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路行的糟糠妻,也是当今皇后。
他起义夺权,我舞刀弄枪为他杀出一条血路。
可不过两年,路行就忘记了当初的山盟海誓,说我粗鄙不似女子,和入宫的官家小姐难舍难分。
连我难产去了半条命生下的孩子,也嫌我不会背四书五经,不配当他这个太子的母后。
我想挽回他们,却渐渐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当看到那对父子围着楚灵韵,轻轻将手抚上她的小腹时,我突然清醒了。
从前那潇洒的祝瑶一定不会优柔寡断。
现在的祝瑶,也不应该因为两个不爱自己的人蹉跎一生。
1
我陪着路行一路从北地杀到皇城,看着少年越发成熟,坐上了皇帝的位置。
原本只是报救命之恩,他救下了意外昏倒在山林中的我。
但在日渐相处中,我的目光渐渐被这个有谋有略文武双全的男子所吸引。
而他,也在我措不及防的时候与我告白。
瑶瑶,打倒那个狗皇帝后,你愿意……嫁我——
好！
路行话还没说完,我就直接应下了。
我的直来直往让他红了脸,好像他才是个姑娘家似的。
他说他喜欢我的率真,欣赏我的一身武艺。
就像长在北地的小草,野蛮生长却又能将人的目光夺去。
可小草就是小草,终归比不上花儿艳丽。
只会舞刀弄枪的祝瑶也比不上知书达理的楚灵韵。
路行登基不过两年,我就成了他心中的杂草。
无用,但又除不得。
皇后无德！灵韵好心帮你分担,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蛮子怎么能教导好耀儿不知好歹！
路行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我,只因为我想给耀儿端一碗他最爱的银耳羹时,不小心撞到了楚灵韵。
明明只是轻轻一碰,她却柔弱地摔倒在地上。
在一旁看奏折的路行急忙过来把她扶起,连温书的耀儿也抛下手里的文章,
冲到她身旁安慰。
没有人管被滚烫的羹汤烫伤手的我。
楚灵韵在父子俩看不见的地方朝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随即又柔弱的哭起来。
姐姐不是故意的,我摔着时不小心打翻了姐姐手里的碗,要是把姐姐烫伤了我该如何是好
楚灵韵抽抽泣泣,路行看着怀里的美人落泪皱起了眉。
转头向我训斥。
你不懂文章,以后这御书房也不必再来。
还小小一只的耀儿也瞪着眼睛看我,跑到我面前推了我一把。
不许欺负韵娘娘！母后什么都不会,韵娘娘什么都会,你怎么能欺负她！
他那小小的力气当然推不动我,但我的心仿佛碎了一般,痛的要命。
怀胎十月,我在行军路上意外发现怀了耀儿。
所有人都劝我打掉这个孩子,连路行都感叹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可我却毅然决定保下他
不管路上吃了多少苦头,就算难产血崩,我也好好把耀儿生了下来,一直带在身边。
就是这样一个我千辛万苦养育的孩子,为了其他女人推我,憎我。
我仓皇离开,没有再管路行说我不知礼数,路景耀对着楚灵韵嘘寒问暖。
回到寝宫,我强忍着泪意遣散了其他人。
当所有人都退出去后,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两年前路行说,楚丞相乃三朝元老,为了稳定初生的朝政,将楚灵韵纳进宫里也是无奈之举。
他说他爱的只会是我,也不会再纳别的女人进宫。
他确实做到了,直到现在宫中也只有我和楚灵韵。
可他的心却开始偏了,他的目光渐渐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楚灵韵夺走。
而我,这个只会舞刀弄枪在战场上为他厮杀的女人,成了一无是处的蛮子。
甚至连我的亲生孩子也怪我不识几个字,一点也不像一个太子该有的母妃。
楚灵韵曾对着我挑衅,劝我有自知之明,自行离开。
可那是我的丈夫和孩子啊,我嫁路行已五年,耀儿也四岁多。
这个女人不过进入他们的生活两年,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我拼命想夺回他们的目光,现实却又狠狠给了我一重击。
楚灵韵有了身孕。
2
等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身后为我梳着头的小鸢也顿住了手,眼睛红红地看向铜镜中我的面无表情的脸。
姐姐……他怎么能这样。
传消息的人退下后,小鸢搂住了我的肩膀哭得伤心。
她是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小姑娘,从那一天起她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入宫后也不愿离开,做了我身边的大宫女。
我和路行之间的种种她也看在眼里,路行从她口中的姐夫也渐渐变成了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鸢,只是下意识去找路行。
我刚踏出门槛,就看到急匆匆赶来的路行。
他的手里提着一盒点心,看盒子上的标志是宫外我最爱吃的燕云楼家的。
瑶瑶我带了你最爱吃的点心。
他把盒子举到我面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你说过不会碰她的。
我后退一步没有接下糕点,径直看向他的眼睛。
路行的心虽然越来越偏,但我相信他不会突破最后的底线。
当年他把楚灵韵纳进宫时我就与他约定。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什么了,我不会再要他。
那时的路行连忙捂住我的嘴,叫我不要说这些惹他伤心的话。
他把我搂在怀里,嘴里说的每一个未来都有我和耀儿。
从前路行的脸与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路行重叠。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和之前那个全心全意只有我的路行一点都不像。
瑶瑶,都怪我喝酒醉了昏了头不小心把灵韵认成了你,但我命人给她喝了药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起作用,你不要因此气坏了身子,我一定会处理好此事的。
路行看到我空洞的眼神心中突然一慌,听到我接下来的话时又皱起了眉头。
那你让楚灵韵把那个孩子打掉。
我把我的态度摆在了路行面前,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但此事已经传到了楚丞相耳朵里,他一直虎视眈眈,我……瑶瑶,为了大局,这个孩子打不得。
他调整好表情强硬的握上我的手,握得很紧,但并不温暖。
路行很了解我,他知道我从来不愿意让他难做,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认为我会为了他去留下这个孩子。
我也确实点头了,但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断了我自己的念想。
看着路行听到我的话后露出的笑容,我心中一阵冰凉。
原本只是试探,如今也算是看透了面前人的真心。
我不想再要他了,他是否和别的女人留下那个孩子,我也不愿再管了。
我扶了扶额头说身体不适,拒绝了路行的照顾回到了内室。
姐姐,你受苦了。
小鸢一直跟在我身后,她的手用力抓住自己,害怕自己忍不住冲着路行大骂。
路行的身份已经变了,而她的一言一行也代表着我,小鸢不愿让我难做。
我惨淡的笑了笑,余光突然看见铜镜中映出来的自己,突然觉得现在的一切好像一场梦。
镜子中满头珠翠穿着锦衣却一脸愁容的人,真的是我吗
我记忆中的祝瑶,穿着自己随心所欲搭的衣裙,也可能是方便的男装,脸上永远挂着笑容,带着双剑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可现在呢
现在的一切真的是我喜欢的吗
小鸢,把我的剑拿过来吧。
3
我许久没有开口,一脸担心的小鸢听到我的话后,急忙跑去隔壁房间把我的剑拿来。
双剑出鞘,我居然有些手生了。
明明我从牙牙学语时就和它们在一起,只不过短短两年,我居然对手里的两把剑有些陌生。
好久没见姐姐拿剑的样子了,姐姐当时收了一把剑,伸手把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那一幕,我到现在还记得。
小鸢看着我笑了,眼中还闪着泪花。
我把剑收鞘,看向一旁的小鸢。
我从前是什么样子的呢
小鸢像是被打开了话头,听到我的话后抹了把泪,叽叽喳喳起来。
姐姐以前啊,简直就是所有女子的榜样!起义军里的女子没哪个不崇拜你,不喜欢你的,姐姐救了多少姑娘我才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说着说着又掉下泪来,但小鸢没有管,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你嫁给了那个讨厌鬼,但我可知道,当时的副总军,王军师,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在偷偷喜欢你,你大婚的那天晚上,好几个都喝醉了在外头哭呢!
还有还有,以前姐姐穿男装不知道让多少女子春心萌动!你记得那个烧饭的颖丫头,偷偷摸摸跑来跟我说自己好像有喜欢的人了,结果一问,居然是女扮男装的姐姐你哈哈哈,可把那丫头伤心坏了!
小鸢说到这又笑起来,但眼泪还是吧嗒吧嗒的流。
可姐姐……你现在一点都不像从前了,在这皇宫里你也一点都不开心,小鸢看得出来的。
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曾经那个潇洒肆意的我,好像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突然站起身,从柜子里翻出我从前最喜欢的一套衣装换上。
那是一件男装,也是我初见路行那天穿的衣裳。
我将双剑插进后腰特制的剑袋里,在小鸢激动的目光中去到了路行的寝宫。
和我料想的一样,路行不在。
我转身径直向楚灵韵宫中走去,全然不顾一路上看到我手持双剑他人惊异的目光。
在门口,我遥遥望见楚灵韵坐在榻上,路行和耀儿围在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还不见怀的肚子。
我抽出一把剑朝那边扔去,那把剑如虹之势钉在了门框上,室内的三个人皆是一震。
楚灵韵吓得尖叫起来,一把推开想往她怀里扑的耀儿躲进了路行怀里。
路行下意识将楚灵韵护在怀里,先是慌张,发现是我后一脸怒色的看向我。
祝瑶你要干什么!你要造反吗!
他这个样子哪有几年前一军统帅的风采了
我没有理会他,走到了耀儿跟前伸出手。
你要跟娘走吗
耀儿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始终是不同的。
楚灵韵眼神流转,连忙把刚刚摔倒在地上的耀儿扶起来。
姐姐你把耀儿嘟吓着了,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些许不满,但你不能因为耀儿而更亲近我来吓他啊。
她言语之间都在说我嫉妒她怀有身孕,连我自己亲生儿子都更喜欢他。
顺便踩我甚至因此要恐吓自己的孩子,进一步败坏我的名声。
我无视掉她的阴阳怪气,只是看着耀儿躲闪的目光又问了一遍。
耀儿,你要跟娘走吗,还是,你更想要她做你的母妃。
皇宫中长大的孩子都早熟,耀儿也不例外。
就像他知道一个没有背景只会舞枪弄刀的母妃,根本比不上有着丞相府撑腰,现在还受父皇喜爱的楚灵韵。
尽管他对刚刚楚灵韵推开自己的动作不满,但他不会因为这点不舒服而放弃自己更大的利益。
母妃在说什么韵娘娘同为后妃自然也是我的母妃。
耀儿直接忽略了我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走,模棱两可的回答了后一个问题。
我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我辛苦怀胎生下的孩子。
既然是他自己选择的,那我也不必再强留。
我转身看向一脸怒色的路行。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说过,如果你负了我,我不会再要你。
路行听到我的话一怔,他刚想说什么却被楚灵韵拉了拉衣角。
他拉着脸对着我。
你不要胡闹！还有,你提着剑在宫中成何体统,还不把剑放下,我就当你是今天思虑过重被魇住了！
楚灵韵对着路行耳语了一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路行的表情变得胸有成竹起来。
瑶瑶,我知道你对灵韵怀有身孕心生不满,但你也答应过我留下这个孩子的,你现在这样又是要如何,你也要考虑大局和我的感受。
别再闹了好吗,你先回宫去,我等一下就和耀儿来陪你。
路行以为我还是在跟他赌气,嫉妒楚灵韵怀了孕。
我冷笑一声。
好啊我回去,不过你们可别来了,如今你们来了只会惹我心烦。
没有再听他们说什么,我干脆地转身离开。
耀儿有些出神地看向我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听到楚灵韵叫他名字。
他终究敛下了眸子,收回了视线。
我一回到宫中就开始收拾金银细软。
我可不像话本里的痴女,被男人伤了心,什么都不要就走了。
这片江山本就有我一半功劳,我就算把这皇宫搬空了一半又有何妨
但已经收到回信,接应我的人已经到了宫门外。
我草草将一些值钱玩意儿带上,小鸢已经听我的吩咐给宫殿周围浇上了油。
看着这生活了好几年的华美宫殿,我竟然没有一丝留恋,反而对曾经行军时的怀念更甚。
点燃火折子,我果断把它抛了出去。
带不走的,我也不会白便宜了别人。
看着冲天而起的大火,我仿佛在其中看到不久前为了丈夫和孩子整日愁眉苦脸的自己。
烧吧,就当是我浴火重生,凤凰涅槃。
一下子火势蔓延,宫中的侍从奴婢一下子喧闹起来灭火。
我和小鸢做了伪装趁着混乱人流出了宫。
却不知道在我们离开后,听到消息跌跌撞撞赶过来的路行险些冲进火里被宫人拦下怒吼。
要是皇后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4
不过我听到了这句话也只会更厌恶他几分。
当初起义就是为了那昏庸皇帝草菅人命,把人当畜生看的恶行。
现在说出这话的路行,竟然和当年的皇帝重叠了。
但这一切,已经出了宫的我是不知道的。
宫门外,一辆马车在隐蔽处等着。
马车旁边站着个戴着檐帽的男子,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我见到他脸上露出一抹笑。
阿墨,你怎么也来了
宇文墨见到我眼睛亮了一下,自从路行称帝我入宫为后,成了护国将军的他和我已经快两年没见过。
刚把楚国那帮孙子赶回边界,才回来复命就听说路行居然如此负你！你这一走不知道又是何时再相见,我定是要来送送你的。
看着宇文墨气愤的样子我拍了拍他的肩,他原本是一个战毁村子的流民。
在我们行军时,他偷偷混进队伍想拿点干粮果腹却被我们抓住。
力大如牛的他在一阵鸡飞狗跳后最后被我们收入麾下,没想到他真是战场杀神,加入后立下了赫赫功劳。
因为年龄小,我对他多加照顾,他也知恩图报,从来都是事事听我的指令。
作为信得过的人,这次离开我也是特地联系了他帮我们安排。
同乘马车,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
出了城门,宇文墨跳下马车冲我们挥挥手告别。
我和小鸢倚在马车的窗子上也冲他挥了挥手。
随着马夫的吆喝声,城门离我们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小鸢还有一些舍不得,时不时趴在窗子上回头看两眼。
而我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从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起,久违的自由感觉就已经冲淡了我心中那一丝丝留恋。
我祝瑶的人生本就该按自已喜欢的模样来过,而不是被那高墙困成一个深宫怨妇,整天为了丈夫和孩子的爱心力憔悴。
既然如此,也不必回头。
小鸢也看累了,老实坐回马车打盹。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临州,离皇城很远但好在山清水秀,是一个宜居的好地方。
日夜兼程走走停停了许久,终于在第四天到了临州境内。
我们闭着眼睛在车中假寐。
突然马车一个急停,我和小鸢都被这一下给弄醒了。
姑娘们得罪,前面那个人突然倒了,我一下子停急了。
车夫抱歉的声音传来。
我掀开车帘往外看,小道中央躺着一个男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跳下马车上前查看。
地上的男子面色发白,嘴唇也干的开裂,身上只有薄薄的几本书。
阿鸢会点医术,检查一番发现这人是好像几天没吃过什么东西又过于劳累,这才昏倒在地的。
我们拜托车夫搭把手,把这个男子先安置上马车。
给他喂了点糖水,阿鸢在一旁叽叽喳喳起来。
姐姐,这小郎君长得还真不错呢,要不把他绑走带回家去
我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阿鸢捂住嘴眨了眨眼认错,可弯弯的眼角还是没挡住。
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呢！
不过确实,这个男子形貌昳丽,是少见的好皮囊。
他不像路行般阳刚俊美,反而眉眼漂亮得过分。
就算是脸色惨淡到这个地步,反而添了一抹病弱美人的味道。
人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我自然也不例外,但面子还是要保住的。
小鸢在一旁虎视眈眈,我瞟了两眼然后就收回了眼神。
姐姐,你看他的眼睛是不是传说中的桃花眼,这个弧度好漂亮!
我面无表情的转头,正准备叫小鸢要矜持点别总扒拉着人家看,没想到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我一下子呆住了。
刚刚还紧闭双眼的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慢慢坐起身。
那双眼睛确实是桃花眼,盯着人看时勾人得紧。
宣竹失礼了,感谢两位姑娘救命之恩。
他一说话,一股子书生气扑面而来。
宣竹正了正身子,想对我们行礼却被我拦下。
举手之劳不必多礼,你还虚弱着好好休息,请问公子家在何处也许顺路我们可以把你捎过去。
看着他还摇摇晃晃的样子,我马上拦下了他的动作。
家在临州泉县,但怎么还能劳烦两位
我摆了摆手,说来也巧,我们要落脚的地方也是泉县。
不会,刚好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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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也是有缘。
到了泉县才发现,我们的宅子居然和宣竹的小院相邻。
路上才知道,宣竹原本是去隔壁粟县交抄书稿。
没想到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土匪,人倒没什么事,但除了书以外的所有行李全被抢走了。
借的小驴也被牵走,更别说是身上带的铜板。
行路到一半进退两难,只能步行回来,又没干粮,这才昏倒在地。
两县交界处土匪颇多,两位姑娘出行时也要分外小心,最近有不少妇女小童被他们掳走。
和宣竹分别时他特地提醒我们,我听了他的话眉头一皱。
当地的父母官不管管这些事吗新帝不是不久前才下令剿匪
宣竹苦笑着摇摇头。
如何管官匪利利相扣,天高皇帝远。
我没有继续问,宣竹向我行了个礼以后转身离开。
阿鸢看着他的背影拉了拉我的袖子。
诶姐姐,他好像有点喜欢你。
我拂开她的手,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才认识不过一日,尽在这瞎说。
阿鸢不服气地指了指自己。
车上有两个人,他除了感谢时就没给我几个眼神,一直都不在看姐姐你,我才没有乱想,这种看你的眼神我从前又不是没有见过……
说到这,阿鸢好像想到什么般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了下我的眼色。
我哪会不知道这丫头在想些什么,无非是在担心我会想起路行。
傻站着干嘛快和我一起拿行李。
阿鸢听到我的话松了口气,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
我们就此在泉镇安定下来。
生活了几天才发现,原来宣竹还是个教书先生。
整个泉镇一说到宣竹都赞不绝口,直夸他不收钱还教镇上的孩童识字读书,不仅长的好看还是是个天大的好人。
也因为是邻居,一来二往我和宣竹也熟悉起来。
交换姓名后,宣竹苦恼于该怎么称呼我。
我长你几岁,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和阿鸢一样叫我姐姐也行。
他听到我的话突然红了脸,嘴唇开开合合了几下才叫出那两个字。
怎么会嫌弃,姐……姐姐。
看到他通红的脸,我突然生了逗趣的心。
这天确实有些回暖,阿竹脸都热得发红了。
宣竹侧过头,露出也是一片红色的耳朵,像是真的被热到似的用袖子给自己扇了扇风。
是挺热的,是挺热的。
听到他欲盖弥彰的话我笑弯了眼,宣竹看到我的样子也知道我在逗他,但又对我没办法。
不是没有看出他对我有些特别,我也没有要给路行守贞的想法。
只是如今的我更想把精力花在自己身上。
所以我也只把宣竹当做一个漂亮的弟弟来看。
但在一日,我突然有点对宣竹动心了。
6
自从我知道宣竹会教镇上的孩子认字读书后,我忍不住打着教孩子强身健体的名头去偷偷蹭课。
从小我就没读过什么书,一心扑在了舞刀弄枪上。
即便我在宫中跟路行提过,我想叫他教教我,或是让我跟着耀儿一起学点东西。
路行却不赞同的跟我说。
不需要懂那些东西瑶瑶也是最好的,况且你现在贵为皇后,跟着耀儿去学怎么合礼数
就这样,我想学习的事被一拖再拖,久而久之我也不在路行面前说了。
所以当耀儿拿着课业来问我问题时,我总是哑口无言。
也难怪他更喜欢楚灵韵这个满腹经纶的丞相之女当母后。
但在我心中还是很想学会读书认字的,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在我听墙角多次后,宣竹突然叫住了我。
姐姐,我来给你讲讲今天的文章
我心中一喜,宣竹亲自给我讲当然好,但是。
可我天生在读书上好像缺了根筋,我怕会叨唠到你——
怎么会,况且我还想让姐姐教我强身健体,这样,你教我我教你,我们互相当先生如何
我听到这话心有所触动,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路行也曾教过我一两回。
但他每次不过半个时辰就开始不耐烦,尽管面上不显,但动作和眼神骗不了人。
我抬头看向宣竹回了声好。
宣竹听到我肯定的回答笑弯了眼,我也跟着他笑了。
从那天起,我们两个的关系迅速亲近起来。
宣竹是一位很好的老师,他从不嫌弃我总是问他,每一次都细心细致的回答我,结束后还会夸我今天又新学了点知识。
明明我是姐姐,却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教了他一些基础的把式。
和我想象中文人的瘦弱不同,宣竹的体力居然好的过分。
虽然有时他会故意装作自己虚弱,制造一些无意间的接触。
唔……姐姐我有些坚持不住了。
宣竹扎着马步,突然抬眼看我,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他知道我很喜欢他的眼睛,自从我夸过他长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后,隔日就不知怎么学会了抬眼看人。
他惯会在马步时这样,我俯视着他,他像一只漂亮的小狐狸眼睛亮亮地盯着我。
我一下上前扶住了他,却感受到手下的肌肉明明还在用着力气。
我没好气的想打趣他,宣竹也得逞似的眯起了眼。
但还没等我开口,一个颤抖又包含着怒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祝瑶,他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我有些恍惚,顿了一下才回过头。
一年多不见的路行一脸怒色地站在院门口,身旁长高了不少的耀儿也撅着嘴看向我。
你居然抛下我们,在这里跟别的男人厮混!
7
路行几步上前想要拉我的手,却被我一下躲开。
他好像被我躲开的动作伤到了,看着我的眼神受伤,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瑶瑶......你知道我找到你的踪迹时有多开心吗我以为你死了,差点冲进火里跟着你去了啊！可是我发现你的剑没了,那一刻我真的很开心,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不在乎你为什么要放火,为什么要抛下我和耀儿,我只是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但幸好我找到你了。
路行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我,眼底赤红一片。
耀儿也亦步亦趋地挪到了我跟前,像是忍不住一般瘪着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为什么不要耀儿了！你为什么不要耀儿了！母妃我好想你呜呜呜......
面前的一大一小看起来是比之前瘦了许多。
路行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耀儿的脸颊也凹了下去。
但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没有回路行的话,蹲下来和耀儿平视。
别哭了,我给过你选择的不是吗。
面前的孩子抽泣得不停,嘴里还在不断念着母妃,他不是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只是他还是无法接受,我居然真的不要他离开了。
我起身,没有再看哭哭啼啼的耀儿。
那我呢祝瑶！你连选择的机会也从未给过我,就这么一把火想把我们的曾经烧的干干净净,你凭什么！。
一旁的路行突然情绪失控抓住我的肩,我一下没有躲开。
不许欺负我娘亲！
一个小小的身影像一只小牛犊一般冲了过来撞在了路行的腰上。
路行一下没控制反应过来还真被撞松了手。
撞完人踉跄了两下的小梨子拦在我面前,呲牙咧嘴的盯着路行。
她转头对着我和宣竹大喊:娘亲你快进屋去！大竹子你和我一起拦住这个坏人！
我心头一软,把炸了毛的小梨子拥进怀里。
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别担心。
路行在听到孩童声音叫娘亲时心大跳了一下,但被撞后看到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时又松了口气。
但耀儿就呆住了,他看着被我搂在怀里的小梨子红了眼,哭也哭不下去了。
半响才反应过来,想把小梨子从我怀中扯出去,嘴里还大叫着:这是我娘！这是我娘亲！你走开！
我皱着眉头把小梨子抱起来递给宣竹,顺便叫他带着小梨子先进屋去。
宣竹可怜兮兮地嗔了我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转身进屋去了。
他这个样子哪有初见时的那股书生样,倒是不知道从哪学到了些勾人的把戏。
我心中暗想,扭头看向面前的路行和耀儿。
没什么事就别来叨扰我了,朝中事务繁重,你们两个到这个小镇算什么回事
说到这里我就来气,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们当皇帝太子是儿戏呢。
路行看着我阴沉的脸色一慌,一时间连质问我都忘了,连忙解释已经吩咐好所有事才来找我的。
耀儿也邀功似的,把这段时间学的背的书本像顺口溜一样给我念了一通。
我扶着额有些无奈。
我的意思是你们快走吧,现在见到你们有点烦。
原本现在我该同着小梨子去山中打猎的。
自从我带着一批有志向的镇民把那土匪窝给端了,把这个无父无母的小梨子带回家后。
小梨子就像小狗一样缠上了我,小小年纪又鬼灵精的,一口一个娘亲卖巧装乖逗得我不行。
在查过她的背景没什么问题后,我干脆把她收下来认做义女。
只是孩子从前吃了太多苦身体一直不好,我特地定制了一个特训计划给她锻炼
可被他们两个这么一搅和,今天小梨子的强身健体计划怕是泡汤了。
路行怔怔地退后了两步,像是不敢相信我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知道我和耀儿跋山涉水快马加鞭只为早日见到你,耀儿知道了你的踪迹,几日不眠的为你刻了一个平安牌,你怎么能说对我们厌烦了
耀儿也一脸难过,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刻着双剑的小木牌递到我面前。
这个平安牌虽然做不精巧,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我心中也有些触动,但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去接过。
别带着孩子折腾了,我竟然会走,就说明我已经不稀罕也不想要你们的任何东西了,你们到这反而会让我不自在。
路行向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臂,声音颤抖地乞求。
不……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意楚灵韵对不对那只是一场荒唐的错误！那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但……但是我已经修正了,瑶瑶你放心,你回去已经看不到她了,我只是始至终也只会要和你的孩子！
8
听到他的话我才知道,路行在发现我的剑没了的时候大松了一口气晕了过去。
再睁眼就看到慌忙收起笑容的楚灵韵。
阿行,姐姐没了你还有我啊,你不要太难过了。
那一刻,路行突然觉得面前姣好的容貌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他开始觉得如果不是楚灵韵蓄意勾引,如果不是楚丞相权势滔天,他根本不会伤了我的心把我逼走。
所以他装作真的忘了我似的,和楚灵韵如胶似漆起来。
直到部署好一切,在楚灵韵生产那天将楚丞相一派一网打尽,楚灵韵也气急身亡,一尸两命。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们了瑶瑶,你跟我回去吧,我们回到从前那样好不好。
路行握着我的手有些颤抖,他拼命想从我眼中找到一丝从前的爱意,但最后一无所获。
我定定的看着他没有回话,一起这么多年,他不会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但路行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屋子质问我。
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你才不愿意跟我走的！身为男子一勾栏做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把他杀了你就会跟我回去吧瑶瑶！
说完,他居然真的叫后一步赶来的侍卫去屋中把宣竹押了出来,小梨子也被他们锁在了屋子里。
大竹子他们抓你来了,你快跑！
小梨子扯着宣竹的袖子叫他快跑,可宣竹却面含笑意的透过窗看外面纠缠的两人。
真是蠢货,不过蠢点好。
宣竹低头看向小梨子,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
想不想把那两个讨厌的人赶走
小梨子下意识点头,但又有点伤心的低下脑袋。
可是,他是娘亲真正的孩子。
可他们让姐姐难过了,你也不想让你娘亲又伤心吧,唉,果然还是我更爱姐姐一点。
看出小梨子情绪不对,宣竹拿他们两个最长斗嘴的话来打趣小梨子。
听到这话还得了,小梨子马上说自己才更爱娘亲,撅着嘴问宣竹。
你要我干什么
我看到宣竹被人粗暴地从屋子里扯出来,但他的脊梁还挺的直直的。
路远不愿意看到我的目光全放在宣竹身上,冷声对我说：跟我回去,不然他就得死。
宣竹被压着跪在我面前,侍从的剑横在他的颈间。
我没有关系的姐姐,你跟从着自己的心走,我这条命是姐姐救的,如果我的死能换来姐姐所愿的生活我也甘之如饴。
路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因为我其中一把剑也横上了他的颈脖。
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周围的侍从也来不及反应,反应过来后件纷纷把我围了起来。
娘娘三思啊,把剑放下。
一个我眼熟的侍从拿剑的手都抖了抖。
耀儿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
我记得之前就让你回忆过,如果你负了我我不会再要你,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呢就算我跟你回去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我有了我自己的生活。
我的话让路行红了眼,他像是被刺激到了命令侍从：把他杀了,现在就把他杀了！
可没有一个人敢动手,毕竟竟皇帝的命此时在我的剑下。
放了他。
我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路行的颈脖被剑划出一条血线。
伤口很痛,但好像比不上心那么痛。
路行看着面前日夜思念的脸突然有些恍惚,他突然想到祝瑶离开前的那段日子,那时候的她的心会不会和自己一样痛
回想起那时候祝瑶身着华服却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
路行突然有些怀疑自己带着期待和耀儿一起找过来,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我再说一遍,放了他。
路行像是妥协了,示意侍从把宣竹放开。
但变故突生,我刚松一口气却看见侍从的剑刺进了宣竹身体中。
宣竹！
我慌张了,没有再去管路行,颤抖着手按住他的伤口。
9
怎么会……
路行也被这一变故惊住了,他看向吓得跪倒在地的侍从,那个侍从哆哆嗦嗦地开口。
我……不是……是他自己撞上去的啊！
我无暇顾及其他事,宣竹他手抚着我的侧脸,像是用尽了力气。
姐姐……为了你的自由,我……我什么也愿意做。
他怎么这么傻！
我也不是傻子,看得出宣竹是自己故意撞上去的
可我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天杀的路行有你就没有什么好事！
阿鸢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小梨子匆匆赶来,她劈头盖脸的骂了路行一句,赶忙去处理宣竹的伤势。
直到我们合力把宣竹送进房中,都没有一个人再看路行一眼。
一时间整个世界安静了,小院中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直到一旁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耀儿扯了扯路行的衣角。
父皇,我们还能带母妃走吗
路行沉默,过了半晌才回答身旁的孩子。
我们做错了事,不能带娘亲回家了。
耀儿还不是很明白,他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之一,自己说的就算是错的,也有大把人会说是对的。
他知道自己首要的事情就是跟着父皇走,其次就是要让自己变得真厉害。
所以他学着父皇去亲近楚灵韵,尽管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女人,但是他知道楚灵韵身后站着让父皇都忌惮着的丞相府。
自己真的做错了吗耀儿不知道,但他觉得很难过。
他看着跟在自己母妃身后的小身影,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娘亲。
走吧。
路行没有去管颈脖上的伤痕,最后透过窗看了一眼为了宣竹忙前忙后的我,克制住自己的心转身离开。
扭头的那一刹那,一滴泪从他眼角划过。
明明从前自己受了一点伤都着急的不得了的祝瑶,现在甚至没有把一点放在自己身上。
他的心彻底死了。
也再也不愿意让他的印象,在祝瑶那里变得更加可恶。
路行一步一步离开,走的很慢,但没有回头。
耀儿跟在他的身边不断抽泣,时不时扭头期待着会不会有人追出来。
可直到那个小院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他期待的人也没有出来。
他像是突然崩溃了一样大哭起来,嘴里大喊着：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路行一把捂了他的嘴,把耀儿抱起快步离开,他的心中也在大喊,但是他不能回头。
屋内我看着面色惨白的宣竹松了口气。
幸好这一剑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我将被宣竹昏倒吓到的小梨子搂在怀里安慰,怀中的小孩儿打了个哭嗝。
大竹子叫我去找鸢姐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受伤。
她把宣竹嘱咐她不要跟我说的话全部告诉了我。
我一股气从心中冒出来,但看到宣竹的脸时又泄了下去。
罢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教训这自作主张的冤家。
阿鸢看到我看宣竹的眼神仿佛发现了什么,找了个由头把小梨子带出了门,独留我和宣竹在内。
我哪能不知道这小丫头在想什么,但也好。
要是入赘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再试一次。
我低头喃喃,想着这段时间和宣竹的一点一滴。
却没注意到床上本该昏着的人嘴角上扬了一下,慢慢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我听到了哦,姐姐不许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