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返噩梦,斩断信任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幽闭空间。
墙壁上流淌着诡异的暗紫色光纹。
这里是代价之塔。
我回来了,回到这个吞噬了我一切的噩梦起点。
阿宁,你醒了吓死我了。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侧过头,看到了沈修言那张曾让我痴迷了十年的英俊面孔。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此刻正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担忧地望着我,仿佛我是他此生唯一的珍宝。
在他身后,站着我的好闺蜜苏晴。
她穿着和我同款的探险队服,脸上挂着无辜又惊慌的表情,
紧紧攥着沈修言的衣角,一如既往地扮演着需要被保护的弱者角色。
顿时让我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就是这两个人。
上一世,我们探险队意外被困于这座古怪的塔中。
塔共有九层,想要从这里出去,必须通关每一层的考验才行。
而第一层的要求是献上你最珍贵之物。
沈修言用他那温柔得能溺死人的声音对我说:
阿宁,我们是一体的,你对我的爱,就是我们之间最珍贵的东西。为了大家,委屈你了。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献祭了对沈修言的爱。
第一层的门开了,可我的心也死了。
我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后来我才知道,这正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
一个不再爱他、失去情感羁绊的我,便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
在接下来的关卡里,我被他们联手逼迫,献祭了作为战地医生的急救技能,
献祭了我的骄傲,我的记忆,最后在第八层,当门上出现献上一个生命时,
沈修言毫不犹豫地将我推了出去。
他还说道:
阿宁,这是你最后能为大家做的事了。
苏晴则躲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阿宁,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牺牲。
我被塔壁伸出的无数光带洞穿身体时,清晰地看到他们在我牺牲后,拥抱着深情热吻。
原来,我才是那个阻碍了他们真爱而多余的珍贵之物。
无尽的恨意与痛苦将我的灵魂撕扯成碎片,却也让我带着这滔天的怨念,重回到了故事的开头。
……
大家别慌,沈修言清了清嗓子,开始发挥他作为队长的领导力,我们先看看情况。
他走向那扇紧闭的金属巨门,门上暗紫色的光纹缓缓汇聚,最终形成了一行冰冷的文字:
【献上你最珍贵之物。】
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门上,气氛瞬间凝固。
队伍里的其他人开始窃窃私语,一位年轻的队员甚至吓得哭了出来。
沈修言皱起眉,回头看向我,眼神一如前世般温柔。
阿宁……他刚开口,准备念出那段早已排练好的台词。
苏晴也适时地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我,嘴唇微动,无声地说着:
拜托了!
他们以为一切都会和上一世一样。
但我笑了。
在沈修言说出下一个字之前,我抢先一步,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沈修言和苏晴。
我将手掌按在冰冷的门板上,那股熟悉抽取灵魂般的吸力传来。
我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林宁,愿意献出我最珍贵之物……我对苏晴的信任。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死寂无声。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黏在我背上的目光,瞬间从志在必得变成了错愕与惊骇。
特别是苏晴。
我缓缓转身直视着她。
她脸上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也重生了。
这个认知让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太好了,这样一来,复仇的游戏才算真正有趣。
轰隆——
巨门应声而开,露出通往上一层的螺旋阶梯。
门……门开了!
林宁,你……你和苏晴
队员们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同时又用一种八卦的眼神在我们三人之间来回扫视。
沈修言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
阿宁,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和晴晴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是啊,我歪着头,笑得天真无邪,可是在生死面前,再好的友情也比不上活下去重要,不是吗你看,门开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不再看他,径直走向苏晴。
她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既有被揭穿的恐慌,又有棋子脱离掌控的愤怒。
我走到她面前,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好戏,才刚刚开始。这一世,我们慢慢玩。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瞳孔骤然紧缩。
我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然后越过她,第一个踏上了通往第二层的阶梯。
身后,沈修言困惑而不满的视线,以及苏晴怨毒如蛇蝎的目光,像两根毒刺扎在我的背上。
不过无所谓了。
上一世,你们将我推入深渊。
这一世,我要亲手把你们拉下来,让你们也尝尝,被剥夺一切、万劫不复的滋味。
2
以彼之道,夺其所长
第二层的空间比第一层更压抑,四壁的光纹变成了令人不安的血红色。
空气中多了一股淡淡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味道,让曾是医生的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队伍的气氛很诡异。
沈修言试图维持队长的威严,但他时不时投向我和苏晴的目光,有了猜忌和疑虑。
而苏晴,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紧紧跟在沈修言身边,用红肿的眼睛控诉地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其他队员则在我们三人之间划开了一道无形的界限,窃窃私语。
林宁怎么回事她和苏晴不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吗
是啊,献祭对闺蜜的信任……这也太狠了吧。
不过门确实开了,说明她说的『珍贵』是真的。
我充耳不闻,只是冷静地观察着四周。
我知道,苏晴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利用她那副柔弱无害的外表,博取所有人的同情,尤其是沈修言的。
果然,没过多久,苏晴就开始了她的表演。
她拉着沈修言的袖子,小声啜泣着:
修言哥,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阿宁要这样对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姐姐……
沈修言立刻将她护在怀里,轻声安慰:晴晴别哭,阿宁可能只是一时糊涂,被吓坏了。
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责备:
阿宁,过来给晴晴道个歉。不管怎么样,大家现在是一个团队,不能内讧。
道歉
我差点笑出声。
我走到他们面前,看着苏晴那张挂着泪珠、我见犹怜的脸,缓缓开口:
苏晴,你真的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苏晴的哭声一顿,眼神闪烁。
我俯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发问:
出发前一晚,是谁悄悄换掉了我们探险队的备用
GPS
定位器电池是谁在我的水壶里,放了会导致体力衰退的药物
上一世,我直到死,都以为那一切只是意外。
重生回来,我才将所有被我忽略的细节串联起来。
苏晴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沈修言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晴,又看看我:
阿宁,你胡说什么晴晴怎么会做这种事!
我是不是胡说,她自己心里清楚。
我直起身,环视了一圈同样震惊的队员们,
我只是想提醒大家,在这个地方,任何一个微小的意外,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而最可怕的敌人,往往就藏在我们身边。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在队伍里引爆了猜疑的链条。
队员们看苏晴的眼神,瞬间变了。
苏晴慌了,她拼命摇头,眼泪流了出来:
不是的!我没有!修言哥你相信我!是林宁,她一定是疯了!
就在这时,第二扇门上的血色光纹开始汇聚,打断了这场闹剧。
【献上你最骄傲的技能。】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技能,这比情感更具体,也更残酷。
上一世,我就是在这里,被逼献出了我作为医生的急救能力。
我的双手,我的专业,是我最引以为傲的资本。
失去它们,我变得一无是处,任人摆布。
这次,我不会重蹈覆辙。
我看着大家惊恐的表情,苏晴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想故技重施,再次把我推出去,让我献祭我的医疗技能。
但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在她开口之前,我指向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就在墙壁的角落。
看那里。那不是裂缝,那是一种特殊的岩石纹理,是地图的一部分。
大家循声望去。
队伍里的地质学家陈教授,推了推眼镜,走上前仔细观察。
片刻后,他惊呼:
她说的没错!这是一种罕见的矿石分布图!如果能解读它,也许能找到捷径!
希望在众人眼中重新燃起。
苏晴的脸色铁青,我的先发制人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但塔的规则不会轻易改变。
陈教授正争分夺秒地解读地图时,门上的血色光纹开始剧烈闪烁。
【时间不多了,必须做出牺牲。】
气氛再次凝重。
苏晴抓住机会,将目光转向队伍里一个年轻的画家小李。
小李,她声音温柔得像毒蛇吐信,陈教授需要时间。你的绘画技能……也许可以牺牲在这里,艺术不如地质学有用,不是吗
小李吓得脸色煞白,紧紧抱住他的速写本。
我一步上前,挡在他面前。
为什么要他苏晴,你的骄傲是什么是你那虚伪的眼泪,还是你背叛朋友的本事
你!苏晴的伪装彻底撕裂,尖叫起来。
够了!沈修言怒吼一声,挡在我俩中间。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深深的失望。
林宁,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是在毁掉我们的团队!
我是在救它,我冷静反驳。
我转向团队,声音清晰有力:
这座塔想要我们的骄傲,因为骄傲是我们的力量来源。它想让我们变得弱小、无助。但它没说必须是有用的骄傲。
我走向门前指着字样。
小李,除了画画,你还有什么引以为傲的
小李怯生生地说道:我……我曾是省级的悠悠球冠军。
有人窃笑,我却认真地看着他:那是你的骄傲吗
他用力点头,脸涨得通红。
那就献祭它。
他犹豫片刻,走到门前,我献出我最骄傲的悠悠球技能。
一道微弱的光芒从他身上射入门内。
门颤抖了一下,却只开了一道缝隙,很快又砰地关上了。
【牺牲不足,需要更大的骄傲。】
恐慌蔓延。
苏晴得意地看向我。看吧!你的小聪明根本没用!
陈教授还在对着墙壁上的地图喃喃自语,急得满头大汗。快了……我需要更多时间!
门上的红光闪烁更快,墙壁开始震颤。
我们没时间了!有人绝望地喊道,必须有人牺牲!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我的医疗技能,无疑是此刻最有价值的牺牲品。
沈修言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困惑,还有一丝恳求。阿宁……为了团队……
我迎上他的目光,心如死水。
为了团队还是为了他和他的情人能更顺利地活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
好,我冷冷开口,声音斩钉截铁,我来牺牲!但有一个条件。
我直视沈修言:
你是队长,你的骄傲是你的领导力,是你掌控全局、保护团队的能力。
这远比我个人的技能更重要。
我愿意献祭我的医疗知识,但前提是,你作为队长,必须先献祭你最引以为傲的领导力。
房间里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盯着沈修言。
这是绝杀。
如果他拒绝,他将证明自己是个自私的懦夫。
如果他同意,他将失去作为领队的一切,变成一个彻底的废人。
苏晴的脸瞬间煞白。别听她的,修言哥!她想毁了你!
但已经太迟了。
怀疑的种子已经播下。
团队在等待他的选择,他的权威,已然摇摇欲坠。
他咬紧牙关,太阳穴青筋暴起。
他看着我,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
他知道自己被我逼入了绝境。
于是走到门前将手按上去,肩膀颓然垮下。
我……沈修言……献出……我作为领导者的骄傲。
一道刺眼的血色光芒从他身上爆发,瞬间吞噬了大门。
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洞开,露出了通往第三层的通道。
沈修言踉跄着后退,脸色苍白如纸。
曾经自信、果决的领队光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无措。
他看着团队,又看看自己的双手,仿佛不再知道自己是谁。
我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只是开始。
我将一点点地剥夺他所拥有的一切,就像他上一世对我做的那样。
他的领导力,只是血债的第一笔偿还。
3
懦弱的傀儡,病态的依赖
通往第三层的阶梯比之前更加陡峭,光线也愈发昏暗,队伍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气氛。
沈修言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
他不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是混在中间,眼神茫然,步履迟疑。
当队员向他询问下一步的计划时,他只是下意识地看向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说一不二的领队,变成了一个失去灵魂的空壳。
苏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不断地在沈修言耳边低语,试图唤醒他,但他只是木然地听着,毫无反应。
她看向我的眼神,怨毒之中又多了一丝恐惧。
她意识到,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她完全无法预测和掌控的怪物。
而我,则成了队伍里实际的决策者。
凭借前世的记忆,我总能提前预判危险,找到最安全的路径。
我不再需要像上一世那样,苦苦哀求他们相信我的专业判断,
现在,我的每一句话,都成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信条。
左边那条路有塌陷风险,我们走右边。
前面五十米有毒气,大家屏住呼吸快速通过。
这个水源被污染了,不能喝。
我的冷静和精准,让队员们对我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他们开始自发地围在我身边,将我视作新的核心。
沈修言被无形地排挤到了边缘。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有好几次我停下脚步,他都差点撞到我背上。
这种位置的颠倒,让我心中涌起一阵冰冷的快意。
第三层的门很快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门上的字样是猩红色的,仿佛用鲜血写的:
【献上你最深刻的恐惧。】
恐惧。
这个词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队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第一个暴露自己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苏晴的眼睛又亮了。
她似乎找到了新的攻击我的武器。
她走到我面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林宁,你一直都那么勇敢,那么冷静,你一定没有什么好怕的吧还是说,你最害怕的,就是失去现在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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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恶毒的陷阱。
如果我承认害怕,就会打破我无畏的形象。
如果我否认,她就可以道德绑架我,说我自私,不愿意为团队付出。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我坦然地走到门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将手按了上去。
我最害怕的是重蹈覆辙,是再一次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死不瞑目。
一道光芒从我身上涌入门内,门纹丝不动。
塔发出冰冷的提示音:【恐惧已被献祭,但强度不足以开启门户,需要更多、更真实的恐惧。】
苏晴立刻抓住机会,尖声道:
看吧!她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她的恐惧是假的!
我没有理会她的叫嚣,只是静静地看着沈修言。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开始剧烈地挣扎。
失去了领导者的骄傲,他变得懦弱、犹豫,但属于他本人的情感和记忆并未消失。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的、不愿面对的某个角落。
沈修言,我冷冷地看着他,你的恐惧是什么是害怕回想起你亲手杀死未婚妻的场景吗
别说了!他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周围的队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惊得目瞪口呆。
沈修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而不住地颤抖。
他害怕的不是鬼怪,不是死亡,而是他自己犯下的无法饶恕的罪行。
他就是开启这扇门最完美的祭品。
他失魂落魄地爬到门前,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
我害怕……我害怕想起她看我的眼神……我害怕……她会回来找我……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耀眼的血色光芒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将整扇门染红。
轰隆——
门开了。
沈修言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
他抬起头,隔着人群,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我。
他开始对我产生一种病态的依赖,仿佛我是唯一能审判他、也能救赎他的神。
他以为我在逼他赎罪。
只不过他错了。
我只是在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冷漠的收回视线,带着队伍,头也不回地踏入了第四层。
他的痛苦,他的忏悔,对我而言,不过是复仇之路上,悦耳的伴奏罢了。
4
墙上血字,濒死反扑
进入第四层后,沈修言的状态变得更加糟糕。
他不再只是沉默和茫然,而是对我产生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关注。
无论我走到哪里,他的目光都如影随形。
那目光里混杂着恐惧、依赖、悔恨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迷恋。
他把我当成了他的锚。
在失去了骄傲和领导力之后,他需要抓住一个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而我,这个被他亲手摧毁又强势归来的复仇者,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这种变化让苏晴几近疯狂。
她失去了沈修言的庇护,又因为我的揭露而被团队孤立。
如今的她,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毒蛇,只能徒劳地吐着信子,却无法再伤人分毫。
第四层的考验是献上你最珍视的一段记忆。
这一次,不等苏晴再耍什么花招,一位在之前的探险中失去了爱人的队员,
主动献祭了他们之间最甜蜜的回忆。
他哭得撕心裂肺。
门开了,但他整个人也变得麻木痴呆,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块。
代价之塔的残酷性,正以一种血淋淋的方式,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恐慌在蔓延。
我们一路向上,第五层献祭希望。
第六层,献祭理性。
每上一层,队伍里就有一个人变得残缺。
有人失去了对未来的憧憬,终日以泪洗面,有人失去了逻辑思考能力,只知道机械地跟从。
整个队伍,除了意志坚定的我和几个老队员,已经接近崩溃。
而我,始终没有再献祭任何东西。
我用前世的经验,巧妙地引导和暗示,让那些意志本就不坚定的人,成了过关的消耗品。
我知道这很残忍,但在代价之塔里,圣母没有活路。
我的冷酷,让沈修言对我更加依赖,也让苏晴对我更加憎恨。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等到达塔顶,她就会被我玩死。
她必须反击。
终于,在第七层,她的机会来了。
第七层的门上,赫然写着:【献上一个秘密。】一个不为人知,足以改变一切的秘密。
苏晴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恶毒的火焰。
她知道我最大的秘密,那就是……重生。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她有秘密!她有最大的秘密!林宁,你告诉大家,你为什么会知道塔里的一切你为什么能未卜先知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个怪物!你和这座塔是一伙的!
这番指控,瞬间引爆了团队内部早已绷紧的猜疑之弦。
队员们纷纷后退,用惊恐和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是啊,她太冷静了,冷静得不正常。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难道她真的……
沈修言也猛地看向我,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苏晴见状,更加得意:
她想把我们都当成祭品,喂给这座塔,然后自己逃出去!我说的对不对,林宁
她以为,她抓住了我的死穴。
重生这件事匪夷所思,一旦承认,我就会被所有人当成异类和敌人。
然而,她算错了一件事。
我看着她疯狂的表演,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一抹怜悯的微笑。
苏晴,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有一个秘密。
我坦然承认,然后话锋一转,但我的秘密,远不如你的秘密精彩。
我环视四周,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大家难道不好奇吗我们这支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探险队,为什么会偏离航线,闯入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我们的求救信号会全部失灵
我的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缓缓走向苏晴,她下意识地后退,脸上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因为,有人在出发前,就悄悄破坏了我们的主通讯设备,并且用伪造的坐标,将我们引向了这里。
我顿了顿,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她。
而那个人就是你,苏晴。你暗恋沈修言多年,却求而不得。所以你一手策划了这场意外,
想制造一场惊心动魄的共患难,让你有机会取代我,成为他身边的女主角。
只可惜,你没想到所谓的古迹,竟然是这么一座吃人的魔塔。
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苏晴声色俱厉地尖叫,但她颤抖的身体和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沈修言如遭雷击,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苏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的!修言哥!你别信她!她是怪物,她在骗你!苏晴哭着去抓他的手。
是真的。一道虚弱的声音,从队伍后方传来。
是那个失去了爱人的队员。
他虽然麻木,但记忆还在。
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看着苏晴:我……我想起来了。出发前一天晚上,我看到过你……鬼鬼祟祟地在设备舱里……当时我没在意……
这句证词,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切真相大白。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苏晴。
为了一个男人,竟然拿全队人的性命去赌。
沈修言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所以为的真爱,那个柔弱善良、需要他保护的女孩,竟然是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
他为了她,背叛我,杀了我,结果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愚蠢的笑话。
啊——!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双目赤红地扑向苏晴,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为什么!你这个毒妇!为什么!
咳……咳……放……放开……
苏晴被掐得脸色青紫,拼命挣扎。
场面一片混乱。
而我,却没有参与这场闹剧。
在揭露真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那一刻,我悄悄地走到了墙边。
我的手指,抚上了一处被伪装成场景纹理的刻痕。
那是我上一世,在被推出去之前,拼尽最后力气,用指甲刻下的血字。
【不要献祭,它在说谎,我们在看着。】
我们,指的是那些被塔吞噬,化为养料的灵魂。
上一世,我死前才悟出真相。
这座塔,根本不是靠献祭来开启通道。
献祭,是在喂食。
它以我们的情感、技能、记忆为食。每一次献祭,都会让它变得更强大。
而这一切,不过是它吸引更多食物的伪装。
真正的出口,在于拒绝。
当它得不到足够的养料时,就会陷入虚弱,届时,它的核心才会暴露出来。
我看着眼前扭打在一起的沈修言和苏晴,看着那些或麻木或惊恐的队员,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时机,到了。
5
焚毁的爱,绝望的献祭
够了!
我清冷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我。
沈修言的手还掐在苏晴的脖子上,他赤红着双眼,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苏晴则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着,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对沈修言的怨恨。
我缓缓走到他们面前,无视了沈修言眼中那破碎而又带着一丝乞求的眼神。
内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平静地说道,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指了指那扇依旧紧闭的第七层大门。
苏晴的秘密,已经足以打开这扇门。但是,我们不能再献祭了。
我的话让所有人一愣。
不献祭那我们怎么出去一位队员焦急地问道。
你们还没明白吗
我提高了音量,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这座塔是个活物!它在以我们的所有为食!每一次献祭,都是在喂养它,让它变得更强!
所谓的过关,不过是它引诱我们不断投喂的骗局!
我将墙上的血字指给他们看。
不要献祭,它在说谎!这是之前牺牲的同伴,用生命留下的警告!
这个真相太过骇人,以至于所有人都僵在原地,无法思考。
他们宁愿相信这是一个有规则可循的残酷游戏,也不愿接受自己一直是待宰羔羊的事实。
不……不可能……
苏晴第一个尖叫起来,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在撒谎!你就是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只要献祭我的秘密,门就会开!我们就能活下去!
她挣扎着爬向大门,将手按了上去,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献祭!我献祭我策划了一切的秘密!我献祭我爱了沈修言十年的秘密!我什么都愿意献祭!求求你,开门啊!
然而,这一次大门毫无反应。
塔,似乎在享受她绝望的表演。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苏晴瘫坐在门前,彻底崩溃了。
因为它已经不需要你的秘密了,
我冷冷地解释道:
刚才那场闹剧,你们的愤怒、绝望、憎恨,对它来说,是比区区一个秘密更美味的大餐,它已经吃饱了。
我的话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激烈的情绪波动,竟然是在被动地喂食怪物。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颤声问道。
拒绝。
我吐出两个字,彻底地拒绝!不献祭,不恐惧,不愤怒。
切断对它的一切能量供应,当它陷入饥饿和虚弱时,真正的出口才会出现。
这番理论,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在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之后,我的话,已经比任何逻辑都更具说服力。
沈修言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深深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穿。
许久,他沙哑地开口:我信你。
这是他这一世对我说的,最坚定的一句话。
不是因为他幡然醒悟,而是因为在失去了一切之后,信任我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我也信林医生。
我也是!
……
越来越多的队员选择站到我这边。
苏晴看着这众叛亲离的一幕,脸上的表情扭曲到了极点。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会输得这么彻底。
就在这时,第八层的门在无人献祭的情况下,缓缓地自动打开了。
门内一片漆黑,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门楣上,浮现出新的字样:【献上一个生命。】
终极的考验,来了。
苏晴的眼睛,瞬间亮起一种病态的光。
她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像疯了一样,从探险靴里抽出一把求生匕首,朝着离她最近的一个队员刺去!
只要死一个人!只要死一个人我们就能出去了!
她疯狂地尖叫着。
场面再度失控。
沈修言下意识地将我护在身后,挡住了苏晴的攻击。
我看着眼前这丑陋的一幕,心中却一片冰冷。
我知道,这正是塔的最后一搏。
它在诱导我们自相残杀。
因为,生命消逝前产生的巨大恐惧和绝望,是它最顶级的盛宴。
都住手!我厉声喝道。
我的声音,让疯狂的苏晴动作一滞。
她转过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林宁,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出去了!是你毁了一切!
她嘶吼着,调转刀尖,不顾一切地向我冲来。
阿宁,小心!沈修言惊呼着,想要再次阻拦。
但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越来越近。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我心脏的前一秒,我轻声开口,说了一句让她永堕深渊的话:
苏晴,你知道吗上一世,沈修言就是在这个位置,把我推出去的。
他说,这是我最后能为大家做的事了。
苏晴前冲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匕首的尖端,停在离我胸口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她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尽的骇然。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我,又看向护在我身前的沈修言。
那个男人,那个她爱了一辈子,为之不惜一切的男人,此刻,正用保护者的姿态,守护着他曾经亲手杀死的女人。
而她,这个自以为是的胜利者,却成了那个被抛弃的、多余的献祭品。
多么讽刺的轮回。
不……不……她喃喃自语,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她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没有再攻击我,而是转身,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决绝地冲向了那扇漆黑的大门。
我献祭我自己!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的生命!我的爱!我的恨!全都给你!放我出去!
她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也是最绝望的呐喊。
然而,虚弱的塔拒绝了她的献祭。
无数暗紫色的光带从墙壁中伸出,却没有像吞噬我那般将她吸收,
而是像蛛网一样,将她的灵魂牢牢地束缚在原地。
她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寸寸消散,化为光点。
但她的灵魂,那个透明的、扭曲的人影,却被困在了门前,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永恒地重复着冲向大门的动作,哀嚎着,被无尽的黑暗和孤寂吞噬。
永世不得超生。
这,就是背叛者的最终下场。
6
高塔崩塌,他的火葬场
苏晴的灵魂被囚禁的那一幕,成了压垮所有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那无声的、永恒的折磨,比任何血腥的死亡都更令人恐惧。
与此同时,整座代价之塔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墙壁上的光纹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巨兽濒死的喘息。天花板上开始剥落石块和金属碎屑,脚下的地面也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塔……塔要塌了!
出口!出口在哪里
幸存的队员们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安静!我用尽全力大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它拒绝了苏晴的献祭,说明它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真正的出口就要出现了!
我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混乱的众人暂时恢复了理智。
他们全都看向我,等待着我的指引。
我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塔内能量的流动。上一世被吞噬的经历,让我对这座塔的构造有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感知。
能量正在向一个地方汇聚,或者说,是从一个地方流失。
那里,就是它的核心,也是它的命门。
跟我来!
我睁开眼,朝着与第八层大门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沈修言没有丝毫犹豫,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剩下的几个队员也立刻跟上。
我们穿过摇摇欲坠的走廊,躲避着不断掉落的碎石。塔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分崩离析。
终于,我们来到了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前。
这里没有任何门,也没有任何机关。
就是这里。我停下脚步,笃定地说道。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一个队员焦急地喊。
用心感受。我将手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它的‘饥饿’。
众人将信将疑地将手贴了上去。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吸力从墙壁深处传来,仿佛一个饥肠辘辘的胃在蠕动。这股吸力,与之前献祭时那种霸道、不容抗拒的力量完全不同,它充满了虚弱和渴望。
就在这时,沈修言忽然闷哼一声,脸色变得煞白。
修言哥,你怎么了离他最近的队员扶住了他。
它……它在抽我的记忆……沈修言痛苦地说道,关于……关于阿宁的记忆……
我心中一凛。
我明白了。这座塔在做最后的挣扎。它无法再强行夺取我们的献祭,便开始从我们身上窃取那些最强烈、最深刻的情感烙印,来为自己续命。
而沈修言对我那份混杂着爱、恨、悔、惧的复杂情感,无疑是此刻最美味的养料。
墙壁上的吸力越来越强,沈修言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他看着我,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我看到,他眼中的光彩,正在一点一点地熄灭。
我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成一个彻底的空壳,一个连我是谁都不记得的陌生人。
快!所有人一起,把能量集中在这里!我当机立断,大声命令道。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求生的本能让所有人都照做了。他们将残存的体力、意志力,所有的一切,都集中在手掌上,用力推向墙壁。
这不是献祭,而是反抗。
我们不再是被动地被抽取,而是主动地用我们的存在,去冲击这个虚弱的核心。
轰——!
一声巨响,墙壁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刺眼的白光。
那不是通往上一层的阶梯,而是一个不规则的、通往外界的裂口!
裂口外面,是久违的、刺眼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
出口!是出口!
队员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争先恐后地向裂口涌去。
我没有动。
我转过身,看着几乎要瘫倒在地的沈修言。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已经不认识我了。塔的最后抽取,带走了他关于我的一切,也带走了那份支撑着他走到现在的、病态的依赖。
他变回了最初那个冷漠、高傲的沈修言,只是,那份冷漠之下,是无尽的空洞。
走吧。我扶住他的一条胳膊,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没有反抗,像一个木偶,任由我架着他,走向那道象征着新生的裂口。
就在我们即将踏出裂口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整座塔彻底崩塌的巨响。
我没有回头。
当我的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时,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逃出来了。
幸存的队员们喜极而泣,互相拥抱。
而我,缓缓地松开了扶着沈修言的手。
他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身体。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看着喜悦的同伴,最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疏离,淡漠,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失去了一切,骄傲、领导力、曾以为的爱情,以及……那段让他痛不欲生的罪孽记忆。
他一无所有,却也因此得到了解脱。
而我,赢得了生存,赢得了复仇,却也永远地失去了那个在绝望中,选择相信我、依赖我的他。
值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今往后,我和他,再无瓜葛。
他看着我,似乎想问你是谁,但终究没有开口。
我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冷漠地转身,朝着阳光下的山路走去。
他的火葬场,燃尽了最后一丝余烬。
而我无需旁观。
我的复仇,以他的生不如死和我的彻底自由,画上了最终的句点。
7
归来的幽灵,破碎的世界
走出那片被诅咒的山脉,重返人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幸存的我们被救援队找到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对外,我们的说辞是遭遇了罕见的磁场风暴,导致设备失灵,被困山中,弹尽粮绝。
代价之塔的存在,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的秘密。没有人想再回忆起那段被当成牲畜一样,被剥夺、被喂食的恐怖经历。
回到城市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沈修言解除了婚约。
他的父母,沈氏集团的董事长夫妇,对此表示了极大的震惊和不满。在他们看来,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的联姻,更是两个家族商业版图的完美结合。
我独自一人面对着他们的质问和压力。
沈修言也来了。他坐在我对面,西装革履,恢复了往日的精英派头。只是那双曾经深邃的眼眸,如今只剩下空洞的漠然。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份需要处理的商业文件。
林宁小姐,他开口,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解除婚约,我没有意见。但根据我们两家之前的协议,违约方需要赔偿对方因此造成的一切商业损失。
他叫我,林宁小姐。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传来一阵细微的、早已不该存在的刺痛。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座塔,还真是仁慈。它夺走了他关于我的所有记忆,无论是爱是恨,是罪是罚,都一笔勾销。他不再需要背负任何情感的枷索,可以轻轻松松地,重新做回他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而我呢我带着两世的伤疤,完成了这场血腥的复仇,到头来,却要面对他这样一个无辜的陌生人。
好。我平静地回答,赔偿金,我会一分不少地打到沈氏的账户上。
沈父沈母还想说什么,却被沈修言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似乎对这场闹剧失去了兴趣。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个会。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多看我一眼。
我处理掉了名下所有的资产,变卖了父母留给我的房产和股份,凑齐了那笔天文数字的赔偿金。当我把所有钱都转过去,变得一无所有时,我感到的不是失落,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与过去,彻底做了切割。
我找了一家小城市的社区医院,重新做回了一名普通的医生。没有了曾经在战地医院练就的、足以傲视群雄的急救技能,我只能从最基础的门诊看起。
日子平淡如水,却也安宁。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就这样继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的诊室门口。
是沈修言。
他比上一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眼下有浓重的黑影,曾经一丝不苟的发型也有些凌乱。他不再是那个冷漠的商业机器,眼中反而多了一丝我熟悉的、在塔里的那种茫然和痛苦。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皱起眉,语气疏离。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找出什么答案。
我最近……总是做噩梦。他沙哑地开口,梦里,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一个很黑很高的地方,把一个女人的手……松开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杀了她,为了另一个女人。他继续说道,声音里充满了迷惘和恐惧,我不认识他们,但那种痛苦和悔恨,真实得就像是我自己经历过一样。
然后,我开始掉头发,失眠,公司的决策,我一个都做不出来。他们都说我病了,找了很多心理医生,都没用。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眼神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直到我看到你的照片,在一份旧的探险队档案里。我才想起来,我们……订过婚。
他站在我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探究和怀疑。
林宁,在那座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绝口不提为什么……我唯独忘了你
代价之塔虽然崩塌了,但它留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烙印,并不会轻易消失。
沈修言失去了记忆,但那份刻骨的罪孽感,依然像幽灵一样,在他的潜意识里徘徊。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这是他的报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低下头,拿起笔,在病历本上写下诊断,沈先生,如果你只是来看病的,我建议你去精神科挂个号。如果你是来骚扰我的,我现在就叫保安。
我的冷漠,似乎刺痛了他。
他猛地伸手,按住了我的病历本,俯下身,逼视着我的眼睛。
你也在,对不对你也在那个梦里!那个被推下去的女人,就是你!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修言,你搞错了。那个女人,早就在塔里死了。
现在的我,和你,只是陌生人。
8
真相的残片,疯狂的追寻
我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沈修言的头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死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将病历本合上,站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沈先生,我的工作时间到了。
他没有走,只是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地重复着那两个字:死了……死了……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偏执的臆想中,开始疯狂地追寻那段被他遗忘的真相。
他动用了沈氏集团所有的资源,去调查那次探险事故。他找到了所有幸存的队员,一个一个地去问询。
但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守口如瓶。代价之塔的经历,是他们心中最深的创伤和恐惧,没有人愿意再次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更何况是面对沈修言这个罪魁祸首。
他越是调查,就越是迷惘。
所有人的证词都天衣无缝,指向那是一场意外。可越是天衣无缝,就越显得可疑。尤其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记得彼此,唯独关于我的那一部分,在他的记忆里是空白的
他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我,试图从我的生活中找到蛛丝马迹。
我没有理会。我的生活简单到乏味,每天医院和家两点一线,他什么也查不出来。
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公司的事务他已经完全无法处理,沈氏集团的股价因为继承人状态不稳而一路暴跌。沈父沈母心急如焚,甚至亲自来找我,恳求我救救他们的儿子。
林小姐,我知道我们修言以前对不起你,沈母拉着我的手,姿态放得极低,但现在他已经变成这样了,求求你,你就告诉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我只是冷漠地抽回了手。
他疯不疯,与我无关。
我不是圣母。我凭什么要在他把我害死一次之后,还要负责他的心理健康
沈修言的偏执,在一次深夜,达到了顶峰。
他喝得酩酊大醉,冲到了我的公寓楼下,像个疯子一样大喊我的名字。
我没有理他。
他竟然徒手爬上了三楼的阳台,打碎了玻璃,闯了进来。
满身酒气的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将我死死地抵在墙上,双目赤红。
告诉我!他嘶吼着,力气大得惊人,你告诉我!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为什么我一闭上眼,就是你掉下去的样子!
他的质问,像一把钝刀,在我早已结痂的伤口上反复切割。
我终于被他激怒了。
你想知道我看着他,眼中翻涌着两世的恨意,好,我告诉你!
我告诉你,在那座塔里,你为了讨好你的心上人苏晴,亲口劝我献祭了对你的爱!
我告诉你,你眼睁睁看着我被逼着献祭了我的技能,我的骄傲,我的记忆,变成一个废人!
我告诉你,在最后一关,需要一个生命做祭品时,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亲手把我推了出去!
沈修言,你杀了我!你亲手杀了我一次!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狠狠地射入他的心脏。
他脸上的表情,从疯狂,到震惊,再到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那些被塔强行抽走的记忆,在我的刺激下,像破碎的镜片一样,一片片地在他脑海中闪回。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塔里的阴冷,想起了苏晴的伪善,想起了我一次次失望的眼神,想起了他最后松开我手时,我那双死寂的、不再有任何光亮的眼睛。
不……不……不是的……
他松开我,痛苦地抱住头,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蜷缩在地上,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原来……那个噩梦……是真的……
他终于拼凑出了真相的残片。
而这个真相,足以将他彻底摧毁。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疲惫。
这场迟到了太久的审判,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没有报警,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转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门外,是他压抑了整整一世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那是他的火葬场,终于燃起的大火。
而我,只是一个冷漠的、路过的旁观者。
9
最后的告别,彻底的自由
第二天,沈修言从我的公寓里消失了。
他没有再来找我,也没有再出现在任何新闻媒体上。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沈氏集团随后发布公告,宣布沈修言因个人健康原因,无限期辞去集团内所有职务。这个曾经搅动商界的商业帝国,因为继承人的垮掉,开始了漫长的衰落。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生活,重新回归了平静。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梦到那座塔。梦到那些死去的队员,梦到苏晴被囚禁的、扭曲的灵魂。
复仇的快感早已褪去,留下的,是无尽的空虚和疲惫。
我开始怀疑,我重生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把仇人拉入地狱,然后自己也活在一片废墟之上吗
我开始进行心理自救。我阅读了大量的心理学书籍,开始尝试与自己和解,与那段不堪的过去和解。
我渐渐明白,真正的自由,不是看着仇人痛苦,而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依然有重新开始、热爱生活的能力。
一年后,我辞去了社区医院的工作,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
我重新回到了我曾经最熟悉的地方——那些饱受战火和贫穷蹂躏的土地。
没有了出神入化的急救技能,我能做的很有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缝合伤口,处理感染,分发药品。
但每一次,当我看到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生命,因为我的帮助而重新燃起希望时,我都能感觉到,我内心那些被仇恨腐蚀的空洞,正在被一点点地填满。
我找到了我重生的,新的意义。
那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救赎。
救赎他人,也救赎我自己。
在我参加无国界医生的第二年,我所在的战地营地,来了一批新的志愿者。
我在分发物资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沈修言。
他瘦了很多,皮肤被晒得黝黑,剪了利落的寸头,曾经的矜贵和傲慢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岁月和苦难打磨过的沉静。
他没有穿名牌服装,只是一身最普通的迷彩服,和所有志愿者一样,在尘土飞扬中搬运着沉重的物资箱。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他愣住了,手中的箱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也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人声、枪声、爆炸声,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隔着三年的时光,遥遥相望。
他变了。
不再是那个冷漠的陌生人,也不是那个疯狂的偏执狂。他的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里面沉淀了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有悔恨,有痛苦,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不敢奢望的救赎。
他朝着我,一步一步地走来。
我没有躲。
他最终,停在了我面前,离我只有一步之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结滚动了半天,最终,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默默地递给我。
那是一枚小小的,用子弹壳手工打磨成的戒指。
造型很粗糙,却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我认得出来,这是战地士兵们,最常用的求婚信物。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我没有接。
我只是看着他,平静地,问出了那个我一直想问,却又觉得没有必要问的问题。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看着我,眼眶一点点地变红,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样子。
我……只是想走一遍你走过的路。
我想知道,你曾经看到过什么样的风景,经历过什么样的绝望,又坚守着什么样的信仰。
我想……离你曾经的世界,近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林宁,他叫着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悔恨和卑微的祈求,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我也不奢望你能再接受我。
我只是想告诉你……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
那句迟了整整一辈子的我爱你,终于说出了口。
在战火纷飞的异国他乡,在我早已放弃了一切爱恨之后。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悲。
为他,也为曾经那个,爱他爱到愿意献出一切的我自己。
我看着他手中的那枚子弹壳戒指,缓缓地摇了摇头。
沈修言,我开口,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都过去了。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你只需要和你自己和解。
好好活下去吧。用你的余生,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去弥补,去赎罪。但不要再为我了。
因为,我早就不需要了。
我说完,不再看他,转身,继续走向我的病人。
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心碎的呜咽。
我知道,那是我们之间,最后的告别。
他的火葬场,或许会燃烧一生。
但那熊熊的烈火,再也温暖不了,也灼伤不了,早已涅槃重生的我。
我迎着落日的余晖,走向远方连绵的营地。
那里,有需要我的人,有我新的信仰。
我彻底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