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告人：
羊力大仙（冤魂一缕,残存于世）。
同告人：虎力大仙、鹿力大仙（魂体濒临溃散,意识模糊）。
被告方：孙悟空、唐僧、猪八戒、沙悟净及一众涉案仙佛（北海龙王等）。
诉讼事由：恃强凌弱,滥用私刑,裁赃陷害,断送千年正道修行,致使三魂形神俱灭,天道不公。
审理地点：幽冥地府,森罗宝殿。
时间：身死之后,魂归地府之日始,直至沉冤得雪或魂飞魄散之时。
1
日子：
估摸是死了的第三天在这暗无天日之所,时间早已失去了人间的刻度,只觉那油锅滚沸的灼痛,一遍遍在魂体深处轮回上演,每一瞬都漫长得如同一个劫数,痛楚是唯一的计时器。
地点：
这他娘的黑黢黢、阴惨惨、冷飕飕,却又偶尔掠过阵阵无名业火之地,想必就是那活人畏之如虎、死者战战兢兢的阎王殿了。
周遭是望不穿的浓稠黑暗,唯有远处高台下,几盏绿油油的鬼火灯摇曳着,映照出壁上些模糊扭曲、狰狞可怖的壁画影踪。
铁链拖地的哗啦声、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夜叉鬼卒粗鲁的呵斥声,从四面八方钻进俺这新魂本就脆弱不堪的灵识里,搅得俺六神无主,七魄涣散。悲、惧、怒、怨,种种情绪交杂,几乎要将俺这刚离体的魂魄再度撕裂。
前方那高不可攀的阴影中,端坐着几位气息渊深、威严如狱的身影,煌煌神威压得俺魂体欲碎,却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定然是执掌万物生死、评定阴阳功过的阎君判官！
心情：
老子冤,冤深似海,冤气直冲三十三天之外。这口怨气,若是实质,怕是能填平那十八层地狱的油锅刀山,俺的冤屈,足以让那忘川河倒流,让奈何桥断裂,让三生石崩碎。
胸中（倘若魂体还有胸腔的话）堵着的这团愤懑不平之气,比俺修行千年所吸纳的天地灵气还要庞杂,还要沉重,再不倾吐,俺怕是要成为这幽幽地府万古以来,第一个未被刑罚加身,就先被自家冤屈活活胀裂的亡魂了。
判官老爷！阎王爷！列位鬼差大爷！还有旁边那几位看不分明面目、但神光内蕴、气息比须弥山还要沉重的黑影神君……行行好,发发慈悲,睁开您那洞彻三界的法眼,侧过您那聆听九幽的神耳,容俺这枉死、冤死、屈死的孽障,写下几句,嚎叫几声。
憋了一肚子的话,比那五百年来在车迟国受的香火愿力还要磅礴,再不倾倒出来,俺这新凝的魂儿,便要彻底被这无尽的委屈与不甘吞噬,化作只知咆哮的厉鬼,永世不得超生了。
俺,羊力大仙,旁边这俩魂光黯淡如风中残烛、瑟瑟发抖几乎维持不住形体、意识浑噩只剩本能恐惧的死鬼,是俺那苦命的大哥虎力大仙,和俺那同样苦命、智计无双却落得如此下场的二哥鹿力大仙。
俺们哥仨,冤,比那窦娥还冤！她冤,尚有天地为之动容,六月飞雪,大旱三年,总算在世间留下了个冤字,可俺们呢俺们连魂魄都快被打散了,形神俱灭就在眼前。
那孙猴子下手狠绝,不留半分余地,这茫茫天地,可曾为俺们显过一丝异象可曾有过半声悲鸣只有那猴子得胜后的猖狂大笑,只有那唐僧闭目念经的假仁假义,只有那猪八戒、沙和尚的拍手叫好。
还有那云端之上,漫天神佛或许存在的、冷漠的注视,这他娘的就是俺们笃信、敬畏、苦苦追求的天道公道吗
2
是,俺们是妖精出身,根脚不高,乃是这天地间的异类,自混沌中开辟以来,便非人非神,居于山野,处于边缘。
自懵懂中开启了那一点灵智,便知修行之路对于俺等而言,是何其艰险,步步皆是荆棘,日日都如履薄冰。一个不慎,便是天雷轰顶,或成那替天行道者剑下功德的悲惨下场。
俺们承认这出身,从不讳言。可俺们干啥伤天害理、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事了啊您诸位老爷执掌生死簿,明察秋毫,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您倒是查查！仔仔细细地查。
拿那照妖镜照俺们的本源,用那孽缘台观俺们的因果,以那因果盘算俺们的业力,俺们敢对着这森罗殿起誓,俺们经得起查。
先说俺那苦命的大哥,虎力大仙。
他原是一只雄踞山林的吊睛白额猛虎,得天垂怜,得地滋养,偶然吞服了一株异草,开了灵智,自此便日夜不辍,吸食日月精华,苦修了一千五百年。
整整一千五百年啊,多少个寒来暑往,多少次雷劫加身他凭着一股子倔强和向道之心,硬是扛了过来,褪去兽形,炼就这一身通天彻地的神通。
他是脾气爆了点,声若洪钟,性烈如火,吼一嗓子,山头都得抖三抖,百兽匍匐,山林寂静！这是他天生血脉带来的,改不了,可他内心深处的良善,俺们兄弟最是清楚。
他吃人了吗害命了吗您去他那黑风洞里搜,掘地三尺！不,掘地三百尺,若能搜出半根人骨头、半片人衣裳、甚至一丝残存的人魂怨气,算俺输！俺羊力立马自己跳进那油锅海里,再炸上一千遍,一万遍。
是,俺不说虚的。早些年,他还是猛虎之身,刚开灵智不久,道行浅薄,兽性未完全褪尽的时候,他是偷摸过山下农户几只鸡,几头羊,可那能算害命吗那叫打牙祭,是生灵最原始的生计所迫。
哪个山野精怪在未成气候前没干过而且自他修为有成,能辟谷后,连这打牙祭都省了。
一心一意扑在修炼上,琢磨的都是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移山填海的正经玄门道法,他性子直,讲义气,重情分,待俺和鹿力二哥那是掏心掏肺,有半点好的都想着兄弟。
记得有一次,俺修行出了岔子,差点走火入魔,是他不惜耗费百年修为,硬生生把俺从鬼门关拉回来,他自己却虚弱得现了原形,趴在山头晒了整整三年的太阳才缓过来。
他最大的念想,就是俺们哥仨能堂堂正正,脱去这妖名,得了那正道果位,不再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们看不起,能光明正大地行走于阳光之下,他有什么错他一生追求的,不过是个正名二字。
再说俺那智计百出却难逃毒手的二哥,鹿力大仙。
他本体是一头灵秀非凡的梅花鹿,机缘巧合,听了一位游方道士在山间的讲道,心有所感,开了灵智,他心思缜密,最是聪慧,性情也最为温和。
修行了一千四百余年,于各类幻术阵法、符箓遁术上最有天赋,一手遁地术和移景术使得出神入化,寻常地仙根本看不破。
他是心眼多了点,七窍玲珑,有时候做事喜欢绕点弯弯,幻术耍得溜,常把凡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可他害过生吗伤过人命吗没有！绝对没有。
他的洞府唤作幽兰谷,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弥漫的是药香和书香,绝无半分血腥气！
他最多,最多就是在深山修炼时,嫌那些误入洞府周围的砍柴人、猎户吵闹,怕他们发现了洞府所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会施展些不伤人的小幻术,或是让他们眼前一花,绕来绕去又回到原路；
或是引他们看到一片幻景,自觉无趣便自行离去；最多也就是迷晕他们一两个时辰,然后把他们安稳地送到山外安全的大路上,自己图个清静,继续修炼。
从头到尾,连根头发丝都没伤过他们的,二哥常跟俺促膝长谈,他说：三弟啊,你我修行之路,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尤其我等异类根脚,更需谨守本心,持身以正,伤人性命,业力深重,冤魂缠身,他日天劫之下,心魔丛生,必是十死无生之局。
他是这般谆谆教诲的,也是这般身体力行的,他的洞府里,收集的都是山间灵草、罕见奇石。
还有他自个儿呕心沥血写下的道法心得、阵法推演,卷帙浩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他害谁了他的智慧,他的谨慎,本该用在光大玄门之上,如今却成了孤魂野鬼。
最后说俺！俺羊力大仙。
俺就是一头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还是造了什么孽才开了灵智的山羊,俺天生就老实巴交,胆小怕事,修炼前吃草,修炼后吃素。
偶尔嘴里淡出个鸟来,馋虫作祟,想开开荤,也就是半夜三更,偷偷溜进那些荒废的山神庙、土地庙,趁着四下无人,偷点供桌上干瘪的瓜果、发硬的点心。
就这,俺每次还都心里默念半天,向山神土地告罪,承诺他日修行有成,必来重塑金身,加倍奉还,俺连路边搬家的蚂蚁队伍都要小心翼翼地绕开,生怕踩坏了它们,损了阴德,下雨天,俺都会把洞府门口来不及回窝的小虫捡进去避雨。
俺的洞府,唤作白石洞,更是干净得连耗子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嫌没半点油水,骂骂咧咧地搬家,去投奔俺二哥那至少还有草料的地方。
俺们哥仨里,就属俺最怂,最没野心,大哥二哥还时常打趣俺,说俺这性子,不像个叱咤风云的妖精,倒像个窝窝囊囊、穷酸迂腐的读书人。
俺就想着,平平安安修行,老老实实度日,有朝一日能混个地仙牌票,位列仙班末席,哪怕只是个负责给王母娘娘果园除草的小仙吏,也好过在这危机四伏的山野间,终日提心吊胆,怕被哪路替天行道的神仙给随手打杀了去,成就他们的威名。
3
俺们哥仨,就是这么勤勤恳恳、战战兢兢、互相扶持着,在这荒山野岭里,熬过了一千多个春秋,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地采气修炼。
寒冬酷暑,从未间断过切磋琢磨,吸的是朝阳紫气、月华清辉；吞的是天地间的浩然灵气,没走半点吸食生灵精血的邪路,没沾半点伤天害理的因果。
俺们甚至常常交流心得,如何规避天劫,如何减少业力,如何走得更加稳妥。
好不容易熬出头,脱去横骨,能化形成功,得了这一身不俗的道行,看着彼此人模人样的身躯,俺们也曾对月饮酒,畅想未来。
就想着,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山沟里当个不见天日的土妖精吧也得出去见见世面,找个正经事做,积攒些功德信仰,也好为日后那恐怖的天劫,增添几分把握,几丝生机。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恰逢其会,那车迟国不知得罪了哪路神灵,竟是连续大旱三年,赤地千里,河床干裂,禾苗枯死,百姓易子而食,惨不忍睹。国王连连悬榜,祭天告地,哭求雨露,却毫无回应。
俺们哥仨一合计,这正是俺们积累外功、显露本事、踏入人世的好机会啊,于是俺们兄弟毅然出山,揭了皇榜。
在国王和满朝文武将信将疑的目光中,登坛作法,大哥主雷部,二哥布云阵,俺来唤风雨,俺们凭的是实打实的千年苦修,沟通天地神灵（虽然后来才知道,那些正神或许根本懒得搭理俺们这种野路子,是俺们自己硬修来的法力撬动了天地规则）,最终竟是成功唤来了遮天乌云、雷霆闪电,以及那救命的甘霖沛然降下。
那一刻,久旱逢甘霖,百姓的欢呼声震天动地,国王激动得当场就要拜俺们为国师,看着干涸的土地被滋润,枯黄的草木重焕生机,百姓脸上重现笑容,俺们心里,那是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热乎和自豪。
一种被需要、被认可、被尊重的感觉油然而生,俺们不是只会躲在洞里自己修炼的妖怪了,俺们也能凭借自身所学,造福一方,受万民香火,积无上功德这条正道,俺们走对了。
自此,俺们就在车迟国当了国师,受国王供奉,享百姓敬仰。俺们是真心实意地想保这一方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俺们设立三清观,虔诚供奉,一是真心感激道祖传下修行之法,二也是想找个正统的依靠,俺们督促国王勤政爱民,俺们施法调理四方气候,俺们甚至暗中驱逐过几次真正想来捣乱、害人的小妖。俺们做的这些,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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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俺们手段是有点高调,性子是有点张扬了。受了国王的隆重供奉,听了百姓日复一日的吹捧颂德,俺们是有点飘了,觉得自己挺能耐,是号人物了。
尤其看着那些原本受宠、却于天旱时毫无作为的和尚,俺们更是心生鄙夷,于是,俺们奏请国王,拆了些寺庙,让那些和尚还俗,不愿还俗的,就罚他们做些体力活,给俺们三清观搬砖砌墙,修建宫观。
可俺们害他们性命了吗虐待他们了吗克扣他们食水了吗没有,就是让他们出把子力气,干点活,体验一下民间疾苦。
饭也没少给他们吃,清水也没缺了他们喝,逢年过节,还能吃上点荤腥,这能算大罪比起那些动辄将人打杀、吞吃血食、掳掠人口的妖魔,俺们这简直是大发慈悲,是劳动改造,是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是,俺们是有点飘了,兄弟间私下喝酒庆祝时,是琢磨过那东土来的唐僧……听说他是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他一块肉能长生不老……可那不是酒后胡言,口嗨一下,想想而已吗
想想也犯法俺们还没动手呢,甚至连具体谋划都没有,那唐僧肉是真是假还两说呢,说不定就是天庭放出来的谣言,专门引诱俺们这种没跟脚的妖怪上当,好给他们取经人凑劫难的。
俺二哥当时还比较清醒,说此事蹊跷,恐是陷阱,劝俺们从长计议。俺们也深以为然,并未真正采取行动。
结果呢换来啥
换来那孙悟空,那猪八戒、那沙和尚,还有那个除了念经啥也不会、偏是师父的唐僧！他们干啥了
他们先是半夜冒充三清祖师,戏弄俺们！他们躲在三清殿里,把祖师圣像丢进茅厕,自己变作泥胎,受俺们兄弟虔诚叩拜,这已是泼天的亵渎。
俺们敬三清如师如父,日日焚香祷告,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竟敢如此,这还不算完,他们竟还敢赐下圣水,骗俺们哥仨喝他们的尿。
这奇耻大辱,这罄竹难书的戏弄,俺们当时虽恼,却还被蒙在鼓里,以为是祖师显圣,降下什么非凡的考验。
心中惶恐多于愤怒,甚至还觉得那圣水腥臊中带着点异样的仙气,这委屈,这羞辱,俺们当时硬生生忍了,还磕头谢恩！现在想来,恨不得把当时的自己打一个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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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要赌斗,赌就赌,俺们哥仨修行千年,一身神通皆是苦修得来,怕过谁赌求雨！赌坐禅！赌隔板猜物,俺们凭的都是实打实的本事。
求雨,俺们沟通天地,以自身法力为引,催动云雨；坐禅,俺们心性坚定,稳如磐石；隔板猜物,俺们神念微动,明察秋毫。可他们呢那猴子他妈的从头到尾全是作弊,叫帮手,耍无赖。
求雨时,俺大哥令牌响处,风婆、云童、雷公、电母皆至,刚要行雨,那猴子跳上天一顿棍子,硬是逼着诸神不准下雨,等他号令,这算什么本事这是强盗行径,是胁迫正神。
最可恨的是那三场赌命之争,那根本不是赌斗,是预设好的谋杀。
俺大哥虎力,与他赌砍头,大哥砍了头,能一声头来,凭的是玄功变化,元神牵引,真神通,那头能自行飞回。
可那猴子呢他头被砍了,却能长出新的,暗地里却使了个神通,叫了当坊土地、巡海夜叉,暗中按住俺大哥的头,让它无法回归本体,又变出一条野狗,将俺大哥的头叼走丢进河里,这是哪门子的赌斗这是耍赖！是谋杀。
可怜俺大哥,一世英雄,竟落得个身首分离,被野狗欺辱的下场,他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在冰冷的河水里沉浮时,该是何等的绝望与愤怒。
俺二哥鹿力,与他赌剖腹挖心,二哥挖了心,能以法力再生,是玄门正法,生机不绝,那猴子剖了腹,却能没事人一样,他暗中不知使了什么歹毒手段（后来才知是变了只饿鹰）,坏了俺二哥的神通,抓走了他的五脏六腑,让那生机彻底断绝。
可怜俺二哥,一生聪慧谨慎,最是爱惜身体发肤,竟被掏空内脏,死得如此惨烈不堪,他那双看透无数幻象的眼睛,最后看到的,怕是只有那猴子狰狞的奸笑。
还有俺,俺与他赌下油锅洗澡,俺的油锅是冷的,凭的是俺苦修得来的冷龙护体,这是俺压箱底的保命神通,是俺采集西方太白精金之气,混合北海极寒之魄,修炼而成的一条寒性龙魂,藏于体内,能避水火,能御酷寒。
这是正经的道法！可那猴子呢他下了油锅,嫌油不够热,自己烧柴添火,屁事没有他老君炉里炼过的,自然不怕,可他却暗中叫了北海龙王过来那敖顺竟也听他一介猴头调遣,凭空现身,把那护佑俺的冷龙给收走了。
没了冷龙,那滚烫的油锅……俺……俺就那么活活被炸得外焦里嫩,现出原形,千年苦修毁于一旦,魂魄几乎当场溃散,形神俱灭就在眼前。
那是正经赌斗吗那是下死手,是赶尽杀绝,那猴子他妈的全是作弊,叫帮手！叫神仙帮忙,这跟小孩子打架打不过就叫家长有啥区别还要不要面皮！还讲不讲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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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们哥仨千年道行,一步一个脚印,如履薄冰修来的,没害过一条人命,没造过一点杀孽,兢兢业业保一方平安,诚心诚意求一个正果,就落了这么个形神俱灭、不得超生的下场。
俺们欺负和尚是不对,罚他们劳作,损了他们的面皮,可罪不至死吧更不至于死得这么惨吧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给俺们留,直接断了俺们的轮回之路,这惩罚,与俺们所犯的过错,相匹配吗
再看那猴子呢他当年大闹天宫,砸坏多少蟠桃御酒偷吃老君多少金丹打伤多少天兵天将那叫多少条命（那些天兵天将虽未必形神俱灭,但重伤总是有的吧那些天地灵根、仙丹法宝,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生命）。
他强取豪夺东海定海神针,搅得龙宫不宁；他篡改生死簿,扰乱阴阳秩序；他欺瞒哄骗,无所不用其极,他造的杀孽、惹的祸端少吗他怎么就屁事没有
还被压在五行山下蹭吃蹭喝五百年,然后就被轻轻放过,披上袈裟,还能保着唐僧去西天取经立功最后还能成佛作祖,受万民香火
凭什么啊就因为他有背景是女娲补天石所化是菩提祖师的徒弟是佛祖安排好的取经人护法是天庭和西天博弈妥协后选定的棋子所以他无论犯下多大的罪过,都能被原谅,被包容,甚至被安排个锦绣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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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俺们这些没根没脚、全靠自己苦苦挣扎、从底层修炼上来的野妖精,就活该被他们拿来凑劫难当垫脚石用完了就一脚踩死,魂飞魄散,还得被记上一笔为民除害、铲除妖魔的功德成就他们的美名
老天爷,阎王爷,列位神君,您诸位开开眼,摸摸良心,这公平吗这天道,到底是个什么道理难道这天条,竟是专为俺们这些无依无靠者设下的吗
俺们就是想活出个人样,想被人看得起,想正儿八经地修个前程,想摆脱这备受歧视的妖身,得个正果！俺们有错吗
凭什么那些天生神圣、跟脚深厚的玩意儿,犯再大的错都能被原谅、被包容、甚至被安排个锦绣前程
俺们这些底层挣扎的小人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走了一千年,稍微行差踏错一步,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真正犯错,就直接万劫不复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这世间,还有没有王法这天地,还有没有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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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不服！俺就是到了十八层地狱,天天被油炸,被石磨碾,被拔舌穿心,受尽那无穷无尽的酷刑,俺也不服,俺这口怨气,就算散了魂,灭了灵,也要萦绕在这幽冥地府,问问这苍天,问问这后土,让后来者都知道,在这西行路上,还有俺们车迟国三仙这样天大的冤情！
这世道,从来就不公,俺们兄弟,就是这不公世道下的枉死鬼,冤死鬼,牺牲品。
求诸位老爷明鉴,重查此案,彻查那孙悟空的作弊之行！彻查那北海龙王擅离职守、干预凡间争斗之过,彻查那漫天仙佛冷眼旁观、纵容行凶之责。
给俺们兄弟一个说法,一个公正的裁决,哪怕最终审查完毕,仍判定俺们有罪,要下那地狱受苦,也让俺们下个明白,让这天地间,万千生灵,都知道俺们车迟国三仙的冤屈,知道俺们是如何被一步步逼上绝路,如何被残忍虐杀！
俺,羊力大仙,泣血顿首,哀告于森罗宝殿之前,伏惟神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