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饿死胆小的
冰冷的雨水砸在林薇脸上,她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
入眼是蛛网密结的破败屋顶,身下是硌人的硬板床,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贫苦气息。
这不是她的五星级厨房,更不是她获奖后下榻的豪华酒店。
脑袋一阵刺痛,陌生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她现在叫林薇儿,是大胤朝清河县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借住在刻薄的叔婶家,昨晚因为饿极了偷吃了半个窝头,被婶婶王氏发现,一顿毒打后扔进了这柴房自生自灭。
死丫头片子,还挺能扛,这都没冻死你!柴房门被粗暴推开,一个腰身粗壮、颧骨高耸的妇人端着个破碗进来,正是王氏。她把碗往地上一掼,浑浊的米汤溅出几滴,喏,赏你的,喝完了赶紧滚去河边把衣裳洗了,要是敢偷懒,仔细你的皮!
林薇,或者说现在的林薇儿,低头看着那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所谓米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恶心,是饥饿混合着愤怒。
想她堂堂现代厨神,各国政要都想尝她手艺的人物,竟沦落到这步田地
她没动那碗,慢慢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冷冽:婶婶,我爹娘留下的那间临街铺面,租金收得可还顺手
王氏一愣,没想到这向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丫头敢这么跟她说话,随即叉腰骂道:你个赔钱货什么意思要不是我们好心收留,你早饿死街头了!那铺子给你们兄妹俩抵饭钱还不够呢!怎么,挨顿打还打出脾气了不吃拉倒,饿死你!
说完,骂骂咧咧地转身要走。
站住。林薇儿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力度。
王氏下意识停住脚步。
林薇儿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身体虚弱,眼神却锐利如刀:从下个月起,铺子的租金我自己收。另外,麻烦婶婶给我十个铜钱,再给我一小袋豆子。
你疯了王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钱豆子你个馋痨鬼还想做甚给你钱你去买肉吃不成
我不白拿。林薇儿深吸一口气,压下眩晕感,三天内,我还你一百个铜钱。如果还不上,那铺子以后永久归你,我签契书画押。
王氏眼睛瞬间亮了。那破铺子位置偏,一个月租金顶天也就五十文,这丫头居然敢夸这种海口还不上就白得一间铺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你说真的王氏狐疑地打量她,生怕有诈。
立字为据。林薇儿语气斩钉截铁。她记得昨天挨打时,隐约听到王氏跟叔叔嘀咕,说城西赵财主家想低价盘下那铺子,出价二两银子,王氏正心动呢。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拿到启动资金。
成!老娘就看你怎么作死!王氏生怕她反悔,赶紧找来纸笔(叔叔林老三偶尔帮人写书信,家里有这些),让林薇儿写了契书,按了手印,然后才像施舍般扔给她十个磨得发亮的铜钱和一小袋喂猪的杂豆。
拿着这微不足道的本钱,林薇儿揣上豆子,端起地上那碗馊了的米汤,直接泼到门外,然后将空碗塞回目瞪口呆的王氏手里。
你!
馊了的东西,狗都不喝。林薇儿语气平淡,婶婶等着收钱吧。
说完,她拖着虚弱却挺直的身体,径直走向屋后那条小河。她需要清洗一下,更需要冷静思考,如何用这十个铜钱和一把杂豆,撬动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桶金。
2
第一桶金
河边,冰冷的河水让林薇儿打了个寒颤,也让她更加清醒。
记忆里,这个时代食物烹饪方法极其简单,不是蒸煮就是烤,调味料也匮乏,油是金贵东西,普通百姓家炒菜都舍不得多放一滴。
而她手里的杂豆,除了煮豆饭或者喂牲口,似乎别无他用。
但她是林薇,是能让最普通食材焕发光彩的厨神!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用两个铜钱跟村里孤寡的张老汉换了一小捆柴禾和一个破旧的瓦罐,又用一个铜钱买了他地里几棵没人要的、快长老的芫荽(香菜)和野葱。
剩下的七个铜钱,她全买了最粗劣的盐块。她需要提纯盐,这是关键。
她在河边找了个避风处,用石头搭了个简易灶台。将盐块敲碎溶入清水,用粗布过滤了好几遍,再将浑浊的盐水倒入破瓦罐慢慢熬煮。水分蒸发,底部析出的便是相对纯净的细盐。虽然比不上现代精盐,但足以吊打这个时代又苦又涩的粗盐。
接着,她将杂豆仔细淘洗干净,倒入剩下的清水中浸泡。等豆子泡发,她找了两块干净的石头,费力地将豆子碾碎、揉搓,过滤出豆浆。
没有石膏或卤水,点不成豆腐。但这难不倒她。
她将豆浆倒入瓦罐,小火慢煮,不停地搅拌,防止糊底。浓郁的豆香开始弥漫开来,吸引了几个在河边玩耍的孩童,他们吸着鼻子,好奇地张望。
豆浆沸腾,她撒入一点点提纯后的细盐,继续搅拌,让水分加速蒸发。豆浆渐渐变得浓稠。
薇儿姐,你在做什么呀好香啊!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忍不住问道。
林薇儿笑了笑:待会儿请你吃好吃的。
等到豆乳变得极其浓稠,她用洗干净的大树叶当容器,将豆乳盛出、压平。剩下的豆渣她也没浪费,混入切碎的野葱和盐,捏成小饼状。
利用灶底的余烬,她慢慢烘烤着豆渣饼,同时将盛有豆乳的树叶放在一旁晾凉。
豆渣饼很快烤得两面焦黄,散发出混合着豆香和葱香的奇异香味。而晾凉的豆乳,则凝固成了粗糙却坚实的块状——原始版的豆腐干。
她将第一块豆渣饼递给那个小男孩。小男孩迟疑地咬了一口,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三两口就吞了下去,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好、好吃!薇儿姐,我还要!
其他孩子也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叫着。
林薇儿将豆渣饼分给孩子们,然后切下一小块豆干,递给闻讯赶来的张老汉。
张老汉将信将疑地放进嘴里咀嚼,干硬的口感过后是浓郁的豆香和恰到好处的咸味,越嚼越香,比他吃过的任何豆制品都好吃!
丫头……你这做的啥咋这么香
老人家,这叫豆干和豆渣饼。林薇儿看着所剩不多的产品,心里有了底,您说,我要是拿到县里去卖,一文钱一块豆干,一文钱两个豆渣饼,有人买吗
张老汉咂摸着嘴,连连点头:有!肯定有!县里码头那些扛大包的、拉纤的,就缺这种顶饿又有点滋味还不贵的吃食!比那寡淡的炊饼强多了!
林薇儿笑了。目标客户:重体力劳动者,追求性价比。
第二天天不亮,林薇儿就背着用树叶包好的豆干和豆渣饼,步行去了清河县城。她选择在码头附近摆摊。
起初无人问津,直到工人们下工,饥肠辘辘。
这是什么一个满身汗水的汉子停下脚步。
大哥尝尝,自家做的豆干豆渣饼,顶饿又香口,豆干一文一块,豆渣饼一文两个。林薇儿热情地递上一小块试吃的豆干。
那汉子将信将疑地放入口中,眼睛一亮:嘿!有点意思!咸香有嚼头!给我来两块豆干,四个豆渣饼!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独特的口感和实惠的价格,加上林薇儿现代营销思维下的试吃策略,她的小摊很快被围住。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东西销售一空。
林薇儿揣着沉甸甸的,足足六十多枚铜钱,感受着掌心金属的冰凉,心中涌起的却是滚烫的希望。
第一桶金,到手!
3
王爷的嘴最刁
揣着人生第一桶金,林薇儿没急着回去向王氏炫耀。
她先是花了十文钱,买了些白面、猪油、以及一小包珍贵的饴糖,又补充了豆子和盐。剩下的钱,她仔细收好。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王氏正叉着腰在院里等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哟,我们的‘大财主’回来了一百文钱呢拿出来让婶婶开开眼啊怕是连十个铜子都没挣到,灰溜溜跑回来继续吃白食吧
林薇儿没说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串好的一百文钱,啪地一声扔在王氏脚边的木墩上。铜钱碰撞,发出清脆诱人的响声。
王氏的眼睛瞬间直了,呼吸都急促起来。她猛地扑上去,抓起那串钱,反复数了好几遍,确确实实是一百文!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你……你哪来这么多钱王氏的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贪婪的恐惧,你是不是去偷了啊!
白纸黑字,红手印。林薇儿冷冷地看着她,铺子的租契,还我。从今天起,我自立门户。至于我的钱怎么来的,与婶婶无关。
王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想撒泼,但看着林薇儿那冷然的眼神,又掂量着手里实实在在的一百文钱,终究是肉痛又心虚地把铺子的租契找出来扔给了她。那铺子一个月也收不来这么多现钱呢!
呸!丧门星,赶紧滚!王氏骂骂咧咧地揣着钱回了屋,心里盘算着这死丫头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林薇儿拿着那薄薄的租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第一步,独立,完成。
她没理会王氏的叫骂,转身就去了那间属于她的铺面。果然如记忆中所料,位置偏僻,又小又破,布满灰尘蛛网。但她已经很满意了,这是完全属于她的地盘。
她花了两天时间彻底打扫,用剩下的钱购置了最基础的厨具和原料。她决定,就从这家小小的食铺开始她的美食帝国之路。
她主打的产品依旧是豆制品升级版:五香豆干、麻辣豆丝、嫩滑的豆腐脑(她终于找到了替代石膏的植物碱水),以及用豆渣混合粗粮烤制的香酥饼。价格依旧亲民,但味道甩开同行十八条街。
小店很快就在周边穷苦百姓和脚夫中有了口碑,虽然利润微薄,但细水长流,足够她吃饱穿暖,还有了些许积蓄。
这天下午,生意稍闲,林薇儿正在店里尝试用新买的饴糖和果子熬制糖浆,想做点甜点改善口味。
突然,一辆看似朴素实则用料极其讲究的马车停在了她这偏僻的小店门口。车夫是个精干的年轻人,眼神锐利,他跳下车,打量了一下这寒酸的小铺面,眉头微蹙。
帘子掀开,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弯腰下车。
男子约莫二十上下,面容极其俊美,眉宇间却凝着一股散不去的淡漠与倦怠,肤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冷白,唇色偏淡,唯有一双眼睛,深若寒潭,偶尔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锐光。他通身上下并无多余佩饰,却自带一股迫人的贵气,与这嘈杂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一下车,目光便淡淡扫过林薇儿摊位上那些粗糙的食物,看不出喜怒。
车夫上前一步,语气还算客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店家,可有干净些的茶水解渴
林薇儿心里嘀咕,这二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跑她这破店要水喝但她面上不显,指了指旁边桶里晾着的凉白开:有凉白开,一文钱一碗。
车夫眉头皱得更紧,似乎觉得这水配不上他家主子。
那华服公子却摆了摆手,声音清冷低沉:无妨。他的目光落在了林薇儿正在小锅里熬煮的那一小汪琥珀色的糖浆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果香混合焦糖的独特香气,与他平日闻惯的龙涎香、檀香完全不同。
这是何物他问。
回公子,是糖浆,我正试着做点甜食。林薇儿答道。
公子似是来了点兴趣:甜食可能入口
林薇儿想了想,将刚用边角料烤出来的、刷了薄薄一层糖浆的粗粮饼切了一小块,递过去:刚试做的,公子若不嫌弃,可以尝尝。
车夫立刻想阻止,却被公子用眼神制止。他伸出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拈起那块卖相实在一般的饼子,迟疑了一瞬,才送入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他吃东西的动作极其优雅,但表情一直是淡漠的,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兴趣。
然而,当那粗粮饼混合着焦糖果香的味道在他口中蔓延开,微脆的口感过后是粗粮的质朴和糖浆带来的复杂甜香,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原始而奇妙的滋味……
他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
那双古井无波的寒潭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他吃得很慢,一小块饼子吃了足足半晌。
然后,他抬眸,看向林薇儿,问:你做的
是。林薇儿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尚可。他吐出两个字,语气依旧平淡,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赶紧跟上,临走前,却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案板上,足足有五两!
我家主子赏的。车夫说完,驾车离去。
林薇儿拿着那锭银子,愣住了。尚可尚可就给五两这够买下她半个铺子了!这位爷,到底什么来头嘴巴刁,出手还这么阔绰
她隐隐觉得,这或许是她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4
贵客临门惹红眼
那五两银子,林薇儿没乱花。
她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添置了些更好的厨具,买了些品质上乘的米面粮油,又将小店稍微修葺了一番,至少看起来干净亮堂了许多。剩下的钱,她仔细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那辆马车和那锭银子,还是引起了注意。
先是周围的邻居和小贩,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羡慕。偶尔有闲言碎语传来,无非是猜测她那钱是怎么来的,话里话外透着酸气。
林薇儿只当没听见,每日照常研究新吃食,用心经营着她的小店。她的豆腐脑如今做出了名堂,分了咸甜两党,咸党爱她那熬得浓稠的骨汤卤子,甜党则钟情她熬的糖浆和晒干的果脯碎。豆干也发展出好几个口味,成了码头工人们最爱的下酒菜。
生意越发红火,小小的铺面时常坐不下人。
这引起了同一条街另一家食肆刘记面馆老板刘老大的强烈不满。
刘记面馆主要卖些素面、炊饼,以前是这附近最好的吃食店,生意不错。自打林薇儿的小店崛起,刘记的生意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这天,林薇儿正在店里忙着给客人盛豆腐脑,刘老大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晃悠到了她的摊前。
林小娘子,生意兴隆啊!刘老大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洪亮,引得周围食客都看了过来。
林薇儿手上动作没停,抬头笑了笑:刘老板,稀客啊,吃点什么
哼,吃就不必了。刘老大打量着她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和旁边摆得满满的各色豆制品,眼中闪过嫉妒,我就是好奇,林小娘子这生意做得这么红火,是有什么独门秘方不成听说前些日子,还有贵人特意来赏了你一大锭银子啧啧,小娘子真是好本事啊!
这话夹枪带棒,暗示意味极浓。周围一些食客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异样。
林薇儿心里一沉,知道来找茬的来了。她放下勺子,擦了擦手,面色不变:刘老板说笑了,哪有什么秘方,不过是些粗浅手艺,糊口罢了。贵人心善,赏口饭吃,也是看我年纪小,孤身一人不易。
孤身一人是不易,刘老大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威胁,但一个女孩子家,没个依靠,生意做太大了,怕是招祸啊。这街上不太平,万一有个地痞流氓来捣乱,或者吃坏了肚子……啧。
他身后的两个伙计也配合地抱起胳膊,露出不善的表情。
林薇儿心念电转。硬碰硬肯定吃亏,她势单力薄。
她正要开口周旋,一辆马车再次停在了店门口。还是那辆看似朴素,实则内敛奢华的马车。
车夫跳下车,这次态度恭敬了许多,对林薇儿道:店家,我家主子还想尝尝上回的甜饼。
刘老大和伙计们都是一愣,被这突然出现的、气度不凡的马车和车夫镇住了。
车帘掀开,那位冷面公子再次出现。他今日换了一身墨色常服,更衬得面容冷白,气质清贵逼人。他淡淡扫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刘老大几人,目光最后落在林薇儿身上。
刘老大在这清河县也算是个地头蛇,颇有些眼力见。他虽然不认识这位公子,但对方那通身的气派、马车的细节、车夫精悍的眼神,无一不昭示着此人绝非富商那么简单,恐怕是……官面上的人,而且还是他绝对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瞬间冷汗就下来了,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腰也不自觉地弯了下去:这、这位公子爷……您、您请,您请……
公子根本没看他,只对林薇儿道:饼。
林薇儿心下稍安,赶紧应道:公子稍等,马上就好。她手脚麻利地开始制作,这次更加用心。
刘老大几人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万分。
公子就站在那儿,安静地等着,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存在而凝滞。无形的压力让刘老大额头冒汗,双腿发软。
很快,林薇儿将新出炉、刷了糖浆的饼子用干净叶子包好,递给车夫。
车夫付钱,这次是正常的铜钱。
公子接过饼子,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咬了一口,细细品尝,然后看向林薇儿,忽然问:可有人寻你麻烦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刘老大浑身一抖,脸都白了。
林薇儿看了一眼吓得噤若寒蝉的刘老大,顿了顿,微微一笑:回公子,没有。街坊邻居都挺照顾我的。
公子闻言,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看穿了什么,但并未点破。他只淡淡嗯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刘老大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林薇儿,再不敢有半分轻视和威胁。
这丫头……竟然搭上了这等贵人!刚才那公子最后一问,分明是警告!
林、林小娘子……刘老大语气变得无比客气,甚至带着讨好,方才……方才我就是开个玩笑,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刘老大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尽管开口!
说完,赶紧带着伙计灰溜溜地跑了,比来时快了十倍。
周围的食客们窃窃私语,看林薇儿的眼神彻底变了,多了几分敬畏。
林薇儿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中波澜微起。那位公子,他是有意替她解围,还是无意间恰好帮了她
但无论如何,危机暂时解除了。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必须尽快强大起来。
5
开间食铺叫回味
经此一事,林薇儿的小店算是立住了招牌,再无人敢明面上来找麻烦。
生意越发得好,甚至有些县城里家境稍殷实的人家,也会慕名而来,买些新鲜的豆制品回去尝鲜。林薇儿一个人渐渐忙不过来。
她请了隔壁孤寡的张老汉帮忙打杂、挑水、劈柴,每日管两顿饭,再给些工钱。张老汉感激不尽,干活十分卖力。
手里积攒了些银钱,林薇儿决定不再满足于只卖豆制品。她盘下了隔壁空置的小屋,打通了墙壁,将铺面扩大了一倍。她定制了新的招牌,上书两个大字——回味。
名字通俗易懂,寓意却好,吃过还想,回味无穷。
她增加了新的菜品。除了原有的豆制品系列,她推出了价格稍高,但味道绝佳的招牌面——用大骨、鸡架和秘密配方熬制的浓汤做底,面条是她反复试验揉出的劲道手擀面,配上不同的浇头:红烧的碎肉臊子、喷香的炸酱、或是清爽的笋丝肉丝。
她还根据季节变化,推出时令小菜和甜点。春天有香椿拌豆腐、艾草青团;夏天有冰镇绿豆汤、酸梅饮(她用土法制了些硝石用来冰镇);秋天有桂花糖藕、栗子糕;冬天则有热乎乎的砂锅炖菜和麻辣烫。
回味食铺很快成了清河县一个独特的所在。价格有高有低,穷苦百姓能吃得起一碗热气腾腾、汤浓味美的阳春面,殷实人家也能在这里找到别处没有的精巧吃食,请客吃饭甚至觉得颇有面子。
林薇儿深知口碑的重要性,对食材和卫生要求极高,味道更是精益求精。她时常泡在后厨,研究新的菜式。
这天,她正在尝试制作一道金裹玉——其实就是改良版的蛋煎馒头片。馒头切片,裹上鸡蛋液用猪油煎得金黄酥脆,再撒上一点点细盐或糖,简单却极其美味。
店里客人不多,张老汉在外面照应。
忽然,那个冷面公子又来了。这次他没坐马车,只带着那个精干的车夫,像是信步闲逛至此。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找了个靠窗的清净位置坐下。车夫则站在他身后。
张老汉认得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林薇儿听到动静,从后厨出来,看到是他,也有些意外。这位爷似乎成了她的常客,虽然来得毫无规律。
公子今日想吃点什么林薇儿上前问道,态度不卑不亢。
公子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简易水牌(林薇儿发明的菜单),目光掠过金裹玉三个字,微微一顿:这是何物
是新做的点心,馒头片裹蛋液煎的,有咸甜两种口味。
各来一份。公子言简意赅。
好,您稍等。
很快,林薇儿端着两碟金黄诱人、香气扑鼻的金裹玉出来,一碟撒了细盐,一碟撒了饴糖粉。
公子先尝了咸口的,酥脆咸香。又尝了甜口的,外酥内软,甜而不腻。他吃得依旧慢条斯理,但两份点心都吃了大半。
吃完,他放下筷子,沉吟片刻,忽然道:火候略过,糖粉稍粗。
林薇儿一怔,随即心悦诚服。行家!一口就吃出了问题所在!她刚才确实因为忙别的,有一两片煎得久了点,糖粉也是临时用石臼捣的,不够细腻。
公子点评的是,我下次注意。林薇儿虚心接受。
公子抬眸看她,似乎对她能坦然接受批评略有意外。他目光扫过店内虽简陋却干净整洁的布置,以及墙上那写满特色菜式的水牌,忽然问:你师从何人
一个孤女,有这般手艺和经营头脑,实在不寻常。
林薇儿早想过这个问题,从容答道:家母曾是南方大户人家的厨娘,学过些手艺,后来教给了我。我自己也喜欢瞎琢磨。
公子点了点头,未再深究。他放下茶钱(远超点心价格),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三日后,我会再来。做些费工夫的点心。
林薇儿看着他的背影,心下讶异。这算是……点名预订
这位嘴刁又神秘的贵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他的每次出现,似乎都能将她推向一个新的方向。
6
麻烦是道下酒菜
回味食铺生意火爆,林薇儿手头宽裕了许多,不仅还清了之前欠下的零星债务,还给张老汉涨了工钱,自己也添置了几身新衣。但她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行事愈发低调谨慎。
然而,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这日晌午过后,店里客人渐少,林薇儿正在后院清洗厨具,忽听前面传来张老汉焦急的争吵声。
她擦干手快步走出去,只见三个穿着衙役公服、歪戴着帽子的男人大咧咧地坐在店里最好的位置上,脚踩在长凳上,态度嚣张。为首的是个三角眼,敲着桌子嚷嚷:……说了你这吃食不干净,吃坏了俺兄弟的肚子!赔钱!不然就封了你这黑店!
张老汉气得脸色通红,争辩道:几位差爷,话不能乱说!我们店里的东西干干净净,街坊邻居谁不知道您几位方才吃的面、小菜,都是小老儿我看着做的,怎会有问题
嘿!老东西还敢顶嘴那三角眼衙役一拍桌子,我说不干净就不干净!老子肚子现在还在疼呢!少废话,拿十两汤药费来,不然立刻抓你去见官!
另外两个衙役也阴阳怪气地帮腔,吓得其他几桌食客赶紧结账溜走。
林薇儿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典型的敲诈勒索。看来是刘老大那种地头蛇不敢明着来了,换成了这些披着官皮的豺狼。
十两银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走上前:几位差爷息怒,老人家不会说话,您们别见怪。不知是哪道菜不合胃口
三角眼斜睨着她,见她是个年轻姑娘,眼神更加轻蔑:你就是老板娘哼,看你长得标致,怎么做的东西如此害人废话少说,赔钱!
差爷,总得让民女死个明白不是林薇儿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您说吃坏了肚子,是哪位差爷不舒服具体是吃了哪样东西后不舒服多久开始不舒服症状如何若是真在我店里吃出的问题,莫说十两,倾家荡产我也赔。但若不是……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外面看热闹的人都听得见:咱们也好去医馆请个大夫来验看验看,再去县太爷面前分说分说!清河县的父母官,总得讲个王法道理吧
三角眼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牙尖嘴利,还敢搬出县太爷,一时被噎住。他们本就是虚张声势,真闹到公堂上,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也讨不了好。
你……你少吓唬人!爷们儿就是证人!三角眼神色有些慌乱,强自镇定。
差爷是苦主,又是证人,这恐怕不妥吧林薇儿寸步不让,还是请个中立的大夫和街坊们一起做个见证为好。若真是我的问题,我认罚关门!若不是……
她没再说下去,但威胁意味十足。
三角眼脸色变幻,骑虎难下。另外两个衙役也有些怂了,悄悄拉他衣袖:头儿,要不算了这丫头不好惹……
正在僵持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何事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位冷面公子不知何时又来了,正负手站在门口,面色淡漠地看着店内情景。他身后除了那个精悍车夫,还多了一个穿着青色官服、面容儒雅的中年人,那中年人此刻正额头冒汗,神色紧张。
三角眼衙役一看那青衣官员,腿一软,差点跪下,结结巴巴道:县、县丞大人!
来的正是清河县的二把手,王县丞。
王县丞此刻心里叫苦不迭。他正陪着这位京城来的贵人在县里微服私访,怎的就撞上自家衙役在敲诈勒索而且还是在这位贵人明显格外关照的食铺里!
他狠狠瞪了那三个不成器的手下一眼,连忙对冷面公子躬身赔笑:王爷恕罪,是下官管教不严,竟让这些胥吏在外胡作非为,惊扰了王爷,下官一定严惩!
王爷!
林薇儿心中剧震。他果然是王爷!大胤朝的王爷!难怪气度如此不凡!
那三个衙役早已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县丞大人饶命!小的们鬼迷心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冷面公子,也就是那位王爷,看都没看那三个衙役,目光落在林薇儿身上,淡淡问道:他们欲如何
林薇儿定了定神,如实回答:回王爷,这三位差爷说吃坏了肚子,要民女赔偿十两汤药费。
王爷闻言,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觉得无趣。他侧头对王县丞道:王县丞,依《大胤律》,敲诈勒索,该当何罪
王县丞冷汗涔涔:回、回王爷,视情节轻重,杖责二十至一百,流放五百里至三千里不等……
嗯。王爷淡淡应了一声,你看着办。
是是是!下官明白!明白!王县丞如蒙大赦,转身对那三个衙役厉声道,还不滚回去自领杖责一百!革除差事!若再让本官发现你们欺压百姓,定不轻饶!
谢王爷开恩!谢县丞大人开恩!三人连滚爬爬地跑了,生怕慢一步就变成流放。
王县丞又对林薇儿连连道歉,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王爷这才踱步进来,像往常一样坐下,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对林薇儿道:照旧。
林薇儿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他这次,是恰好路过,还是……特意为她解围
她不敢多想,应了声是,转身去了后厨。
很快,她端出了他常点的几样点心和一碗新熬的冰糖雪梨羹——最近天气干燥,这是她特意准备的润肺甜品。
王爷安静地吃着,王县丞则忐忑地站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吃完,王爷放下勺子,点评了一句:雪梨火候正好,糖略多,掩了梨之本味。
民女记下了。林薇儿恭声道。
王爷起身,王县丞赶紧跟上。
走到门口,王爷脚步又是一顿,这次是对林薇儿说的:若有难处,可去县衙寻王县丞。
王县丞连忙点头:正是正是!林小娘子以后有何事,尽管来找本官!
说完,两人才离去。
店里安静下来。张老汉后怕地拍着胸口:东家,今天可吓死小老儿了……多亏了那位王爷……
林薇儿看着窗外远去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麻烦是道下酒菜,咽下去,也就成了阅历。只是,这位王爷一次又一次地出手,他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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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味蕾心意两难猜
自那日王爷雷霆手段处置了敲诈的衙役后,回味食铺乃至整条街都清净了许多。莫说地痞流氓,就是寻常小吏路过,也都客客气气。林薇儿的生意做得更加顺风顺水。
她心里对那位冷面王爷是感激的,但也充满了警惕和疑惑。天家贵胄,心思深沉,他的频频示好,绝不可能只是因为她的厨艺合他胃口那么简单。
她尝试着打听这位王爷的来历,但街坊邻居所知有限,只隐约听说京城来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在附近别院静养,姓萧,似乎颇得圣心,连本地县令、县丞都对其敬畏有加。
萧王爷。
林薇儿默默记下。她依旧专注于她的美食事业,不断推陈出新。天气渐热,她推出了凉皮、凉面、冰粉等消暑小吃,大受欢迎。她甚至尝试用土法制作了些许味精提鲜,让她的汤底味道更上一层楼,成了别人无法模仿的核心竞争力。
萧王爷依旧会不定期地来,有时隔几天,有时隔十几天。每次来都只点一两样清淡的点心或小菜,吃得不多,点评却总是一针见血,直中要害。林薇儿在他的毒舌指导下,手艺竟也精进了不少。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他不多话,她也不多问。一个安静地吃,一个安静地做。
偶尔,他会带来一些极其珍贵稀有的食材,比如初春的嫩笋、塞外的口蘑、甚至海外传来的番椒(辣椒),只简单说一句试试,便不再多言。
林薇儿便会心领神会,用这些食材精心烹制出他从未尝过的美味。每当这时,他眼中那惯有的冷漠倦怠似乎会消散些许,甚至会多品几筷。
这让林薇儿隐隐生出一丝成就感,仿佛在攻克一道极其艰难的食谱。
这天,萧王爷又来时,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几分,眉宇间的倦色浓得化不开,连唇色都几乎淡得看不见。他勉强用了半块点心,便放下筷子,抬手揉了揉眉心。
林薇儿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可是胃口不佳或是中了暑气民女熬了些酸梅汤,用井水镇着,生津止渴,开胃消食,您要不要尝尝
萧王爷抬眸看她,眼底带着一丝疲惫的探究,半晌,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林薇儿赶紧去后端来一小碗深琥珀色、冰凉沁人的酸梅汤,里面还飘着几颗饱满的乌梅和一点桂花。
他接过,慢饮了一口。冰凉酸甜的液体滑入喉中,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瞬间驱散了胸口的烦闷和燥热。他顿了顿,又接连喝了几口,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一碗喝完,他竟觉得胃里舒坦了许多,也有了点食欲。
尚可。他依旧是这两个字,但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
林薇儿松了口气:王爷若不嫌弃,民女再给您做碗鸡丝凉面清淡开胃。
嗯。他应了。
林薇儿回到厨房,精心制作。鸡胸肉撕成细丝,黄瓜切丝,面条过凉水变得劲道爽滑,最后浇上她特调的酱汁,酸甜微辣,清爽可口。
他竟将一整碗面都吃完了。
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吃完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那里,看着林薇儿忙碌的背影收拾灶台,忽然问:你可知,为何常来你这里
林薇儿动作一顿,心道来了。她转过身,谨慎地回答:因为民女的手艺尚能入口
萧王爷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街市,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因为在这里,吃食只是吃食。
林薇儿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在王府,在京城,每一道送上他餐桌的菜肴,都牵扯着利益、算计、试探。食材的来源、烹制的厨师、甚至摆盘的位置,都可能藏着毒药或阴谋。吃饭对他而言,不是享受,是负担,是煎熬。
而在她这间简陋的小食铺里,食物简单,心思纯粹。他无需担心有人下毒,无需揣测背后的意图,可以暂时放下戒备,只品尝食物最本真的味道。
这是一种他久违的,甚至从未真正拥有过的轻松与安宁。
林薇儿沉默片刻,轻声道:能让人安心吃饭,是厨子的本分。
萧王爷闻言,转回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清澈而认真的眼眸上,第一次,清晰地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名为触动的情绪。
两人对视片刻,他移开目光,起身,放下一锭比往常更重的银子。
下次,做碗粥吧。白粥即可。他说完,转身离开。
林薇儿看着那锭银子,又看看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似乎……也很孤独。
8
千金聘礼为哪般
夏去秋来,回味食铺在林薇儿的精心经营下,已然成为清河县的一块金字招牌。甚至有不少邻县的人专程赶来,就为尝一口她家的招牌面或特色小菜。
林薇儿手头积累了相当可观的财富,她翻新扩大了店面,还请了两个勤快本分的妇人帮厨,张老汉则升任了掌柜,负责招呼客人、收钱算账。她自己则腾出更多时间研究新菜式,以及思考未来的发展。
她和萧王爷之间那种奇特的食客与厨娘的关系也在延续。他来的次数似乎频繁了些,有时甚至会在她不忙的时候,坐在那里喝一盏她自制的花草茶,偶尔会问几句关于食材或烹饪的问题,话依旧不多,但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疏离。
林薇儿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会在研究出新菜式时,下意识地思考他会不会喜欢、他会怎么点评。
这种细微的变化,她自己未曾深究,却落在了旁人眼里。
这天,萧王爷来时,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一位穿着体面、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以及几个抬着沉重箱笼的小厮。
这阵仗引得街坊邻居纷纷侧目。
王爷径直走进店内,此刻并非饭点,客人不多。林薇儿正在核算账目,见他这般阵势,也是一愣,连忙起身相迎。
王爷这是
王爷示意了一下,那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立刻上前,脸上堆着恭敬的笑,递上一份礼单:林姑娘,我家主子感念您一直以来的悉心照料,特备下薄礼,聊表心意。
林薇儿接过礼单一看,心头猛地一跳。
礼单上罗列着:锦缎二十匹,珍珠一斛,赤金头面一套,白玉如意一对,白银千两……这哪里是薄礼,这简直是足以让一个小富之家一夜暴富的厚礼!
王爷,这太贵重了!民女万万不敢当!林薇儿连忙推辞,民女只是尽了厨子的本分,当不起如此厚赏。
王爷抬手,止住了她的话。他看着她,目光深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林薇儿,本王并非仅仅赏你厨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直接道:本王欲聘你入府,为专司厨事。这些,是聘礼。
入府专司厨事
林薇儿脑中嗡的一声。意思是,让她去王府做专属厨师
以王爷的身份,给出这样的聘礼和职位,对于一个平民厨娘而言,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是莫大的恩宠和荣耀。
周围的张老汉和帮厨妇人都惊呆了,眼中满是羡慕。
然而,林薇儿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
进入王府,意味着失去自由。她将成为王府的附属品,一言一行都要遵循王府的规矩。她再也无法经营自己一手创建的回味食铺,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研究菜式,她的头上将永远压着王府厨娘的标签,甚至可能卷入王府后院的纷争之中。
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穿越而来,从赤手空拳到拥有这家小店,付出太多心血。她要的是自由自在,靠自己的手艺安身立命,甚至开创一番事业,而不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哪怕那人是尊贵的王爷。
王爷看着她脸上并无欣喜,反而掠过迟疑、挣扎乃至抗拒,深邃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不悦。竟有人会拒绝他的招揽
王爷,林薇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上他的视线,民女多谢王爷厚爱。但民女生性散漫,野惯了,恐怕难以适应王府规矩。且‘回味’是民女心血,如同孩儿,实在难以舍弃。请王爷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管家和下人们都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村野丫头竟敢拒绝王爷!
张老汉急得直扯林薇儿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快答应。
萧王爷的脸色沉了下来。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他盯着林薇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看穿。
你可知,拒绝本王的下场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9
宁舍富贵不舍心
冰冷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压力笼罩下来。
林薇儿感到呼吸一窒,手心沁出冷汗。她知道,拒绝一位权势滔天的王爷,需要付出代价。轻则店铺开不下去,重则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但她骨子里的倔强和现代灵魂对自由的珍视,让她无法低头。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微颤却清晰:民女知道。王爷若因此怪罪,民女无话可说。但民女只想凭自己的手艺,过自在的日子。王府虽好,非吾乡。求王爷成全。
她低下头,等待着雷霆之怒。
店内死一般的寂静。张老汉和伙计们吓得大气不敢出。
萧王爷看着她低垂的头顶,纤细却挺直的脖颈,以及那微微颤抖却依旧坚持的身形,眼中的冰冷怒意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惊讶,不解,还有一丝……欣赏
他见过太多人为了权势财富趋之若鹜,卑躬屈膝。却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坚定地拒绝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只为了那可笑的自在和所谓的心血。
这份坚持和勇气,与他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了。
他沉默了许久久,久到林薇儿几乎以为他下一刻就要下令砸店抓人。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冷,却少了那份杀意:你的‘回味’,比本王的聘礼更重要
林薇儿抬起头,目光澄澈:回王爷,‘回味’是民女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民女凭自己双手挣来的自由和尊严。金银珠宝固然动人,但买不来民女想要的生活。
自由,尊严。
这两个词,像两记重锤,敲在萧王爷的心上。是他拥有却仿佛从未真正抓住的东西。
他又沉默了。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充满生活气息、飘荡着食物温暖香气的小店,以及眼前这个眼神明亮、态度坚决的女子。
半晌,他忽然轻轻嗤笑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
罢了。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人各有志。
他转身,对那管家道:东西抬回去。
管家如蒙大赦,又难以置信,赶紧招呼小厮们抬着箱笼退了出去。
萧王爷再次看向林薇儿,眼神复杂: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再未回头。
林薇儿看着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被张老汉赶紧扶住。
东家!您、您真是……哎!张老汉又是后怕又是惋惜,那可是王爷啊!多大的造化!您怎么就……
张伯,林薇儿缓过气,露出一丝疲惫却轻松的笑,进去了,才是真的完了。现在这样,挺好。
她赌赢了。赌这位王爷虽然冷漠强势,但并非完全不讲道理、强取豪夺之人。
只是,经过此事,他们之间那点微妙的默契,恐怕也荡然无存了。他大概不会再来了吧
心里莫名地,有一丝细微的失落划过。
10
小厨娘的大圆满
自那日拒聘风波后,萧王爷果然再也没有出现在回味食铺。
林薇儿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每日围着灶台转,研究新菜,经营店铺。生意依旧红火,甚至因为拒绝了王爷的聘礼这件事悄悄传开后(版本变得十分传奇),她和小店的名声更响亮了,多了几分不为权贵折腰的清高色彩。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或是研制出新菜品时,她会下意识地看向那个靠窗的位置,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那个嘴刁、话少、却每次都能给她带来意外惊喜的食客,终究是消失了。
她甩甩头,将这点不该有的情绪抛开,更加专注于事业。她盘算着,或许明年可以到府城去开一家分店
日子平淡而充实地流淌。秋深了,林薇儿熬起了秋梨膏,准备了温补的羊肉汤锅。
这天傍晚,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店里客人不多。林薇儿正低头核对账本,忽听门口风铃轻响。
欢迎光临……她抬起头,声音戛然而止。
门口,萧王爷去而复返。
他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些许,更显身形清瘦颀长。他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林薇儿的心没来由地快跳了几下。她放下账本,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王……爷
王爷踱步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路过。
林薇儿看着他放在桌上的食盒,不明所以。
王爷自行打开食盒盖子,里面是几样制作极其精美的宫廷点心,栩栩如生,色香诱人,一看就知出自御厨之手。
宫里赏的,尝尝。他说着,自顾自在老位置坐下,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林薇儿愣怔片刻,依言拈起一块荷花酥,轻轻咬了一口。酥脆化渣,内馅清甜不腻,火候和味道都堪称顶级。
很好吃。她客观地评价。
比之你的‘金裹玉’如何他忽然问,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林薇儿一怔,随即坦然一笑:王爷说笑了。宫点精巧,乃艺术珍品。民女所做,不过是市井粗食,求个温饱实惠。无从比较。
王爷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这个回答,很林薇儿。
他沉默了一下,道:那日本王……强人所难了。
林薇儿彻底愣住了。他这是在……道歉一位王爷向她这个平民厨娘道歉
她连忙摇头:王爷言重了,是民女不识抬举。
你说的对。王爷打断她,目光投向窗外雨幕,自由和尊严,确实千金不换。
他在宫里、在王府,见惯了束缚和算计,反而在她这间小店里,看到了最珍贵的东西。
他今日来,并非路过。是那些精致的宫点吃到嘴里,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那份烟火气,少了那份用心,少了那份……自由的味道。鬼使神差地,他就来了。
林薇儿看着他冷峻侧脸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心中忽然柔软了一下。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或许也并不如表面那般冷漠无情。
王爷若不嫌弃,民女给您下碗面吧热汤面,雨天吃着暖和。她轻声道。
王爷转回头,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好。
林薇儿转身走进厨房,和面、擀面、调汤底……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专注的美感。
王爷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空气中渐渐弥漫开食物温暖诱人的香气。这种烟火人间的气息,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满足。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端了上来。清澈的汤底,金黄的油脂,劲道的面条,上面铺着几片嫩绿的青菜和一个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
很简单,却很温暖。
王爷拿起筷子,安静地吃了起来。这一次,他吃得很快,很满足,额角甚至渗出细微的汗珠。
吃完最后一口汤,他放下碗,看着林薇儿,忽然道:以后本王来,不必拘礼。就当……是个寻常食客。
林薇儿看着他,在他深邃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真诚和释然。
她笑了,如释重负,也真心实意:好。王爷还想吃什么,随时可以点单。
嗯。他应了一声,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雨渐渐停了,窗外天色放晴,一缕夕阳的金光透过云层,恰好照进小店,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王爷起身,放下远超过面钱的银子。
林薇儿这次没有推辞,只笑道:谢王爷赏。下次给您打折。
王爷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入雨后清新的街道,身影渐渐融入熙攘人流。
林薇儿知道,他还会再来。以一个食客的身份。
而她,会继续守着她的小店,研究她的美食,走她选择的自由之路。
或许前路还会有风雨,但她已无所畏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