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敢来
陈阳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扎得我耳朵疼。我握着冰凉的门把手,指尖发白。
门没锁。
客厅里没开大灯,只有电视屏幕幽幽的光,照着沙发上那两个紧贴的人影。我的男朋友陈阳,正搂着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林薇。林薇身上那件粉色吊带睡裙,还是上个月我生日,陈阳刷卡送的礼物。
叶昭姐林薇像是刚发现我,声音又软又慌,人却更往陈阳怀里缩了缩。
陈阳脸上那点被抓包的慌乱,也就维持了半秒。看到了他嗤笑一声,胳膊搭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正好,省得我再找你谈。叶昭,我们完了。
电视里正放着一档无聊的综艺,嘻嘻哈哈的笑声特别刺耳。我盯着陈阳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胃里像塞了块冰。
就因为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不然呢陈阳弹了弹烟灰,落在我上周刚买的地毯上,你也不看看自己,跟块木头似的。哪像薇薇,懂得心疼人。他捏了捏林薇的脸颊,林薇配合地娇笑一声,眼神却瞟向我,带着点得意。
那块冰在胃里炸开了。我没哭没闹,只是点了点头。
行。我说。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陈阳拔高的调子:叶昭!你那些东西,赶紧搬走!别占着地方!
门在我身后砰地甩上,隔绝了里面的笑声和电视的嘈杂。
街上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我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发抖。手机响了,是闺蜜苏琪。
喂,昭昭,怎么样陈阳那王八蛋认错没苏琪的声音火急火燎。
分了。我打断她,喉咙发紧。
分了!他提的
嗯。我吸了下鼻子,有点堵,他和林薇,在沙发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一连串能把人耳朵震聋的咆哮:陈阳这个杀千刀的!人渣!狗男女!你在哪站着别动!老娘这就过去砍了他!
别,琪琪。我靠着冰凉的公交站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我想喝酒。
苏琪风风火火赶到时,我已经在酒吧角落灌下去半打啤酒。震耳的音乐敲打着神经,晃眼的灯光下,人影都是模糊的重影。
昭昭!苏琪冲过来一把夺下我手里的瓶子,你别喝了!
给我!我伸手去抢,舌头有点大,让我喝…喝死拉倒!
为一个渣男,值当吗苏琪恨铁不成钢地戳我脑门,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咱换个更好的,气死他!
更好的我打了个酒嗝,一股酸气直冲喉咙,谁啊江砚吗酒精烧坏了脑子,这个名字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
江砚。我的死对头。从大学抢奖学金名额开始,到进同一个公司抢同一个项目,他永远横在我前面一步。他看我的眼神,永远带着点嘲弄的居高临下。
苏琪噎住了,表情古怪:你怎么扯到他了那家伙是你能招惹的吗比陈阳还浑!
呵…他浑…他至少…光明正大的浑…我趴在油腻的桌面上,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苏琪后面还说了什么,嗡嗡的,听不清了。只记得她好像又给我灌了几杯颜色艳丽的液体,又苦又辣。
彻底失去意识前,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江砚那个王八蛋,凭什么总是赢我
头疼得像是要裂开,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阳光太刺眼。
我皱着眉,想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很软,带着一股陌生的、干净的、像雪松混着一点烟草的味道。
不是我的薰衣草香薰。
也不是陈阳那家伙常用的、甜腻的古龙水味。
脑子里的警报瞬间拉响!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线条冷硬的灰色墙壁。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高楼林立的晨景。视线向下滑,盖在身上的被子是深灰色,质感极好。
这不是我的出租屋。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旁边,一个男人背对着我躺着,肩背宽阔,薄被只盖到腰际,露出紧实的背部线条和一截深陷的脊柱沟。
黑色的头发有点凌乱地散在枕头上。
我的呼吸停滞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
我一点点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睡衣没有。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明显是男款的黑色T恤。空荡荡的。
昨晚…酒吧…苏琪…
碎片化的记忆像锋利的玻璃渣,狠狠扎进脑子里。苏琪最后好像…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然后…然后谁扶我出来的我好像跌进了一个带着冷冽雪松香的怀抱…然后呢
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屏住呼吸,用尽全力,一点一点,像做贼一样,把自己挪出那该死的床。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激起一阵寒颤。
凌乱散落在地毯上的,是我的裙子,丝袜,还有…一件质感精良的男士衬衫。
我抖着手去够我的裙子,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地狱。
醒了
一个低沉、带着刚睡醒沙哑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动作僵在半空。
我一点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江砚斜靠在床头,被子滑到腰腹。他没穿上衣,露出的胸膛肌理分明。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此刻带着点玩味的探究,深邃的眼睛像寒潭,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他的目光扫过我光着的腿,最后落在我惨白的脸上。
世界在眼前旋转、崩塌。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江…砚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听不见。
不然呢他挑眉,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叶昭,你昨晚抱着我不撒手的样子,可比现在热情多了。
轰——!
血液一下子全冲上了头顶,脸颊烫得能煎蛋,紧接着又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一样的惨白。巨大的羞耻感和愤怒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
你放屁!我几乎是尖叫出来,裹紧了身上那件宽大的黑T恤,昨晚我喝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江砚慢条斯理地坐直身体,薄被滑得更低。他拿起床头柜的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喝多了,就能随便爬男人的床他放下杯子,目光锐利,叶昭,我倒是小看了你。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我心上。
我没有!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又被我死死憋回去。在他面前示弱我宁愿去死!昨晚…昨晚肯定是意外!我喝断片了!对…对不起!我这就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的裙子,只想立刻消失。
意外江砚嗤笑一声,掀开被子下床。他只穿了条灰色的睡裤,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一句‘意外’,就想翻篇
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那股雪松混着烟草的冷冽气息再次钻进我的鼻腔,此刻却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你想怎样我仰头瞪着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最后的清醒和对抗。
江砚微微俯身,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里的讥诮,和一丝我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想怎样他重复着,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危险的磁性,叶昭,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笔账没算
什么账我脑子一片混乱。抢项目抢升职名额那些职场上不死不休的争斗
公司的最新季度策划案,是你抢走的。他慢悠悠地开口,证实了我的猜测,原本该是我的。
那是公平竞争!我梗着脖子。
公平江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你利用陈阳从我助理那里套消息的时候,怎么不说公平
我如遭雷击!身体晃了一下。
他怎么知道的陈阳…是了,陈阳以前为了讨好我,确实拐弯抹角问过江砚助理一些项目上的事…我以为只是闲聊…难道…
巨大的心虚和被戳穿的狼狈让我瞬间哑口无言。
现在,江砚看着我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满意,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一,昨晚的事,我会写成一份详尽的‘报告’,发到公司内网,让大家看看我们‘高岭之花’叶总监私下有多热情。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公司内网…那我还怎么做人我辛辛苦苦爬到现在的位置…
江砚!你混蛋!我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
他无视我的愤怒,慢悠悠地竖起第二根手指:二,他顿了顿,目光锁紧我的眼睛,做我的人。三个月。随叫随到。
空气死寂。
你…你什么意思我牙齿都在打颤。
字面意思。江砚直起身,居高临下,恢复了那副冷漠疏离的掌控者姿态,做我的女朋友,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你要扮演好这个角色,帮我应付家里和一些必要的场合。三个月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策划案的事,昨晚的事,一笔勾销。
不可能!我想也不想地拒绝,屈辱感烧灼着每一根神经,你休想!
哦江砚似乎并不意外,他转身,不紧不慢地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那我现在就写报告
等等!我脱口而出,心脏被恐惧攥紧。
他停下动作,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辞职离开这个城市重新开始可我不甘心!我付出了那么多才走到今天!被江砚这样毁了,我死不瞑目!
三个月…屈辱的三个月…换来一切如常…
我闭上眼,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尝到了血腥味。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死寂的妥协。
好。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三个月。
江砚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似乎早已料定这个结果。他点点头,仿佛只是敲定了一个普通的商业合同。
很好。记住你的身份。他转身走向浴室,现在,穿好衣服,滚出去。下午两点,公司停车场见。
浴室门关上,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我像个被抽掉灵魂的木偶,麻木地捡起地上的衣服,走进客厅的客卫,用最快的速度换好。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下乌青,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头发乱糟糟的。
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泼在脸上。冰冷刺骨,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屈辱和恨意。
江砚,这笔账,我记下了。
走出那个装修考究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公寓大门时,清晨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拿出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堆微信消息,大部分来自苏琪和陈阳。
苏琪的消息刷了屏:
【昭昭!你在哪!!!】
【对不起对不起!昨晚我老板那个周扒皮临时抓我去救火!】
【我给你找的代驾电话你存了吗】
【你到家没回话啊!急死我了!】
【陈阳那孙子又找你麻烦没我剁了他!】
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祖宗!回个信儿!别吓我!】
我鼻子一酸,快速打字:【没事了琪琪,昨晚被代驾送回家了,睡死过去了。刚醒。别担心。】
手指顿在陈阳的聊天框上。最后一条消息是昨晚凌晨:
【叶昭,明天中午前,把你剩下的破烂都拿走!别逼我扔出去!】
胃里一阵恶心。我深吸一口气,把他所有联系方式拖进了黑名单。世界清净了。
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看着里面熟悉又因为陈阳搬走而显得空荡的一切,疲惫像潮水般涌来。我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昨晚的混乱和今早的屈辱在脑子里反复冲撞。
江砚…三个月…女朋友…
我用力搓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为了保住工作,为了不身败名裂,这三个月,我必须忍。
下午一点五十,我准时出现在公司地下停车场。刻意换了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化了比平时更精致的妆,试图掩盖眼底的憔悴。
一辆黑色的宾利添越静静停在专属车位。车窗降下,露出江砚没什么情绪的侧脸。上车。
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车厢里弥漫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让我浑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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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清雅斋’。江砚启动车子,语气平淡地交代,我妈想见你。
什么我惊愕地转头看他,现在你妈
不然呢江砚瞥了我一眼,带着点嘲讽,叶总监,协议生效了。第一场戏,别演砸了。我妈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他根本没给我任何准备的时间!这算什么下马威吗
江砚,你至少要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压着怒火。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他轻描淡写,记住,你是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三个月了。你欣赏我的‘能力’和‘专注’,至于我的脾气…他顿了顿,勾起唇角,你说你恰好就喜欢我这种‘有性格’的。
我被他这无耻的设定堵得胸口发闷,指甲掐进手心。
车子很快停在一家环境极为清幽雅致的中式餐厅门口。古色古香的包厢里,一位保养得宜、气质温婉的中年妇人已经等在那里。眉眼间和江砚有几分相似,但眼神柔和得多。
小砚来了江母看见我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带着好奇和打量,这位就是…昭昭
阿姨好,我是叶昭。我立刻换上得体的微笑,上前一步,按照江砚路上提点的剧本走,常听江砚提起您,说您特别年轻有气质,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天知道我说这话时,胃里有多翻腾。
江砚自然地搂住我的腰,动作亲昵得让我身体瞬间僵硬。他低头,声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温和,对着他母亲:妈,这就是叶昭。我女朋友。在公司,她可是我的得力干将。他放在我腰间的手微微用力,警告的意味明显。
好好好,快坐快坐!江母显然很高兴,招呼我们坐下,小砚这孩子,瞒得可真紧!要不是他小姨那天在商场碰见你们…我还不知道呢!她嗔怪地看了江砚一眼。
商场我和江砚什么时候我脑子里警铃大作,面上却只能保持微笑。
阿姨,您别怪他。我羞涩地垂下眼,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江砚他…工作太忙了,我们也是刚确定关系没多久,他可能想稳定点再告诉您。我努力模仿着热恋中女孩的娇羞语气,心里却在疯狂唾弃自己。
一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江母很和善,问的问题也多是家常,喜欢吃什么,工作忙不忙,家里情况如何。江砚一反常态,话不多,但偶尔插一两句,句句都像在印证我们的深厚感情。
昭昭性格很独立,工作上特别拼,有时候我都劝不住。他给我盛了一碗汤,动作自然。
是啊,阿姨,江砚他也总说我太要强。我甜蜜地抱怨着,接过汤碗,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触电般缩回。
小砚知道心疼人了江母笑得合不拢嘴,这就对了!昭昭啊,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阿姨帮你教训他!
妈,我哪敢江砚难得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点宠溺的意味。那眼神,看得我脊背发凉。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送走了江母。回到车上,车门刚关上,江砚脸上那点虚假的温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恢复了惯有的冰冷。
演技有待提高。他发动车子,评价道,尤其是眼神,太僵硬。下次再这样,扣分。
我靠在椅背上,疲惫感排山倒海。江总满意就好。我声音发冷,下次需要‘演出’,麻烦提前二十四小时通知剧本,我好背台词。讽刺意味十足。
江砚没再说话,车厢里只剩下压抑的沉默。
接下来的日子,我活成了一个分裂的人。
白天,在公司,我依旧是那个一丝不苟、雷厉风行的市场部副总监叶昭。和江砚在会议上争锋相对,寸土不让。部门的人都知道我们不合,没人觉得奇怪。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次和他眼神对上,看到他眼底那抹若有似无的嘲弄时,心里那根刺就扎得更深一点。我必须用十倍的努力来证明,我的位置是靠实力得来的,不是靠那张该死的协议!
晚上和周末,则成了我的噩梦时间。
江砚似乎铁了心要物尽其用。
高档酒会,衣香鬓影。我被要求穿上他指定的昂贵礼服,挽着他的手臂,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甜蜜笑容,向所有人展示江总女友的完美形象。听着周围人对我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恭维,胃里一阵阵抽搐。
江总真是好福气,叶小姐这么漂亮又能干。
是啊,听说叶小姐在项目上也是江总的得力助手,真是事业爱情双丰收!
江砚游刃有余地应酬着,偶尔低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笑自然点,叶总监。眼神别那么凶,像要吃了人。或者,左边穿蓝裙子的太太是华荣的老板娘,去打个招呼,夸她的钻石项链很衬她。
我像个被操控的玩偶,在虚假的繁华里旋转。
更窒息的是应付他的家人。
江砚有个庞大的家族,规矩很多。他的婶婶过生日,我必须到场,送上精心挑选(实际是江砚助理代劳)的礼物,扮演温婉懂事的小辈。他的表哥结婚,我穿着喜庆的礼服,陪他坐在主桌,忍受着七大姑八大姨明里暗里的关心和考察。
昭昭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听说和小砚一个公司这可好,互相照应!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阿姨等着抱孙子呢!
每一次,我都需要调动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压下夺门而逃的冲动。江砚就在旁边,偶尔会替我挡一两句,更多时候是冷眼旁观,看我窘迫,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表演。只有在他母亲面前,他才会稍微收敛,表现出一点男友的体贴。
累了吧喝点水。他递给我一杯温水,语气平淡。
江母立刻投来欣慰的目光。
我接过水杯,指尖冰凉。这份体贴,比他的冷漠更让我恶心。
苏琪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几次追问,我都以项目压力大、跟陈阳分手后遗症搪塞过去。看着闺蜜担忧的眼神,愧疚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我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
三个月。我每天都在数着日子过。日历上的红圈,像一个个等待解脱的倒计时。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几乎压垮了我。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胃也时不时地抽痛。只有在疯狂的加班和工作中,才能暂时忘记那份屈辱和身不由己。
我和江砚的关系,在持续的对抗和互相折磨中,变得更加诡异。他像一个苛刻的雇主,不断挑剔我的服务,而我则用沉默和更冰冷的态度回敬。我们之间除了必要的剧本交流,几乎不说话。车厢里、餐厅里,常常是死寂一片。
然而,在那些不得不亲密接触的瞬间——他搂着我的腰,他假装亲昵地低头耳语,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包围过来时——我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僵硬、颤栗。这该死的生理反应让我更加痛恨自己。我一遍遍在心里强调:这是演戏,是交易,是屈辱!绝不能有丝毫动摇!
就在我以为这种炼狱般的生活要持续三个月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炸弹炸开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加班夜。我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办公室。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皱着眉接起:喂
叶昭!电话那头传来陈阳气急败坏的声音,充满了怨毒,你他妈真行啊!傍上江砚了难怪踹我踹得那么干脆!
我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陈阳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陈阳在那边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叶昭,你装什么清高还不是为了往上爬,什么都能卖
你闭嘴!我压低声音,快步走到消防通道,我和江砚…
少他妈废话!陈阳粗暴地打断我,你以为抱上江砚大腿就高枕无忧了我告诉你,没门儿!你让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你想干什么我警惕起来。
干什么陈阳的声音带着一丝疯狂,你猜,如果我手里有我们‘亲爱的’叶总监大学时期,为了点蝇头小利,在酒吧跟一群男人搂搂抱抱的照片…还有她‘不小心’弄丢的、导致小组作业差点泡汤的重要资料证据…江砚,还有你们公司那帮人,会怎么想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大学…那是我不愿回想的黑暗时期。刚上大学,家里出了事,急需钱,被所谓的朋友骗去酒吧陪酒,差点出事。后来虽然醒悟了,但那几晚被拍下的照片,成了我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污点。还有那次小组作业,资料确实是我弄丢的,因为那段时间精神恍惚,但我后来熬了几个通宵,凭记忆硬是重新整理出来了大部分,并没有耽误最终成绩…可陈阳怎么会知道他当时还不是我男朋友!
你…你怎么会有那些我的声音都在抖。
呵,你那个‘好闺蜜’苏琪,以前喝多了可没少说。陈阳得意地笑了,至于资料丢失的事,当年帮你处理电脑故障的学长,是我哥们儿。你电脑回收站里那份删除记录,恢复起来不难吧
苏琪…学长…电脑回收站…巨大的背叛感和寒意瞬间席卷了我!原来我身边,早就布满了陷阱。
陈阳,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很简单。陈阳的声音冷下去,第一,立刻打二十万到我账户,买回这些‘纪念品’。第二,去跟江砚说,让他把西城那个快完工的项目,转包给我姐夫的公司做。就这两个条件。给你两天时间。不然,他顿了顿,语气阴狠,我就把这些精彩的东西,打包发到你们公司内网,再附赠一份给江砚他妈,让她看看她‘准儿媳’的光辉历史!
电话被猛地挂断。
冰冷的忙音冲击着我的耳膜。我背靠着冰冷的消防通道墙壁,浑身脱力,一点点滑坐到地上。
黑暗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夹杂着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剧痛。苏琪…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无心之言…可为什么偏偏是陈阳知道了为什么命运要这样玩弄我
江砚…如果被他知道…那份协议恐怕立刻会变成废纸!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我踢开,甚至落井下石!还有公司…一旦曝光,我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紧了我的心脏。二十万…我工作几年攒下的积蓄加起来也没这么多!去求江砚把项目给陈阳那个靠关系的草包姐夫这根本不可能!江砚眼里揉不得沙子,而且那个项目…是他亲自盯了很久的重点项目!
绝望,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了我。我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身后是陈阳的步步紧逼,面前是江砚冷漠的深渊。无论怎么选,似乎都是粉身碎骨。
浑浑噩噩地回到公寓,一夜无眠。第二天,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上班。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文件看错,开会走神,连助理都忍不住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中午,陈阳的信息如期而至,是一个银行账号和最后通牒:【下午三点前,二十万。项目的事,一周内办妥。否则,后果自负。】
冰冷的文字像催命符。
下午两点,江砚的内线电话打了过来:到我办公室一趟。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了陈阳已经发给他了
手脚冰凉地推开他办公室厚重的门。江砚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江总。我声音干涩。
他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阴沉,眼神锐利如冰锥,直直刺向我。
叶昭,他把平板啪地一声反扣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声音冷得掉冰渣,你是不是忘了,‘协议’期间,你所有的麻烦,都代表着我的麻烦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他知道了。
我…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
陈阳江砚一步步走近,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窒息,勒索你二十万还有项目他每说一句,眼神就冷一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急开口,声音带着颤,照片是大学时被人骗去拍的!资料丢失我后来弥补了!没有影响成绩!是陈阳他…
为什么不说江砚打断我,停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被威胁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随时会落井下石的混蛋,不值得你求助还是觉得,在我面前暴露你的‘污点’,比死还难受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精准地戳破我的伪装和恐惧。
我猛地抬头看他,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的,是愤怒,是失望,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近乎痛楚的东西怎么可能一定是错觉。
巨大的委屈和连日来的压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我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
告诉你我声音哽咽,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告诉你,然后呢等着你拿出协议,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等着看我的笑话江砚,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是交易!是互相折磨!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眼泪终于还是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江砚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办公室里死寂一片。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却不再那么冰冷。
叶昭,协议只是协议。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至少在这三个月内,你是我的人。动我的人,就是在找死。
我愣住了,忘记了哭泣。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平板解锁,手指快速划动了几下,然后递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监控视频的画面。看角度,是公司楼下咖啡厅的户外区。画面里,陈阳正把一个小巧的U盘塞给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似乎在交代什么。视频时间显示,就在今天上午十一点半。
他让快递员下午五点,把U盘里的‘好东西’发到公司内网,还有我家。江砚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惜,那个快递员,刚好是我一个朋友的小舅子。
我震惊地看着视频,又猛地抬头看江砚。他…他早就知道了他一直在监视陈阳
为…为什么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为什么江砚哼笑一声,带着点自嘲,大概是闲得慌。他收起平板,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现在,按我说的做。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按了免提。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陈阳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是我,江砚。江砚的声音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几秒后,陈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讨好:江…江总您找我
陈阳,江砚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听说你手里有些关于我女朋友的‘有趣’东西
女…女朋友陈阳的声音明显慌了,江总,您误会了,我和叶昭她…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江砚打断他,语气森然,一个小时之内,把你手里所有关于叶昭的东西,原件、备份、网盘、U盘,所有!送到我办公室。晚一分钟,他顿了顿,声音像淬了冰,你和你姐夫,还有你们家那个刚贷款开的小厂子,就等着一起消失吧。
电话那头传来陈阳粗重的喘息和惊恐的声音:江总!江总您听我说!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找!我马上送来!您千万别…
江砚直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只剩下死寂,和我急促的心跳声。
我呆呆地看着他,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他刚才…是在保护我用这种…简单粗暴、却极其有效的方式
看什么江砚瞥了我一眼,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记住,你是我的人。下次再被人欺负到头上还傻乎乎地自己扛着,他顿了顿,语气有点生硬,扣分。
那三个字我的人,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第一次没有激起我的愤怒和屈辱,反而带来一丝异样的、连我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情绪。
一个小时后,陈阳几乎是连滚爬地冲进了江砚的办公室。他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袋和一个U盘,抖得不成样子。
江…江总…都在…都在这里了…他把东西放到桌上,眼神根本不敢看我,充满了恐惧。
江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对旁边的助理挥了下手:检查一下。
助理立刻上前,拿出笔记本电脑,当场检查U盘内容,又翻看了纸袋里的照片。几分钟后,助理对江砚点点头:江总,确认是原件,没有备份痕迹。网盘和云端都清理干净了。
嗯。江砚这才抬眼,冷冷地扫过面如死灰的陈阳,滚吧。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出现在叶昭五百米范围内。否则,后果你知道。
是是是!谢谢江总!谢谢江总!陈阳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了出去,连看都不敢再看我一眼。
门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江砚拿起那个牛皮纸袋,看也没看,直接拉开抽屉,丢进了最里面。然后,他拿起那个U盘,当着我的面,手指用力一掰。
咔嚓一声轻响。
坚硬的U盘外壳碎裂,里面的芯片被他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机器运转,发出嗡嗡的轻响,瞬间将一切物理痕迹吞噬得干干净净。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流畅,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处理掉一件无用的垃圾。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干脆利落的手法,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心里那块压了我多年的巨石,随着那嗡嗡的碎纸声,仿佛轰然碎裂,化成了齑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伴随着一种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替我毁掉了过去最深的恐惧。
江砚…我开口,声音有些哑,谢谢。这两个字,发自肺腑。
江砚动作顿了一下,侧过头看我。他的眼神依旧深邃,里面翻涌着我依然看不懂的情绪,但那惯有的冰层,似乎消融了那么一丝丝。
协议还剩多少天他没接我的谢,反而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一愣,下意识回答:还…还有二十三天。
二十三天…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投向窗外林立的高楼,声音低沉,叶昭,这三个月,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夕阳金色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当年那个策划案,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争明知道不可能赢我。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坦诚:因为不甘心。大学四年,奖学金,优秀毕业生,你永远压我一头。进了公司,你升职永远比我快半步。那个策划案…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倾注了全部心血做的。我以为…那是我唯一能证明自己、赢你一次的机会。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涩。
江砚沉默了。许久,他才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很奇怪,没有了往日的讥诮和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复杂。
那你知不知道,他走近一步,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眼底清晰的自己,那个策划案,最后被总部采纳的核心部分,有百分之七十,来自你最初提交的那份被所有人不看好的草案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我说,江砚的声音清晰无比,那个项目之所以能成功拿下,最大的功臣,是你那份草案里提出的核心思路。只是当时时机不成熟,你的执行方案太激进,风险过高,被我压下了。我后来做的,是在你核心思路上做的优化和风险规避。
真相像一个巨大的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开!
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是我输得一败涂地!原来…原来竟然是这样我的思路…才是关键
那你为什么…我声音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抢走
告诉你江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自嘲的弧度,叶昭,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总是比你快半步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无奈,有挣扎,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东西
因为我从大一开始,视线就再没离开过你。他声音低沉,像在陈述一个压抑了太久的秘密,你那么骄傲,那么要强,像颗拼命向上钻的倔强小树,浑身是刺。我靠近一步,你就能退十步,竖起满身的防备。我除了用这种方式——抢走你想要的,让你愤怒,让你不甘,让你不得不一直看着我,追着我——我还能怎么办
他苦笑了一下,带着无尽的疲惫:我承认,我混蛋。用最幼稚也最伤人的方式,想引起你的注意。抢策划案,压着你升职…只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哪怕是恨的眼神。他抬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又缓缓放下。
直到看见你为了陈阳那种人渣伤心买醉…我才彻底失控了。他闭了闭眼,那份协议…是趁人之危,是我混蛋加三级。可我当时…真的怕了。怕你被陈阳纠缠,怕你再做傻事,怕我…再也抓不住你。他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爱意
叶昭,这三个月,看着你明明恨我入骨,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待在我身边,看着你累得偷偷揉太阳穴,看着你胃疼得脸色发白还要硬撑…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是报应。他自嘲地笑了笑,直到陈阳那件事…我才发现,我他妈根本受不了你被人欺负!那份协议,早就成了废纸。
巨大的信息量像海啸一样冲击着我!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喜欢我从大学开始那些针锋相对…那些不死不休的争斗…竟然是因为…这个
屈辱的三个月…那些夜不能寐的痛苦…那些虚假的应酬…此刻,被这个颠覆性的真相冲击得摇摇欲坠。愤怒委屈怨恨似乎都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失重般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心悸。
江砚…我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干涩无比,你…是在编故事吗我需要确认,这太荒谬了!
是不是编的,江砚看着我,眼神坦荡又带着一丝紧张,你心里其实有答案,不是吗不然,以你的性格,被我用协议威胁,为什么不干脆辞职走人为什么不真的去告我叶昭,你心里,真的一点都没有我的位置吗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我内心深处某个被刻意锁死的角落。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不走
仅仅是为了保住工作为了那份所谓的污点不曝光
还是因为…内心深处,那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个死对头复杂难辨的关注
他每一次在会议上精准的发言,他处理危机时冷静果断的侧脸,他偶尔流露出的疲惫…甚至是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真的只有厌恶吗
我看着眼前的江砚。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死对头。他揭开了自己的伤疤,露出了内里的脆弱和笨拙。他的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我从未见过的、属于江砚的温柔。
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失序。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三个月协议的倒计时,在这一刻,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
二十三天后。
市中心顶级写字楼顶层,巨大的露天观景平台。
轻柔的音乐流淌,衣香鬓影。这是公司季度庆功酒会,也是我作为市场部副总监,凭借最近独立拿下的一个大项目,成功晋升总监的庆祝宴。
身上的香槟色礼服剪裁完美,衬得肤色莹白。我端着酒杯,站在栏杆边,俯瞰着脚下璀璨的城市灯火。夜风吹起几缕碎发,带着微凉的惬意。
叶总监,恭喜啊!有同事过来敬酒。
谢谢。我含笑回应,举止从容自信。再不是三个月前那个强颜欢笑、内心惶恐的协议女友。
叶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
江砚站在几步开外。他今天没穿一丝不苟的西装,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休闲西装,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润。手里拿着两杯香槟,递给我一杯。
谢谢江总。我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
还叫江总他挑眉,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
我瞪了他一眼,脸颊微热,却没反驳。自从那晚办公室的坦白局后,我们之间那层厚厚的坚冰,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又不可逆转的速度融化。
他没有再提协议到期的事。我也没有。
我们像是默认了什么,又像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白天在公司,依旧是专业、高效、偶尔争锋相对的叶总监和江总。但那些冰冷的对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只有彼此能懂的默契。有时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有时是他路过我办公室时顺手放下的一杯热咖啡(当然,依旧不承认是他买的),有时是我在他开会时,默默整理好他需要的、遗漏在他办公室的文件。
晚上,不再有那些强制演出。但我们开始习惯性地在加班后,一起去楼下的面馆吃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沉默居多,却不再尴尬。或者周末,他不再安排家族活动,而是发来一条信息:【下午三点,美术馆新展,去不去】
没有强迫,没有协议。只是…邀请。
在想什么江砚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他走近一步,和我并肩靠在栏杆上,看着夜景。
在想…我抿了口香槟,微甜的液体滑过喉咙,三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酒会。那晚,我是多么的煎熬和虚伪。
嗯。江砚应了一声,侧头看我。城市的灯火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像落入了星河。那晚我就在想,他声音低沉,你明明站在光里,为什么眼神那么灰暗。
我的心轻轻一颤。
现在呢我迎上他的目光,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现在,江砚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清晰好看的弧度,眼神专注而温暖,你的眼睛,比这城市的灯火还亮。
晚风吹拂,带着夏末微醺的气息。周围的喧嚣仿佛被隔绝。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在无声的夜色中悄然流淌。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三个月协议结束后的第一天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实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意识一点点回笼。身上盖着柔软温暖的羽绒被,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味道——不再是三个月前那种让我惊惶的陌生感,反而带着一种安心。
一只温热的手臂,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正自然地横在我的腰间。
我微微侧过头。
江砚还在睡。清晨柔和的光线勾勒着他英挺的侧脸轮廓,平日里那点锋利的棱角在睡梦中被软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
没有惊恐,没有挣扎。
只有一种近乎慵懒的平静和一种奇异的归属感。
三个月前那个噩梦般的清晨带来的毁灭感,此刻被一种熨帖的暖意取代。我轻轻动了一下,想翻个身。
腰间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将我更往他温暖的怀里带了带。睡梦中的江砚似乎不满地哼了一声,下巴无意识地蹭了蹭我的发顶,含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又沉沉睡去。
声音太轻,听不清。
但我却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