光！
我若不死！
必将你们……挫！骨！扬！灰！
2
坠落。
无休止的坠落。
万魔渊,果然名不虚传,深不见底。
我胸口的血洞,已经不再流血,因为血快流干了。
我的意识,在黑暗与剧痛中,渐渐模糊。
就要死了吗
真不甘心啊。
我还没有看到玄清那张伪善的脸,被我亲手撕碎。
我还没有听到陆瑶光,在我脚下痛苦地哀嚎。
我不甘心！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从深渊底部涌了上来。
那是一种……阴冷,暴戾,充满了毁灭与混乱的气息。
是魔气。
传说中,能腐蚀一切仙灵之躯,让修士道基崩毁,神魂俱灭的至阴魔气。
它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我涌来。
从我胸口那个恐怖的血洞里,钻了进去。
完了。
连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了。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
预想中,被魔气侵蚀,化为脓水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恰恰相反。
当那些精纯到极致的魔气涌入我干涸的经脉时,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和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传遍了全身。
就像一个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猛地睁开眼。
我看到,那些足以让任何正道修士闻风丧胆的黑色魔气,此刻正温顺地,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地,修复着我残破的身体。
我胸口的血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我干涸的经脉,重新被力量填满。
不。
那不是我熟悉的灵力。
那是一种更霸道,更原始,更强大的力量。
我的血液,在沸腾。
我的灵魂,在欢呼。
无数细碎的,古老的低语,开始在我脑中响起。
它们在说什么
听不清。
但那语气,充满了敬畏,充满了狂热。
像是在迎接……
它们的主人。
轰隆！
一声巨响,我终于坠落到了渊底。
坚硬的地面,却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冲击。
反而是整个万魔渊,都因为我的到来,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是在……行礼。
我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皮肤之下,黑色的魔纹若隐若现,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我感受了一下。
比我拥有神骨时,强了百倍,不,是千倍！
我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师尊,玄清……你错了。
你以为把我扔进万魔渊,是毁尸灭迹。
你错了。
这里,不是我的坟墓。
这里,是我的王国。
你以为你夺走我的神骨,是废了我的修为。
你错了。
你只是……拔掉了插在我头上的那根长钉。
你亲手,解开了我的封印。
3
是谁……唤醒了吾等的沉眠
一个沙哑,古老,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在深渊的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一双又一双猩红的眼睛,在四周的黑暗中亮起。
那是万魔渊深处,沉睡了数千年的远古魔王。
它们感受到了新主人的气息。
也感受到了……挑衅。
一股股恐怖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朝我碾压而来。
换做任何一个仙门弟子,哪怕是玄清道尊本人在此,恐怕也会被这股威压瞬间碾成齑粉。
可我,只是静静地站着。
甚至,有点想笑。
在我的王国里,挑战我的权威
聒噪。
我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像九天惊雷,瞬间传遍了整个深渊。
那几股恐怖的威压,戛然而止。
然后,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消散了。
黑暗中,传来几声惊恐的闷哼。
至高魔威……是……是主上！
不可能！主上早已在万年前的上古之战中陨落了！
这血脉的威压,不会错的！是吾等永恒的君主！
恐慌,质疑,最终都化为了无尽的狂热与臣服。
黑暗中,一个个庞大的身影,从沉睡中走出。
有三头六臂的巨魔,有身披骨铠的梦魇,有蛇发人身的美杜莎……
它们,曾是让整个修仙界都为之颤抖的存在。
但此刻,它们全都匍匐在了我的脚下,巨大的头颅深深地埋在尘埃里,瑟瑟发抖。
我甚至,都懒得去看它们。
我一步步,走向深渊的最中心。
那里,有一座由无数骸骨铸成的,巨大而狰狞的王座。
那才是属于我的位置。
我缓缓坐下。
冰冷的触感,从王座传来,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
仿佛我天生,就该坐在这里。
恭迎吾主,回归王座！
亿万魔头的嘶吼声,汇成一股声浪,在深渊中回荡。
整个万魔渊,都在为我的归来而颤抖。
我抬起手,轻轻一握。
无尽的魔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我的掌心,凝聚成了一柄黑色的,燃烧着魔焰的长剑。
剑身上,倒映出我此刻的模样。
黑发无风自动,双眸一片猩红。
眉心处,一道古老而尊贵的魔神印记,若隐若现。
我不再是夜宸。
或者说,夜宸,只是我的一段人生。
现在,我记起了我的名字。
我是这万魔渊之主,是这天地间所有魔物的君王。
我是……灭世魔神。
我抬起头,仿佛能穿透无尽的黑暗,看到万魔渊之上,那座虚伪的仙门。
玄清。
陆瑶光。
我回来了。
清洗,即将开始。
我对着匍匐在王座下的亿万魔头,下达了身为魔主的第一个命令。
准备破渊。
目标,天衍宗。
我要……鸡犬不留！
4
天衍宗。
自从陆瑶光植入了我的神骨后,身体便一天天好转了起来。
玄清道尊大喜过望,对她更是百般呵护。
只是,陆瑶光的心里,始终有一丝不安。
爹爹,师兄去哪里了为什么他闭关的地方,我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她不止一次地问过。
而玄清道尊,总是用同样的借口搪塞过去。
宸儿正在冲击至高境界,为父用秘法隔绝了他的气息,你不要去打扰他。
他对外,也是这么宣布的。
天衍宗的弟子们,虽然觉得奇怪,但出于对宗主的信任,也并未多想。
只有玄清自己。
夜深人静时,他总会站在万魔渊的崖边,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眼神复杂。
有愧疚。
有不忍。
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冷酷。
为了瑶光,为了天下苍生,牺牲一个夜宸,是值得的。
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直到今天。
他正在大殿中,指点陆瑶光如何更好地融合神骨的力量。
突然。
轰隆——！
整座天衍宗,不,是整座天衍山脉,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仿佛地龙翻身。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弟子们惊慌失措地从自己的洞府中跑出来。
玄清道尊脸色剧变。
他猛地冲出大殿,抬头望向后山禁地的方向。
那里,是镇守万魔渊的宗门大阵所在。
此刻,那座传承了数万年,由初代祖师亲手布下的大阵,正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哀鸣。
金色的阵法光幕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一股……一股他无比熟悉,却又无比恐怖的气息,正从大阵之下,疯狂地渗透出来。
是夜宸的气息。
但又不对！
那气息里,夹杂着让他都感到心悸的,纯粹到极致的魔威！
怎么可能
他不是已经被废了修为,扔进万魔渊了吗
他应该早就被魔气腐蚀得尸骨无存了才对！
宗主！不好了！镇魔大阵……要破了！
镇守长老连滚带爬地跑来,脸上写满了惊恐。
玄清道...
还没来得及说话。
咔嚓——
一声清脆得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响彻云霄。
镇魔大阵,碎了。
紧接着。
一道巨大的,狰狞的黑色裂缝,在天衍宗的上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撕开。
无尽的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曾经仙气缭绕的天衍宗,瞬间被染成了一片漆黑。
日月无光。
鬼哭狼嚎。
所有天衍宗的弟子,都惊恐地看着天空中的裂缝。
他们看到。
在那无尽的魔气之中,一个身影,缓缓地,一步踏出。
他身穿一袭黑袍,黑发狂舞,猩红的双眸,俯视着下方惊恐的众生。
那张脸……
是那么的熟悉。
夜……夜宸师兄
有弟子不敢置信地颤声喊道。
那人影,听到了。
他笑了。
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冰冷与嘲讽。
不。
现在,你们该叫我……
魔主。
5
结剑阵！
孽障！你竟敢堕入魔道,残害同门！
昔日对我敬爱有加的师兄弟们,此刻一个个目眦欲裂,组成了天衍宗最强的七星诛魔剑阵,挡在了我的面前。
他们手中的剑,在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愤怒。
在他们眼中,我是那个背叛了师门,堕入魔道的叛徒。
可笑。
真是可笑至极。
残害同门
我冷笑一声,伸出了一根手指。
你们也配,与我称作同门
指尖,一缕黑色的魔气,轻轻弹出。
快。
快到极致。
七星诛魔剑阵,号称能困杀大罗金仙。
但在我这缕魔气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轰！
剑阵瞬间被碾碎。
七名核心弟子,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没有杀他们。
杀了,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让他们清醒地看着。
看着我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宗门大殿。
看着他们引以为傲的宗门,是如何在我脚下,化为废墟。
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我当初躺在炼心台上时,那种无力,那种绝望。
拦住他！
为宗门除害！
更多的弟子,红着眼,悍不畏死地朝我冲来。
飞剑,符箓,法宝……
各种各样的攻击,像雨点一样,朝我倾泻而来。
我连躲都懒得躲。
任由那些攻击落在我身上。
然后,被我周身环绕的护体魔气,尽数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这就是你们的正道
我一边走,一边轻蔑地开口。
太弱了。
我随手一挥。
磅礴的魔气,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从天而降。
轰隆！
冲上来的上百名弟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这只巨手,狠狠地拍进了地里。
死伤惨重。
整个天衍宗,一片死寂。
所有幸存的弟子,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惊恐地看着我。
他们想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才短短数日不见,那个温润如玉,天赋绝伦的大师兄,会变成一个如此恐怖的魔头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恐惧。
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宗门大殿的门口。
那里,空无一人。
玄清老狗！
我的声音,蕴含着无尽的恨意,传遍了整个天衍宗。
还要当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
滚出来！
受死！
6
随着我最后一声怒吼落下。
一道白色的身影,终于从大殿内,缓缓走出。
玄清道尊。
他手持着那柄我无比熟悉的仙剑,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有震惊,有愤怒,有不解。
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孽障！
他开口了,声音嘶哑。
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为什么不能活着
我一步步,踏上通往大殿的白玉阶梯。
老狗,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以为,万魔渊是我的坟墓。却不知,那里,才是我的家。
你！
玄清道尊气得浑身发抖。
他想不通。
他完全想不通！
但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了。
因为,我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今日,我回来,只为两件事。
我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拿回我的东西。
第二,拿走你的狗命。
狂妄！
玄清道尊怒喝一声,仙剑出鞘。
一道凌厉的剑光,带着正道魁首的无上威严,朝我当头斩下。
剑法,还是我最熟悉的天衍剑诀。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他亲手教我的。
可笑。
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我连那柄魔气化作的黑剑都懒得用。
只是伸出手,用两根手指。
叮！
一声脆响。
玄清道尊势在必得的一剑,被我轻而易举地夹住了。
剑尖,离我的眉心,不过三寸。
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怎么……可能
玄清道尊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无法相信。
自己的全力一击,居然被如此轻易地化解了。
我说过,你太弱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那柄陪伴了他上千年的本命仙剑,应声而断。
玄清道尊如遭雷击,喷出一大口鲜血,踉跄后退。
我欺身而上。
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招式。
就是最纯粹的,最霸道的魔气碾压。
一拳。
一掌。
一脚。
我将他教我的一切,用一种更残忍,更羞辱的方式,尽数还给了他。
我在摧毁他的肉体。
更在摧毁他的尊严,他的信念。
砰！
我最后一掌,狠狠地印在了他的胸口。
他像一颗陨石,倒飞出去,撞碎了大殿的石柱,重重地摔在了废墟之中。
那柄断掉的仙剑,也脱手而出,掉落在我的脚边。
我一脚,踩在了剑柄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玄清道尊。
我冷冷地问：
这就是你教我的道
用来杀弟子的道
7
不要！
一声凄厉的哭喊。
陆瑶光从大殿的废墟中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了玄清道尊的面前。
她的小脸,梨花带雨,写满了恐惧与哀求。
师兄！不要！求求你！
是爹爹错了！爹爹错了！你把神骨拿回去吧！求你饶了他！
她哭着,哀求着。
我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胸口。
那里,正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微光。
那是属于我的骨头。
是我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
也是我曾经愚蠢的证明。
看到它,我心中的恨意,如同被浇了油的烈火,轰然一声,烧到了顶点。
现在才还
晚了！
我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魔气。
恐怖的能量波动,让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
这一击,足以将他们父女二人,连同这座大殿,一同贯穿,化为虚无。
瑶光！快走！
玄清道尊挣扎着,想要推开自己的女儿。
可他伤得太重了,根本动弹不得。
陆瑶光没有走。
她只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师兄……
去死吧。
你们都去死吧！
我心中怒吼着,手掌猛然挥下。
然而。
就在那团毁灭性的魔气,即将离手的瞬间。
我的动作,却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我看到。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
陆瑶光胸口的那块神骨,在感受到我那暴戾的魔气时,非但没有排斥,反而……
金光大盛！
那块骨头上,原本因为被强行剥离而产生的一些细微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着。
而修复它的能量来源……
正是陆瑶光那至纯至净的灵体！
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脑子,乱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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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犹豫,给了玄清道尊一丝喘息之机。
他没有趁机反抗。
也没有继续咒骂。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比死还要绝望的痛苦。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堂堂天衍宗宗主,正道魁首。
对着我这个魔头。
缓缓地,跪下了。
夜宸！
他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住手！快住手啊！
我愣住了。
他这是在……求我
现在知道求饶了我冷笑,晚了！我说过,你们父女,今天,一个都别想活！
不！你不能杀她！你更不能毁了那块神骨！
玄清道尊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撕心裂肺的悔恨。
我求的不是你饶了我们！我求的是你……饶了你自己！饶了这天下苍生啊！
什么
我皱起了眉头。
这老狗,死到临头,还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屁话。
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我耐心耗尽,准备再次动手。
你根本不是人！
玄清道尊突然喊出了一句让我大脑瞬间宕机的话。
你是我从上古魔神的陨落之地,捡回来的！
你……是灭世魔转世！
那块神骨……那块神骨根本不是你的天赋！
那是镇压你体内魔性的……封印啊！
轰隆！
仿佛一道天雷,在我的脑海中,狠狠炸开。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灭世魔
转世
封印
这……这怎么可能
我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缠绕着精纯魔气的手。
看着自己眉心那道古老的魔神印记。
看着整个万魔渊,都对我俯首称臣的景象。
一个我从来不敢去想,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疯狂地涌了上来。
难道……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真的是……魔
9
不可能……你在骗我！
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无法接受。
我怎么可能是魔
我是在正道仙山长大,修的是无上道法,心里想的是斩妖除魔,守护苍生！
我没有骗你……
玄清道尊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苦涩。
他开始讲述。
一个被他隐藏了二十年的,惊天之秘。
当年,他云游四方,在一处上古战场,发现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就是我。
当时,我正被一团浓郁的魔气包裹,那魔气恐怖到,仅仅是靠近,就让他这位道尊都感到了窒息。
他本想当场将我这个魔婴斩杀。
可看到我那纯净的眼神时,他犹豫了。
他将我带回了天衍宗。
宗门的祖师爷,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断定,我是上古灭世魔神的转世之身。
一旦我体内的魔气彻底爆发,整个世界,都将生灵涂炭。
就在宗门长老们,准备联手将我抹杀时。
天衍宗的初代祖师,留下的一道神念,突然显化。
祖师说,魔神降世,乃是天道定数,杀,是杀不掉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封印。
于是。
天衍宗那位修为最高,已经半只脚踏入仙人之境的祖师爷,以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将他毕生修为所化的神骨,打入了我的体内。
那块神骨,化作了一道至阳至刚的封印。
将我体内那股灭世的魔气,死死地镇压住了。
而代价,是那位祖师爷,当场身死道消。
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儿子抚养,教你正道心法,就是希望用后天的教化,来压制你天生的魔性。
可我没想到……那道封印,终究还是有时限的。
近年来,封印开始出现裂痕,你时常失控的所谓‘天才’表现,其实……其实就是你体内的魔气,在不断地外泄啊！
玄清道尊痛苦地捶打着地面。
我不敢告诉你真相,我怕你承受不住。我只能想办法,修复那道封印。
而修复神骨上裂痕的唯一方法,就是用至纯至净的灵体,日夜温养。
所以……我才想到了瑶光。
我的计划是,先将神骨从你体内取出,用瑶光的灵体和我的毕生修为,将它修复完毕。然后再……再还给你。
这样,既能保住你的命,也能保住这天下苍生。
可我没想到……我千算万算,都没想到……
玄清道尊抬起头,那张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悔恨的泪水,他看着我,绝望地嘶吼着：
我没想到,万魔渊……竟然是你的老巢！
我把你扔下去,本是想借助深渊的至阴之气,‘净化’掉你的尸身,不留后患。
可我……我竟然是亲手……把你送回了王座！
一切都晚了！
都晚了啊！
10
真相。
这就是真相。
比背叛,更残忍。
比欺骗,更绝望。
我的师尊,没有背叛我。
他只是用一种最愚蠢,最残忍的方式,在尝试……拯救我。
我的师妹,没有抢走我的东西。
她只是用自己的生命,在为我……温养封印。
我以为的深仇大恨,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我不是复仇者。
我才是那个,应该被毁灭的……魔。
这个认知,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捅进了我的神魂深处。
我的心,我的信念,我刚刚重塑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搅得粉碎。
啊——！
我抱着头,痛苦地嘶吼起来。
心神失守。
一直被我强行压制,收放自如的灭世魔气,彻底失去了控制。
轰！
黑色的气焰,从我体内疯狂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连接天地的恐怖魔柱。
天空,被撕裂。
大地,在哀嚎。
整个天衍宗,都在这股失控的魔威之下,开始分崩离析。
不……停下……快停下！
我想收回力量。
可我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股毁灭一切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向四周疯狂扩散。
首当其冲的,就是玄清和陆瑶光。
快走！
玄清道尊拼尽最后的力量,想要在陆瑶光身前,布下一道结界。
可他那点微末的道法,在灭世魔威面前,连螳臂当车都算不上。
结界,瞬间破碎。
就在此时。
陆瑶光手中的那块神骨,终于,彻底修复完成。
金光万丈。
师兄！
她没有逃跑,反而拿着那块神骨,不顾一切地,朝我冲了过来。
她想把封印,还给我。
不要过来！
我目眦欲裂,惊恐地大喊。
可是,晚了。
她刚一靠近我周身三尺的范围。
那失控的魔气,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
穿透了她娇小的身体。
陆瑶光的脚步,顿住了。
她脸上的焦急,还未散去。
她伸出的手,还保持着想要递给我神骨的姿势。
但她眼里的光,却在迅速地,黯淡下去。
噗。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
她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个被魔气贯穿的,前后透亮的血洞。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
没有恨意。
没有怨毒。
只有无尽的悲伤,和一丝……解脱。
师兄……能再见到你……真好……
她微笑着,身体缓缓地,向后倒去。
那块金光闪闪的神骨,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
叮当。
一声脆响。
摔在了冰冷的石阶上。
11
陆瑶光的死。
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让我从那失控的癫狂中,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呆呆地看着她逐渐冰冷的尸体。
看着那块静静躺在血泊中的神骨。
我的……师妹。
那个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甜甜地叫我师兄的小丫头。
那个会偷偷给我送来她舍不得吃的糕点,会在我受罚时偷偷陪我一起挨饿的小丫头。
她……
被我杀了。
被我亲手,用我最憎恨的魔气,杀了。
不……
我跪倒在地,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她。
可我的手,在离她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我不敢。
我怕我这双沾满了魔气的手,会玷污了她最后的纯净。
瑶光……我的瑶光啊！！
玄清道尊发出了野兽般的,绝望的哀嚎。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了陆瑶光的身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老泪纵横。
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
玄清道尊抱着女儿的尸体,突然惨笑了起来。
他笑着笑着,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
看着我,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恨意,也没有了恐惧。
只剩下一种……一种我无比熟悉的,慈爱。
就像小时候,我练剑偷懒时,他看我的眼神一样。
宸儿……
他轻声唤着我的乳名。
是为师……对不起你。
为师太自私了,也太愚蠢了。
现在……就让为师,来弥补这一切吧。
他要做什么
我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只见玄清道尊的身上,燃起了一层金色的火焰。
他在……燃烧自己的神魂与修为！
师尊！不要！
我嘶吼着,想要阻止他。
可他,已经化作了一道璀璨到极致的金光,像一颗义无反顾的流星,冲向了我。
目标,是我胸口那个,因为神骨被取走,而留下的空洞。
宸儿……
这是为师……
最后一次……
教你了……
守护的真意,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金光,没入了我的身体。
没有痛苦。
只有无尽的温暖。
玄清道尊用他最后的生命,化作了最纯粹的封印之力,暂时地,压制住了我体内暴走的魔气。
他用生命,完成了对我的,最后的守护。
12
风,停了。
魔气,散了。
天衍宗,变成了一片狼藉的废墟。
我静静地站在废墟之上。
怀里,抱着陆瑶光渐渐冰冷的身体。
手上,沾着师尊神魂化作的金光。
我是谁
我是夜宸
还是……灭世魔
复仇,已经完成了。
可代价,是揭开一个比背叛更残酷,更令人绝望的真相。
我赢了一切。
也失去了一切。
我以为的仇人,是世上最爱我的人。
我以为的复仇,不过是一场滑稽的,自相残杀的闹剧。
正道,视我为必须铲除的魔头。
魔道,奉我为至高无上的君主。
可这天地之大,竟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该去哪里
我又能去哪里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师妹,又看了看地上那块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再也无用的神骨。
或许……
只有一个地方,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我弯下腰,捡起了那块神骨。
然后,抱着陆瑶光的尸身,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了天空中那道还未完全闭合的,通往万魔渊的裂缝。
那里,有我的王座。
也有我永恒的……牢笼。
裂缝,在我身后,缓缓闭合。
光明,彻底消失。
我回到了我的王国。
从此,深渊独坐。
永世孤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