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深夜单排,我拿了貂蝉打出四杀后,队友李白突然开麦:女的开变声器装的吧
接下来的对局里,他不断不小心抢走我的蓝buff,
在我残血时故意引敌人过来,
最后轻笑着问:要不要我教你玩貂蝉啊妹妹
结算界面弹出时,我默默点开语音输入:
恭喜你,成功让一个女生再也不敢开麦打游戏了。
---
屏幕的光在深夜刺得人眼睛发涩,空调低声嗡鸣,外头一点车流声都没有。
我蜷在椅子里,手指被手机边框硌得生疼。
又一波高地防守战,队友倒得七七八八,对面带着兵线涌上来,屏幕红光疯狂闪烁。
手指比脑子快,貂蝉二技能滑进人堆,金身躲了致命控,被动炸开,血花和数字乱蹦。
Triple
Kill!Quadra
Kill!系统女音激昂地喊。
活下来的只剩我一个,残血,蓝条快空了,心跳擂鼓一样敲着肋骨。
队内频道那个一直沉默的李白头像忽然亮了,麦克风标志闪烁几下,一个带着点嗤笑的男声钻出来,劈开耳机里的游戏音效:
女的开变声器装的吧
声音不高,黏腻又轻佻,像冷水滴在后颈。
我一怔,指尖顿住。
对面最后一人复活时间还没到,我操控着貂蝉机械地清掉进塔的兵线。
屏幕上,胜利两个字弹出来,金光灿灿。
但那句问话像蛛丝,粘在耳膜上,甩不掉。
下一局匹配音效响起,心里咯噔一下。
同一个ID,那个李白,排到了我对面。
开局没两分钟,他在全部频道里发了个意味深长的哟。
我知道,这局难了。
前期对线还算平稳。
四级后我去反野,算好伤害惩戒落下,蓝buff血线瞬间见底。
几乎同时,一道白色剑影掠过——他的李白从墙后突进来,惩击的光芒抢先一步收走了蓝。
他停顿片刻,在我身边绕了半个圈,然后潇洒位移离开。
公屏上跳出一行字从他那边发出来:
【全部】剑仙(李白):不小心,手快了。
我没说话,抿了抿唇。
中期小规模团战,我貂蝉进场,输出打足,换掉对面双C,自己残血撤回塔下,技能全交,血量危险。
正要点回城,视野边缘,他的李白领着对面满血的辅助和战士,直直朝我藏身的草丛冲来。
他像是无意,一个位移蹭过草丛边缘,完美地将敌人的视线引向我。
貂蝉残血!他的声音透过全部频道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的好心提醒。
技能的光效瞬间淹没了狭小的草丛屏幕灰暗下去。
【全部】剑仙(李白):不好意思啊,没看到。
他的李白甚至没回头,径直去刷我的野区。
最后一路高地被破,水晶岌岌可危,场面乱成一团。
他不知何时绕到我身后,麦克风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气息喷在麦上,嘶啦作响。
哎,妹妹,他声音压低了,混在技能的音效里,黏腻得让人不舒服
你这貂蝉……啧,要不要我教教你啊
水晶轰然炸裂的动画占满了屏幕。
失败。
结算界面冰冷地弹出,数据罗列,他的MVP标志刺眼。
我还停留在那个界面,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有点麻。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一下下过分清晰的心跳声。
游戏房间里,他还没走,ID亮着。
我慢慢点开输入框旁边的麦克风图标,指尖冰凉,按了下去。
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像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
……恭喜你。
轻微的电流声嘶啦了一下。
成功让一个女生……
声音有点抖,我吸了口气,那口气又凉又涩,卡在喉咙里。
再也不敢开麦打游戏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我几乎是立刻掐断了语音,手指颤抖着飞快地退出房间,返回大厅,然后直接关掉了游戏。
手机屏幕猛地暗下去,映出我自己模糊而苍白的脸,眼底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熄灭了。
窗外,天还是漆黑一片,离天亮还早得很。
手指还维持着握持的姿势,僵硬的,被金属边框冰得发麻。
那句再也不敢开麦打游戏了悬在空气里,像一口黏稠的痰,吐出去了,却粘回了自己身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我缩回椅子,膝盖抵着胸口,背脊一阵阵发凉。
刚才那股支撑着我把话说完的虚劲,一下抽空了。
只剩下羞耻,火辣辣地烫着脸颊,还有更深的、冰冷的后怕。
他听到了吗会有什么反应大笑更恶毒的嘲讽会不会记住我的ID,下次再遇到
不知道。
游戏已经关了。
那个世界被我亲手掐断了电源。
可它留下的划痕还在。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像得了某种强迫症。
点开王者,指尖总会先悬在开始匹配上,迟疑好几秒。
进了对局,眼神总控制不住往队友ID上瞟,心脏提着,害怕看到那个眼熟的称谓,哪怕明知概率渺茫。
打野过来给蓝,手指会下意识一颤,仿佛那不再是增益,而是某个陷阱的诱饵。
麦克风的图标,永远暗着。
那个开关,像被焊死在了关闭的位置。
偶尔有队友开麦,热情指挥,或者抱怨,听到男声的那一刻,无论内容是什么,胃都会轻微地抽搐一下。
手指绷紧,操作变形。
有一次,一个玩辅助的男生声音温和,不停地说我的我的、没事能打,很好听。
可我盯着他那条跳动的音频线,只觉得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恐慌裹上来,像湿透的毯子闷住口鼻。
那局我打得稀烂,结束后立刻退出,把他拉黑了。
说不上为什么。
只是那种好,衬得过去那声嗤笑更加尖锐,提醒着我某种我并不想承认的脆弱。
我把所有性别暗示明显的ID都改了,换成了毫无意义的符号组合。
头像也一律用系统默认。
我在游戏里变成一个沉默的、无性别的符号,只靠数据说话。
carry了,没人喝彩;坑了,挨骂也绝不回嘴。
好像缩进一层坚硬的壳里,安全,但也…窒息。
时间水一样流过去。
大学,毕业,工作。
玩游戏的时间被压缩到深夜临睡前零碎的一小时。
它不再是热血沸腾的竞技,更像一种麻木的习惯,用来清空白天挤满大脑的琐碎。
又是一个深夜。
加班后的疲惫像铅块挂在眼皮上。
我瘫在沙发里,机械地点开一局排位。
练英雄,拿了个不太熟练的打野,战绩平平无奇。
中期一波团战失误,队伍陷入劣势。
队里一个玩射手的队友忽然开了麦,是个听起来很年轻的男声,语气冲得很,直接点着我ID开骂:
打野会不会玩脑子呢送nm啊!
很常见的场面。
我手指一顿,面无表情,准备像过去千百次一样,屏蔽,然后继续。
但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清亮,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
闭上你的嘴。
是个女声。
我愣住了。手指停在屏蔽按钮上方。
那女声继续,毫不客气:
自己输出还没辅助高,哪来的脸叫看他经济了吗对面反野你管过眼睛不需要可以捐了。
男射手似乎被噎住了,支吾了两句,音量低了下去。
菜就多练,骂人解决不了问题。女声最后撂下一句,干脆利落。她的麦克风标志暗了下去。
她没再说一个字,操作着她的中单法师,精准地消耗,走位刁钻。
那一局最后还是输了。
但我的心脏却在结算界面弹出时,跳得有些快。
我点开她的资料卡,手指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点下了添加好友的按钮。
验证消息发了过去,我盯着屏幕,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像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试探着,想触碰一下远处那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
过了大概半分钟,系统提示音轻轻一响。
【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申请。】
屏幕的光映亮我的脸,这一次,似乎没那么冷了。
那行小字跳出来,像投入死水里的石子,心口跟着轻轻一颤。
我盯着那陌生的ID,手指悬在屏幕上,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
打招呼说什么刚才谢谢你会不会太突兀
正犹豫着,一条组队邀请毫无预兆地弹了出来。
她的头像亮着,边缘闪着游戏中的微光。
指尖比脑子快,等我反应过来,已经点了同意。
加载界面一闪,我进了组队房间。
只有我和她。
她的麦克风图标暗着,我的也是。
死一样的寂静在虚拟的小房间里蔓延,尴尬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几乎能想象她屏幕那头的面无表情,或许正后悔加了这么一个闷葫芦。
手指蜷缩了一下,又松开。我慢慢点开输入框,敲字。
我:刚才…谢谢。
发送。
那边没动静。游戏角色选择界面亮着,她预选了中路。
几秒后,队伍频道里跳出一行字。
汐(小乔):没事。
汐(小乔):那种人,惯的。
语气干脆,甚至有点冲,像快刀斩乱麻。
和我预想中任何一种温和的安慰都不同。
但这直接反而让我绷紧的肩线松了一丝。
她又发:开
我:好。
匹配成功,进入对局。
她锁了上官婉儿,我补位拿了孙膑辅助。
全程,她的麦克风再没亮过,信号点得飞起,进攻,撤退,集合,清晰果断。
我沉默地跟着她的节奏,给她加速,抬血,看她操作的婉儿一次次墨笔泼天,越塔精准收割。
有一次我探草被埋伏,她从中路疾驰而来,2133连招起飞,伤害灌满,在我濒死前秒掉对面两人。
她自己也残血,利用我的二加速头也不回地撤走。
屏幕上,她的婉儿站在原地回城,我残血的孙膑站在她身边,一同笼罩在回城的蓝光里。
她忽然发了一句局内文字。
汐(上官婉儿):不用谢。
我心里那根锈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弦,被人很轻地拨动了一下。
嗡——
之后几天,我们像形成了某种默契。
上线看到对方在,就会默契地发个组队邀请。
不开麦,交流全靠信号和偶尔的局内文字。
她打中单和射手,极其犀利,我大多补辅助或坦边,默默跟着她。
赢多输少。
她说话总是很简短。
蓝。
小心赵云。
跟我,能打。
我渐渐能从这些碎片式的指令里拼凑出她的思路,甚至她的性格。
果决,冷静,不耐烦废话,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但很奇怪,我并不觉得害怕。
这种直接,像冰冷的金属,硌人,但踏实。
直到有一次,我们遇到一个异常嘴碎的队友,从BP阶段就开始指点江山,骂完打野骂上单。
我习惯性地屏蔽,操作却不可避免地有些变形,走位连续失误两次。
那队友立刻抓住我:辅助梦游演员
我手指一僵,屏幕上的孙膑动作滞涩了一瞬。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她,麦克风标志猛地亮了起来。
吵什么
她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比平时听到的局内音效要清晰,也更冷,像冰片刮过玻璃。
输出还没孙膑高,闭上嘴没人当你哑巴。
那队友显然没料到突然有人开麦回击,卡壳了两秒,随即音量拔高,试图反驳,话语却更加颠三倒四,粗鄙不堪。
她似乎极轻地嗤笑了一声,那声音很轻,却带着十足的蔑视。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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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两个字。清晰,冰冷,斩钉截铁。
然后,她的麦克风熄灭了。整个世界清静了。
那局游戏剩下的时间,我操作着孙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几乎是虐杀般地操作着公孙离,在人群中来去自如,点爆了对面水晶。
结算界面,我盯着她那高达百分之四十多的输出,耳边反复回响的,却是那声冰冷的废物。
不是对我说的。
却像一把小巧而坚硬的钥匙,咔哒一声,捅进了我心底那把锈蚀的锁里。
原来,话可以这样说。
原来,声音可以这样用。
我退出结算,回到组队房间。
她的头像安静地亮着。
我的手指,第一次,主动地、缓慢地,移向了那个灰暗的麦克风图标。
指尖落在上面,微微发烫。
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脉搏,一下下撞着指腹。
房间里太静了,静得能听见电流穿过耳机的细微嘶声,还有我自己陡然放大的呼吸。
按下去
那个夜晚冷水一样泼回来。
李白轻佻的嗤笑,开变声器装的吧;
蓝buff被抢走后他刻意绕的半圈;
残血时他引来的敌人和那句不好意思啊,没看到;
最后那句黏腻的要不要我教教你啊妹妹。
胃部下意识地抽搐,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上来。
屏幕那头,她的头像安静地亮着,没催促,也没离开。
像在等待一个早已料到的答案。
我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卡在喉咙里,带着铁锈味。
不。不能总是这样。
指尖再次伸出,这一次带着点决绝的颤抖,重重按了下去。
麦克风图标亮起微弱的蓝光。
耳朵里先传来自己过分清晰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咚咚咚,擂鼓一样,吵得我自己都脸红。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没发出声音。像个哑巴。
组队频道里安静得可怕。
她肯定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听到了我这糟糕的、无法控制的紧张。
几秒死寂。或许只有一秒。却漫长如一个世纪。
然后,她的声音响起来,透过电流,略微有些失真,却还是那股熟悉的、不耐烦的干脆。
喘够了没开了。
没有疑问,没有安慰,没有对我不堪状态的任何评价。
就像我只是卡了一下,或者网络波动。她直接点了开始匹配。
游戏载入。
我手心里的汗差点握不住手机。
选英雄时,我几乎是下意识锁了最熟悉的貂蝉——那个曾经给我带来荣耀,也带来屈辱的英雄。
进入游戏,购买装备,走向中路。
每一步操作都因为开了麦而显得笨拙僵硬,仿佛第一次玩这个游戏。
清完第一波兵线,我下意识看向蓝区。
她的打野赵云正在打蓝。
手指顿住了。
某些糟糕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
我操控着貂蝉下意识后退,想远离那个是非之地。
过来。
她的声音突然响起,命令式,不容置疑。
我僵在原地。
蓝buff血线见底。她的赵云停手了。就站在那里。
拿。她只说了一个字。
我手指发颤,操控貂蝉挪过去,一个技能收下那个蓝buff。
熟悉的蓝色光环环绕脚下。
她没再说一个字,转身就去刷旁边的野怪。自然得就像呼吸。
中期一波团战,我切入时机稍差,被对面控住集火秒杀。
屏幕灰暗的瞬间,羞耻感和恐慌猛地厄住我。
我完了。我又搞砸了。她肯定……
我的。她的声音切进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没跟上。
事实上,是她及时进场换掉了对面两个,止损成功。
我盯着灰色的屏幕,嘴唇动了动,挤出一点气音:……是我没打好。
废话真多。她操作着,键盘声响得密集,看我怎么杀。
她真的杀了进去,一打三,险之又险地全部收割。
残血站在我的尸体旁边回城。
看见没她说,声音里听不出得意,只是一种陈述,
死了就死了,下一波打回来就行。
那一局,我打得依然磕磕绊绊,开麦让我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但她每一次指令都简洁明确。
闪现有没
过来,吃血包。
他们没状态,推中。
不需要我回应,我只需要照做。
奇怪的是,在这种近乎粗暴的指引下,那层裹着我的、冰凉的壳,好像裂开了一丝缝隙。
直到最后一波推高地,我貂蝉二技能躲掉关键控制,被动炸开,打出爆炸伤害。
虽然不是五杀,但收割了战场。
Nice。
她的声音混在技能音效和系统激昂的Victory宣告里,轻飘飘的,几乎听不见。
但我听见了。
结算界面弹出。
我看着她赵云的评分只比我高一点点,看着那个冰冷的麦克风图标还亮着蓝光,喉咙里那团堵了很久的、硬邦邦的东西,忽然间松动了。
我轻轻吸了口气,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带着点不确定的颤音,但终于冲出了喉咙,清晰地在组队房间里响起:
那个……下次,蓝buff我自己去反。
她的头像在组队房间里亮着,没说话,也没动。
我那句话像石子投进深井,等着那一声回响,或者干脆沉底。
几秒后,她发来两个字。
汐:行。
干脆利落,像她这个人。
下一局,她果然放了中路。
我锁下貂蝉,她补了平时很少打的对抗路,拿了个老夫子。
开局相对平稳,我清完线,看了一眼小地图,对面打野露头在下路。
是个机会。
我去反个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还有点发虚,但说出来了。
嗯。她应了一声,老夫子正在和对面的吕布皇城PK,鞭子抽得噼啪响。
我操作着貂蝉穿过河道,心跳有点快。
反野不像吃自家蓝那么理直气壮,每一步都像踩在雷区。
刚摸到蓝buff坑,对面中辅果然包了过来。
能走她的声音切进来,背景是她那边激烈的打斗音效。
试试。我抿紧唇,二技能躲开控制,边缘刮到蓝buff,惩击落下。
抢到了!但位置也被包死。
卖我。我立刻说,手指已经放在闪现上,准备换掉一个算一个。
卖什么卖。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不耐烦的戾气,往我这拖!
地图上,她的老夫子放弃残血的塔,正开着二技能风风火火从中路横穿过来,像一头暴躁的老牛。
我没犹豫,立刻反向闪现,不是回塔,而是朝着她来的方向冲。
对面三人紧追不舍。
她赶到龙坑背面,直接闪现过墙,大招圣人之威的圈猛地捆住对面追得最前的打野和辅助。
打!
我立刻回头,花瓣砸进人堆。
她的老夫子顶着伤害,弱化一开,皮糙肉厚得令人发指,硬是扛着三个人的输出给我创造了空间。
Double
Kill!
系统音效响起。
我们俩都残血,对面只剩下一个仓皇逃窜的中单。
追个屁,滚回来吃线。她骂了一句,老夫子扛着路灯,慢悠悠往回走。
我看着屏幕上双杀的提示,看着脚下重新环绕的蓝buff光环,看着那个扛着路灯、头也不回的背影,喉咙有点堵。
刚才那种被包剿的恐慌,在她骂骂咧咧冲过来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原来有人兜底,是这种感觉。
之后的配合越来越顺。
我开始敢在队伍里发信号指挥,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跟着她的节奏。
她骂人依旧不留情面,我失误了照旧会收到一句冷冰冰的菜,但不再像针刺,反而像……某种奇怪的鼓励
有一次逆风,高地全破,我们守在水晶前打最后一场团战。
我貂蝉切后失误被秒,她玩射手勉强换掉两个,最后水晶还是被点爆。
失败界面弹出来。
房间里一片死寂。我有点沮丧,准备接受又一轮嘲讽。
她却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激战后的微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刚才那波,你要是二技能往左拉零点五秒,躲开张良的墙,就能全杀。
我愣住。她没骂我菜,而是在复盘
我……我没看到张良位置。我小声说。
废话,你视野没了。她语气依旧冲,下次绕后看小地图,蠢。
她骂我蠢。
但我却莫名其妙,轻轻笑了一下。很轻,气流从鼻腔里哼出来的一点声音。
耳机那头,她的声音顿住了。
过了两秒。
笑什么她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没什么。我抿住嘴,但嘴角还是压不住地弯起来,下次我注意。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
然后,我似乎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哼笑,短促得像是错觉。
睡了。
说完,她的头像暗了下去。
我独自留在空荡荡的组队房间,看着屏幕映亮的光,心里那片冻了太久的冰原,好像终于裂开了巨大的缝隙,下面是汩汩流动的、温热的东西。
原来不止是沉默的陪伴和粗暴的维护。
还有一句没骂完的蠢后面,藏得严严实实的……认可。
日子像上了发条,在白日的忙碌和深夜屏幕的微光间规律摆动。
我和汐的组队成了某种雷打不动的仪式。
她依旧骂人,我依旧偶尔手抖,但那些尖锐的词汇渐渐失去了刺痛的能力,变成了一种……奇怪的背景音,甚至带着点令人安心的熟悉。
我开始习惯在操作间隙说一两句话。
没闪。
小心草丛。
这波能打。
声音不再发颤,只是平铺直叙。
她大多用行动回应,一个收到信号,或者直接位移上前开团。
偶尔,在我报出关键信息后,会得到一个极短的嗯。
像某种磨合已久的齿轮,咔哒,咔哒,严丝合缝地转动。
直到那个周末的晚上。
连胜了几把,气氛难得松弛。
她玩了个露娜,月下无限连飘得对面眼花缭乱,最后一波团战完美收割。
退回组队房间时,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激战后的微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应:很秀。
那边沉默了两秒。
然后她像是随口一提,语气随意得像在问今天天气。
哎,你哪儿的
问题来得太突兀,像一颗冷水滴进滚油里。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刚刚松弛下去的神经骤然拉满。
所有关于陌生、危险、隐私的警报在脑海里尖啸起来。
那个李白的声音阴魂不散地钻进耳朵——女的开变声器装的吧
指尖冰凉。
屏幕这头,我的沉默大概持续得太久。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股随意的调笑味淡了下去,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清,甚至更淡了点。
不说算了。
没……我几乎是抢着出声,声音干涩,只是……没什么好说的。
一个更糟糕的回答。直接把天聊死了。
组队房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麦克风图标亮着,却只能传递我这边压抑的呼吸声。
我能感觉到某种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东西,正在因为这愚蠢的警惕和沉默而迅速降温、凝固。
她没再说话。
几分钟,或者只有几十秒。像一个世纪。
然后,她极轻地啧了一声。不是不耐烦,更像是一种……算了,无所谓。
开了。她说,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几乎是感激她跳过了这个话题。
那一局我打得心不在焉,操作变形,意识滞后。
她依旧犀利,但沉默得吓人,连惯常的信号语言都少了。
中间我一次走位失误被秒,屏幕灰下去。
我以为会等来一句冰冷的菜或者干脆无视。
但她停了操作,她的角色站在我的尸体旁边,公屏上打出一行字。
[全部]汐(孙尚香):我的。
她在替我背锅。给那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队友看。
那一瞬间,羞愧感像潮水一样没顶而来。比被那个李白嘲讽时更甚。
她什么都没问,却好像什么都懂了。
她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她最不擅长的方式,维护着我那点可悲的、刺猬一样的戒备。
水晶爆炸前几秒,她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耳膜上。
以前遇到过傻逼
我的手指僵在屏幕上,血液轰的一下冲上脸颊,烧得厉害。
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
游戏结束,退回组队房间。
我没有立刻点准备,她也没有点开始。
沉默在蔓延,但不再是令人窒息的那种,反而像一种无声的等待。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感觉到细微的疼。
眼睛盯着那个暗下去又亮起的麦克风图标,终于挤出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嗯。
那边顿了一下。
哦。她应了一声,接着是鼠标点击的清脆声响,
那就别拿别人的傻逼,惩罚自己。
她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根本不值得困扰的小事。
然后,她像是彻底失去了对这个话题的最后一丝兴趣,语气恢复如常,甚至带上了点惯常的不耐烦。
还打不打了困了。
我看着屏幕,看着她那个毫无装饰的头像,胸腔里那团堵了太久、几乎石化硬结的东西,忽然间土崩瓦解。
打。我说,声音还有点哑,但清晰了许多。
手指点了准备。
游戏再次开始。
这一次,我操作的公孙离异常果断,走位激进,输出拉满。
她在旁边玩个张飞,吼大开团,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拆火。
在一波完美的配合团灭对方后,看着对方水晶的血线飞速下降,我忽然开口。
南方人。我说。
耳机那边,她操作张飞放了个技能,音效嘈杂。
过了两秒,她的声音混在游戏音效里传来,淡淡的。
猜到了。口音有点软。
水晶炸裂。
胜利的音效响亮地响起。
屏幕暗下去,映出我自己的脸,还有窗外透进来的、凌晨稀薄的天光。
耳朵里还残留着最后那局游戏的音效,混合着她那句口音有点软,像温热的咖啡淌过冰凉的指尖。
我退出游戏,手机搁在床头,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没有立刻睡着。
我在黑暗里睁着眼,回想那个李白的声音,尖刻,模糊,已经有点褪色了。
原来那份屈辱和恐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
它更像一层冰,一直没人来敲破,我自己也蜷缩着,不敢动弹,任由它越结越厚。
直到有人拎着锤子,不耐烦地,骂骂咧咧地,三两下砸开。
冷风灌进来,激得人一哆嗦,但外面是天高地阔。
第二天晚上,我照常上线。
她的头像亮着,组队邀请几乎同时弹了过来。
进去,她没提昨晚的事,我也没提。
就像翻过了一页,没什么值得再咀嚼的。
开她问,麦克风开着,背景音里有细微的键盘敲击声。
开。我说,手指点了准备,顺带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麦克风。
图标亮着,稳定的蓝光。
游戏载入,我补位拿了太乙真人,跟她成吉思汗连体。
中期一波小龙团,我闪现舔控住三个,她狼狗跟进输出爆炸。
Nice!我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
她哼笑一声,操纵着成吉思汗钻进草丛加速,语气一如既往地拽:基操,勿六。
然后顿了顿,像是随口补充。
舔得不错。
我看着屏幕上辅助高达百分之八十的参团率,看着那个骑狼的射手在野区横行霸道,看着我们俩的经济碾压全场。
游戏而已。
是的,只是游戏。
有输有赢,有坑有C,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有的恶臭,有的温暖,大多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
但总有人,会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帮你把那个被强行关掉的麦克风,重新打开。
水晶爆炸的前一刻,我听见自己清晰地说:
下次我玩中单,蓝给我留着。
那边沉默半秒。
看你表现。她回得很快,尾音里带着点极淡的笑意。
赢了。
水晶炸裂的绚烂光效褪去,屏幕定格在胜利的徽章。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频嗡鸣,和窗外城市彻底沉睡后无边无际的寂静。
手指从发热的手机边框上松开,留下浅浅的压痕。
我靠在椅背上,没有立刻退出游戏。
组队房间里,她的头像还亮着,ID安静地悬停在那片虚拟的黑暗里。
下了。她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懒散,还有不易察觉的满足。
依旧是言简意赅,从不拖泥带水。
嗯,我也睡了。我应道,声音平静,听不出几个小时前那场无声溃堤的痕迹。
她的头像干脆利落地暗了下去。
我没有立刻关掉游戏。
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好友列表,那个曾经像一根刺一样扎在那里的ID,如今再看,已经模糊褪色,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
它带来的冰冷和颤栗,被另一种更嘈杂、更鲜活、带着骂骂咧咧和不耐烦的暖意覆盖、熨平。
原来那些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恶意,真的可以被后来居上的、细碎的正常冲刷得失去锋芒。
它还在那里,像河床底的石头,但已经不再硌脚了。
游戏只是游戏。
有人把它当成发泄恶意的垃圾场,有人把它当作争强好胜的角斗场,但也有人,只是把它当作一个…可以遇见另一个人的,普普通通的地方。
我退出游戏,关掉手机。
屏幕彻底黑下去,世界沉入完整的暗色。
明天还会上线,还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可能还会有不开心的瞬间。
但我知道,那个麦克风的开关,从此只关乎战术,关乎心情,却再也不关乎恐惧。
它被一个陌生人,用最不像安慰的方式,彻底修好了。
窗外的天际线,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灰白。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