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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致命的香蕉皮
死亡来临的时候,没有什么史诗级的BGM,也没有什么人生走马灯。
我,赵熙儿,二十二岁,职业足疗师,工号9527。我的死亡平淡无奇,甚至可以说充满了黑色幽默。在连上十二个小时的班,送走最后一位脚臭得能腌制酸菜的客人后,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员工休息室,心里盘算着今晚是点十三块钱的鸭血粉丝汤,还是奢侈一把,加个五块钱的卤蛋。
然后,我踩到了一块不知是哪个缺德同事扔的香蕉皮。
是的,香蕉皮。
后脑勺与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台阶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在一阵天旋地转和剧痛中,我最后的意识是——操,我的全勤奖没了。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一种令人窒息的、陌生的冷意冻醒的。
那不是大理石的冰冷,而是一种……浸透骨髓的、带着权力和疏离的寒意。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襟危坐于一张由整块千年阴沉木雕成的、冰得能把人灵魂抽走的宝座上。
殿内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熏香的清冷气味,像下过雪的松林。殿下,黑压压跪着一片人,穿着各式各样我只在古装剧里见过的繁复官服,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仿佛我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殿外晨光熹微,透过巨大的雕花窗棂,将我身上那件同样繁复华美、用金银丝线绣满凤凰图腾的朝服照得灼灼生辉,沉重得像披了一身盔甲。
我懵了。
我是谁我在哪这是哪个剧组的整蛊综艺摄像机藏在哪儿
然而,还不等我开口问一句导演,我的盒饭呢,一股不属于我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了我的大脑。
头痛欲裂中,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她也叫赵熙儿,一个在凤栖城——这座以女子为尊的城邦——的底层挣扎求生的孤儿。她靠着一股近乎残忍的狠劲和卓越的手腕,踩着无数人的肩膀,一步步爬到了权力的巅峰,成为了这座城邦的总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的人生信条是:规则、效率、结果。情感那是成功路上最无用的绊脚石。
一个彻头彻尾的,冷酷无情的,ESTJ。
而我,一个连拒绝客人加钟要求都会感到内疚的INFP,一个人生理想就是开一家小小的猫咖、每天晒着太阳发呆的社畜,此刻,正被塞进了这位女王的身体里。
就在这时,一个跪在最前方的官员,颤颤巍巍地开了口:总管大人……城南粮仓……真的……尽力了……
我听着他带着哭腔的禀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
救命!这是哪儿这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跪我我昨天KPI还没完成,技师长李姐的白眼还历历在-目,那个6号房非要我按大腿的油腻男还要投诉我,我还差三个钟就下班了……我不是应该在‘颐年堂’足疗店的休息室里,一边泡脚一边刷搞笑视频吗!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病毒入侵的电脑,系统正在全面崩溃。
然而,就在我的灵魂尖叫着想要逃跑时,我的嘴唇,却被这具身体的本能所操控,轻启,吐出了两个清晰、冷静且不容置疑的字。
我在。
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般,在寂静的大殿中炸响。
我,听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属于我自己的声音,彻底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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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打工牛马的肌肉记忆
说出那两个字后,我感觉这具身体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机按钮。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气场从四肢百骸升起,原本因为恐慌而有些虚软的腰背,瞬间挺得笔直。我的眼神,隔着我自己都不知道多远的距离,精准地锁定了殿下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库部大臣,姓张。
他刚刚用半个时辰,上演了一场堪比影帝的独角戏。从天时不利,到地势险峻,再到鼠患猖獗,声情并茂地哭诉了城南一号粮仓因为今年雨季漏水、导致三成粮食发霉的天灾人祸。他一边说,一边用宽大的袖子抹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演技浮夸得让我想起了颐年堂里那个一说腰疼就非要技师免费加钟的刘大爷。
我脑子里的INFP小人正在疯狂挠墙:天啊,粮食发霉了!那得有多少人吃不饱饭好可怜!我们应该立刻组织募捐,发动大家互帮互助!而且你看他哭得那么伤心,肯定也很自责吧要不要先安慰一下他,跟他说没关系,大家一起想办法
我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草拟温和的发言稿了。
然而,不等我的爱心和同情心付诸实施,我那张不属于我的嘴,就被这具身体根深蒂固的ESTJ本能给彻底接管了。
张大人,我的声音冷得像宝座扶手上的千年寒玉,每一个字都带着审判的意味,你的意思是,我凤栖城屹立百年、由三代顶级工匠设计并加固的‘固若金汤’一号粮仓,被区区几场梅雨就攻破了
第三人称的我,像一个坐在电影院里的观众,冷眼看着银幕上的自己开口。我听见那声音里的逻辑清晰、重点明确,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淬了冰的钉子,精准地钉在了张大人的棺材板上。
张大人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的官服,他趴在地上,语无伦次:总……总管大人明鉴,实在是今年的雨水……前所未有之大,非……非人力所能抗衡啊!
前所未有我(的身体)发出一声轻微但极具压迫感的嗤笑。随即,我看见我的手——那双本该是常年接触精油和护手霜、此刻却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手边的案卷中,快、准、狠地抽出了一份文件。手腕一抖,那份不算轻薄的卷宗便如同一只飞鸟,精准地落在了张大人面前的地板上。
这是凤栖城三百年的水文气象记录。翻到第七十三页。一百二十七年前的夏天,城中连降暴雨两月,护城河决堤,史称‘没顶之灾’。当时,一号粮仓安然无恙。我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他肥胖的脸,你现在告诉我,今年的雨,比当年还大
INFP的我在脑内疯狂鼓掌:哇!姐姐好飒!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怼得好!这种人就该这么治!
但同时,另一个我也在瑟瑟发抖:完了完了,这么不给人留情面,一点台阶都不给下,他会不会待会儿想不开啊我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职场PUA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我会不会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领导
张大人已经面如死灰,连狡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站起身,身上的华服拖曳在地,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像踩在我脆弱的心脏上。我感觉自己不是在走向一个贪官,而是在走向刑场。
我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是一种我从未有过的视角,一种属于掌权者的视角。
粮仓漏水,是事实。但原因,不是天灾,是人祸。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去年,朝廷下拨了三万两白银用于粮仓的年度修缮和加固,负责人,是你。现在,给你两个时辰。
我微微俯身,用这具身体最擅长的、最冰冷的眼神,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把账本、工匠名单、以及你贪墨的银两,一五一十地给我呈上来。过时,我停顿了一下,享受着(或者说,被迫感受着)他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剧烈颤抖,后果自负。
说完,这具身体仿佛完成了任务的机器人,干脆利落地转身,甩下一句退朝,便在百官敬畏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我,赵熙儿,一个昨天还在为被客人投诉会不会扣掉两百块钱全勤奖而焦虑万分的足疗师,今天,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下,不动声色地处理了一个巨贪。
回到那间比我之前租的整个房子还大的寝宫,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踢掉了那双能把人脚趾挤成芭蕾舞演员的锦靴,然后像条咸鱼一样把自己摔进了那张柔软得能把人吞没的巨大床铺里。
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的那一瞬间,我才感觉灵魂终于有了一丝回到了自己身上的真实感。
我抱着丝绸被子,开始整理混乱的思绪。
我死了,又活了。活在了一个和我截然相反的人身上。我就像一个误入了F1方程式赛道的驾校学员,这具身体是顶配的赛车,性能强悍,油门一踩就能飞出去。而我的灵魂,只想挂个一档,找个地方停下来,看看路边的风景,顺便思考一下人生。
这种撕裂感,比宿醉还难受一百倍。
我望着雕梁画栋的屋顶,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以后,我到底该怎么活下去是让这具身体的ESTJ本能继续主导一切,我当个旁观者还是……我该尝试着,去控制这台超级跑车
还没等我想明白,门外就传来了侍女恭敬的声音:总管大人,北境熊羆国的使臣已经入城,请求明日觐见。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新的麻烦,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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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足疗师的外交手腕
熊羆国,根据脑中残留的记忆,是个位于凤栖城北方的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民风彪悍,崇尚武力,并且极度大男子主义。他们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我们这座由女性主导的城邦,但又觊觎我们的食盐、丝绸和精良的铁器。
这次派来的使臣,名叫完颜烈,是熊羆国主的亲弟弟。资料上说他性情暴烈,贪婪好色,极难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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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议事厅见到他本人时,我发现资料上的描述还是太客气了。
完颜烈体壮如牛,一脸乱糟糟的络腮胡,穿着一身散发着浓重皮毛和羊膻味的袍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客座上。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侵略性和对在场所有女性官员的轻蔑。他提出的贸易条件更是苛刻到了抢劫的程度,几乎是想用一堆不值钱的兽骨,换走我们城里最宝贵的战略物资。
我的下属们,一群平日里在凤栖城叱咤风云、精明干练的女官,此刻被他那股我蛮横我有理的劲儿噎得脸色铁青,却又顾及外交礼仪,不好发作。她们纷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我。在她们心中,她们无所不能的总管大人,是凤栖城最锋利的剑,从不会让任何人占到便宜。
我的ESTJ身体本能地开始调动数据,肾上腺素飙升,准备站起来用最严谨的逻辑和最强硬的态度,把这个蛮子的脸抽肿。我的大脑已经自动开始草拟反驳的腹稿,从贸易逆差到历史条款,条条致命。
然而,就在我即将开口的那一刻,我的目光,落在了完颜烈那只放在桌案上、不自觉地摩挲着酒杯的粗糙大手上。他的眼神,他说话时嘴角那抹油腻的、自以为是的微笑……
一个尘封的、属于我自己的、带着屈辱和恶心的记忆,如同深海的水怪,猛地浮上了水面。
那是在颐年堂的3号VIP包间。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点名要我服务。他脚上的死皮比城墙还厚,脚气能熏死一头牛。我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戴着双层口罩,尽职尽责地为他修脚、按摩。
疗程进行到一半,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强行往他的大腿上拉,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小妹,这儿也给哥按按,按舒服了,给你加钟。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和眼前这个完颜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种自以为是的、油腻的、不容拒绝的、将你物化的占有欲。
我当时是怎么做的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抽回手,结结巴巴地说:先生,我们是正规的……这……这不属于服务范围……
结果,他恼羞成怒,当场大发雷霆,投诉我服务态度恶劣,害我被扣了半个月的奖金,还被当众点名批评。那时的我,除了默默流泪,毫无办法。
那一刻,新仇旧恨,跨越时空,在我胸中猛烈翻腾。INFP的共情能力(或者说,创伤应激),让我瞬间将完颜烈与那个油腻男的形象完全重叠。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和心理创伤,让我的手脚一阵冰凉。
我脑子里的ESTJ小人高举战旗,声嘶力竭地呐喊:上!怼他!用权力碾压他!让他知道凤栖城的厉害!让他跪下唱征服!
而我那个可怜的INFP小人,则缩在最阴暗的角落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好可怕……我不想面对这种人……我想回家……谁来救救我……
两个小人在我脑子里打得天翻地覆,CPU的温度计眼看就要爆表。
就在这片混乱的思维废墟中,一个极其诡异、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念头,像一朵奇葩,顽强地破土而出。
如果……用一个专业足疗师的方法,来对付这个客人呢
不,不是INFP的退缩和恐惧。而是……更高级的技巧。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ESTJ身体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在一众下属惊愕的目光中,我从主座上走了下来,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我在颐年堂培训了三个月才练成的、最标准、最亲切的职业微笑。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嚣张跋扈的完颜烈。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总管大人,冷静得像冰,温柔得也像冰。
我款款走到他面前,并没有看他那张令人不适的脸,而是将目光落在他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茶水上。
使臣远道而来,想必是鞍马劳顿,身心俱疲吧我的声音轻柔得能掐出水来,每一个字都经过了精心设计,既不谄媚,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
完颜烈显然没料到画风会突变成这样,他从鼻子里粗声粗气地嗯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困惑。
我观使臣面色发暗,眼下乌青,舌苔厚重,此乃是体内湿气过重,肝火过旺之相。我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优雅地指向他藏在桌下的双脚,我们凤栖城虽是女子之邦,却也深谙养生之道。常言道,‘人之有脚,犹似树之有根,树枯根先竭,人老脚先衰’。人体十二经脉,有六条起止于足部。使臣若感觉精神不济,决策时自然难免急躁。这,恐怕会影响我们两国未来的百年大计啊。
我信口胡诌,将当足疗师时背得滚瓜烂熟的话术和原主记忆中的一些中医理论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议事厅里,落针可闻。我的下属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仿佛在看自己的总管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了体。
完颜烈也被我这套云山雾罩的理论说得一愣一愣的。他一个在马背上长大的粗人,哪里听过这些。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被包裹在厚重皮靴里的脚。
我乘胜追击,脸上的微笑愈发真诚:今日议事,不如就到这里。总管府已为使臣备下薄礼——我们凤栖城最好的足疗技师,以及秘制的草药汤浴。保证让使臣泡走一身疲乏,按去满心烦躁。待您养足了精神,明日再议,必然思路清晰,事半功倍,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没有跟他谈贸易逆差,没有跟他讲关税条款,我跟他聊起了脚底板和养生。
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完颜烈看着我,眼神里的轻蔑和欲望,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困惑和……隐秘的好奇所取代。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女人说的话虽然听不懂,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最终,他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的提议。
当晚,我没有派任何技师去。我亲自去药库,凭借原主的记忆和我自己的经验,挑选了十几味草药,配成了一副独家秘方,让人熬成汤药送了过去。那药方里,有安神的,有活血的,但最重要的一味,是能让人……轻微腹泻、排出湿毒的。
第二天,完颜烈再次出现在议事厅时,整个人都蔫了。他脸色蜡黄,眼圈发黑,走路的腿都在打飘。虽然他极力想维持自己的威猛形象,但眉宇间那股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虚弱,让他昨日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据说,他昨晚一夜没睡好,跑了十几趟茅房。
我依然是那副温柔和煦、关怀备至的样子,亲自给他端上了一杯温和的养胃茶。
使臣大人,看来昨夜体内的‘湿毒’排得不错。今日,我们可以平心静气地,谈谈未来了。
最终,贸易协定以一个对我们极为有利的条件达成了。完颜烈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养生两个字了。
我的下属们看着我,眼神里除了以往的敬畏,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和崇拜。她们的总管大人,用一种她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神鬼莫测的方式,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一场重大的外交危机。
而我,赵熙儿,在寝宫里,看着自己的双手,第一次发现,那个曾经让我自卑、觉得上不了台面的足疗师经历,竟然也能成为一种如此锋利的武器。
INFP的共情、观察力和另辟蹊径的思维,加上ESTJ的果决、权威和丰富的知识储备。
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我第一次,对未来,有了一丝小小的、诡异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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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在霸总的身体里,行INFP之事
那次足疗外交事件后,我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尝试着不去对抗这具身体的本能,而是与它合作。
我发现,ESTJ的我,像一个设定了SOP(标准作业程序)的顶级AI。她会在每天清晨准时醒来,雷打不动;她会条理清晰地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效率惊人;她会用最精炼的语言下达最有效的指令,从不拖泥带水。她是我应对这个陌生世界的保护壳和万能工具。
而INFP的我,则从一个惊慌失措的囚徒,变成了一个躲在驾驶舱里、手握方向盘的观察者和微调者。
我开始做一些原主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我会用ESTJ的身体去巡视城防,一丝不苟地检查装备和布防。但我会用INFP的眼睛,去注意那个在城墙根下给当兵的丈夫送饭时、眼神里充满爱意和担忧的普通妇人。于是,我在当天下午就下令,将戍城卫兵的伙食标准提高三成,并增加轮休假期。
我会用ESTJ的权力去颁布新的商业税法,逻辑严密,堵上所有漏洞。但我会用INFP的内心,去思考这条法令,会不会让那个每天推着小车在巷子口卖豆腐脑、以此为生的老奶奶,交不起税而无法生活。于是,我在税法的末尾,加上了一条针对小微个体商贩的、人性化的豁免条款。
最典型的一次,是城里最大的两家布商——锦绣阁的王老板和云裳坊的钱老板,为了争夺城外一个新码头的独家使用权,闹得不可开交,双方都动用了不少人脉,官司打到了我这里。
按照原主的行事风格,一定会根据律法和对凤栖城的利益贡献,快刀斩乱麻,毫不留情地判给一方,让另一方彻底死心。
那天,在公堂之上,听着两位在凤栖城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同市井泼妇一般互相攻讦、揭短,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时,我忽然想起了颐年堂的两个王牌技师,王姐和李姐。她们俩曾经是店里的冤家,也曾因为抢一个出手阔绰的熟客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在休息室里指着鼻子对骂。
后来,王姐的孩子得了急病,需要一大笔钱。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李姐二话不说,把自己准备回老家盖房子的积蓄全都拿了出来,塞到了她手里。李姐当时只说了一句:人,比钱重要。从那以后,两人好得比亲姐妹还亲。
于是,在满堂官员都以为我会当庭宣判的时候,我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决定:敲下惊堂木,宣布休庭。
我没有判决,而是分别秘密召见了两位布商。
我对一脸不忿的王老板说的,不是律法,不是利益。我只是平静地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二十年前,她父亲的生意濒临破产,有一个年轻人,顶着全家人的反对,将自己准备娶媳妇的钱借给了他,帮他渡过难关的故事。那个年轻人,就是钱老板的父亲。
我又对怒气冲冲的钱老板说:你的女儿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我听说,她身上那件美轮美奂的嫁衣,用的就是王老板店里独有的、从不外售的‘流光云锦’。这份心意,千金不换。
我用的,是足疗师最核心的技巧——找到那个最酸、最痛,也最关键的穴位。
人的身体有穴位,人的情感和记忆,同样有。有时候,你不需要用蛮力去对抗坚硬的肌肉,只需要轻轻一点,就能让紧绷的筋骨,瞬间柔软下来。
那天,两个像斗鸡一样剑拔弩张的老板,都在我的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他们没有再等我的判决。第二天,他们联名上书,请求共同使用那个码头,并且决定合资,将码头扩建得更大更好。
从那以后,凤栖城的官员和百姓都发现,他们的总管大人,好像变了。
她依然威严、果断,处理事务雷厉风行,不容置疑。但她不再是那座冷冰冰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只会讲法理和数据的雕像了。
她会因为看到一个孩子在街上摔倒而下意识地皱眉,会吩咐侍卫扶他起来;会在颁布严冬戒严令的末尾,加上一句天寒地冻,非必要,各家不必强求早起;会在惩罚犯错的官员时,偶尔留下一丝不伤及家人的体面。
他们私下里说,总管大人,好像多了些他们看不懂的人情味。
他们不知道,这不过是一个INFP的灵魂,终于学会了如何驾驶一具ESTJ的身体。我们不再是势不-立的敌人,而成了彼此成就的伙伴。
我用她的果决和铠甲,来保护我的柔软和本心。
我用我的共情和温度,来温暖她的坚冰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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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首席技师长,请上钟
我依然会时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颐年堂,想起那混合着艾草、精油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想起休息室里十三块钱一份的鸭血粉丝汤,和同事们卸下职业假面后,那些疲惫又真实的笑脸。
那是我。那个渺小的、善良的、时常感到无力的赵熙儿。
而现在,我坐在这座辉煌得有些不真实的宫殿里,批阅着关乎数十万人未来的文件,看着窗外凤栖城的万家灯火,感受着权力带来的沉重和满足。
这也是我。这个强大的、冷静的、正在学着承担责任的赵熙儿。
有一天深夜,处理完所有公务,我感觉肩膀酸痛得厉害。我心血来潮,没有叫侍女,而是自己打来一盆加了草药的热水,脱掉鞋袜,将双脚浸入其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的脚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我学着以前同事教我的方法,自己给自己按压脚底的穴位。
指尖触碰到脚底的涌泉穴,那熟悉的、带着一丝快感的酸胀感传来,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在氤氲的水汽中,我仿佛听到了两个声音在脑海里对话。
一个冷静、沉稳,带着ESTJ的逻辑和力量:经络通畅,方能气血活络。明日有五个重要会议,三项紧急决策,以及北境的军情汇报,必须保持最佳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高效,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
另一个温柔、懒散,带着INFP的自嘲和随性:哎呀……这里……再使点劲儿……好舒服……按完这个钟,就泡个澡睡觉。天大的事,也得等我睡醒了再说。反正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老板,能不能再加个钟啊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说不是呢
管理这偌大的一座城邦,与给一个疲惫不堪的客人做一次全身经络推拿,在本质上,或许并无不同。
都需要精准地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那个最关键的穴位;都需要用对力道,判断何时该用雷霆万钧的重手法,何时又该用春风化雨的柔劲。
而我,赵熙儿,不过是那个还在摸索中、偶尔会按错穴位、但正在努力学习的,首席技师长。
行了,水温正好,不胡思乱想了。
明天,还有一整城的客人,等着我上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