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夜,贵妾一把火烧了祠堂,把外室子世子踹下嫡位——而我,刚入门的新妇,手里攥着半张换子血书,要么陪她一起葬身火海,要么让整个谢氏为她陪葬!
1、
我凤冠未卸,就被送进祠堂。
红烛高烧,照的却不是喜,是丧。谢氏列祖的牌位一排排森森,像无数张冷笑的嘴。
世子妃,吉时已到,请跪——赞礼太监嗓音尖得刺耳。
膝盖尚未着地,木门砰地被踹开。
姜瑟瑟一袭素白闯进来,裙摆翻飞,像一刃冷月劈开红浪。她指尖拈着火折子,火星子噼啪,照得她眸子猩红。
今夜谢珩若不宿我房,我便让列祖列宗先洞房。
火折子划出一道弧线,落进供案。黄幔轰地窜起火舌,祖宗牌位瞬间被舔成一排焦黑。
我猛地起身,凤冠上的珍珠簌簌砸地。
姜瑟瑟,你疯了!
疯她低笑,一脚踹翻铜炉,香灰四溅,我进谢家的第一天就知道,这里供的不是祖宗,是吃人的牌位。
热浪扑面,喜堂眨眼成炼狱。
我提起嫁衣下摆,穿过火焰去抢最上方那块鎏金主牌——谢氏宗妇之位,今日刚刻上我的名字。
指尖刚碰到,就被灼得钻心疼。还未来得及缩手,手腕被人扣住。
谢珩来了。
他披着大红喜服,像从火里捞出来的一把刀,眉目冷得结冰。
珩哥哥,救我!我喊。
他却先抱住了姜瑟瑟,另一只手挥剑劈断横梁,火星迸溅,烫得我睁不开眼。
谢珩!我声音撕裂,你救的是你的掘墓人!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我,眼底竟掠过一丝……怜悯
姜瑟瑟窝在他怀里,指尖勾住他襟口,声音软得像蜜,却字字淬毒:姐姐,祠堂塌了,你的洞房也塌了。
轰——
头顶横梁砸下,我扑倒在地,碎木划破脸颊,血珠滚进嘴角,咸腥。
火光中,我看见供案下的青砖裂开一道黑缝,一只鎏金铁匣半露,匣面赫然两字:换子。
我伸手去够,指尖刚触到匣角,一只绣鞋狠狠踩住我手背。
姜瑟瑟俯身,火星在她睫毛上跳舞。
别急着看真相,她轻声,真相杀不死我,我能杀死真相。
她脚尖碾了碾,我指骨几乎断裂。
谢珩背对着我,声音低哑:若薇,你退下。
退我往哪儿退
我猛地扯下燃烧的盖头,火舌卷上发梢,我却不管,抓起一块燃着的牌位朝他掷去。
谢珩,我若今日不死,明日就让你跪在我裙下求饶!
牌位砸在他肩头,火星四溅。他终于回头,眸色深得像井。
你不会死。他一字一顿,你要活着,看我怎么后悔。
我冷笑,抬脚踹翻最后一盏长明灯。灯油泼在青砖上,火蛇顺着我的嫁衣爬上来。
我不退,反而往火里走。
姜瑟瑟脸色第一次变了:你疯了!
我烧祠堂,是给自己烧纸钱,也给你烧嫁妆!
热浪掀翻我最后一根发簪,青丝散落,火舌舔上金线。我扑到铁匣前,一把抱住。
轰隆隆——
屋顶塌了。
黑暗砸下来之前,我看见谢珩朝我伸手,指尖被火光照得透明。
我听见自己笑:谢珩,你记住,这是你亲手点的火。
然后,世界坠入赤红。
2、
火浪扑面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跳声比爆竹还急。
祠堂被姜瑟瑟一把火逼成了修罗场,檀木牌位劈啪爆裂,火星子像万把飞刃。红绸、白幔、金漆,一起烧得滋滋作响,仿佛连祖宗都在尖叫。
我双膝钉在火海前,凤冠未卸,珠串被热浪烤得滚烫,一颗颗烙进头皮。疼,却让我更清醒。
温若薇——
有人在喊我,隔着火墙,声音像被刀子削得支离破碎。我不回头,只盯着高台上那块新刻的鎏金主位——谢门宗妇温氏。
火焰舔上它,金字扭曲,像一张被掐住脖子的脸。
我抬手,稳稳扶正凤冠,一字一句掷进火里:
我若死,牌位替我守寡!
话音未落,横梁轰然坠下,火舌卷着碎木直冲我面门。我闭眼,却听见剑风破空。
嗤——
横梁被劈成两截,火星四溅。谢珩落在身前,喜袍下摆已烧出焦洞,剑尖滴着熔化的金漆。
他眼里燃着火,却伸手去抱火里的另一个人。
珩哥哥……姜瑟瑟软软地倚过去,白裙早被烟灰染成墨色,像一朵被踩烂的荼蘼。
谢珩收剑,将她打横抱起。火星子落在她睫毛上,他低头替她吹灭,动作温柔得像春夜。
我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血腥。
谢珩!我喊他名字,声音劈叉,你救的是你的掘墓人!
他终于回头,火光在他瞳仁里跳动,像两簇鬼火。
若薇,退后。
退我低笑,笑得比火还烫。
我一把扯下燃烧的盖头,金线被火舌吞没,发出细碎的爆裂声。热浪灼得脸颊生疼,我却半步不退。
退到哪我抬手指向火海深处,那里才是我的洞房!
姜瑟瑟窝在他怀里,忽然伸手,指尖勾住我凤冠上最大的一颗东珠,轻轻一拽。
珠子滚进火里,噼啪炸成碎光。
姐姐,她声音甜得发腻,真相杀不死我,我能杀死真相。
我扬手想扇她,却被谢珩攥住手腕。掌心贴着他剑柄,冷得像冰,与周遭的火格格不入。
够了。他嗓音低哑,再闹,你会死。
那就让我死。我咬牙,猛地挣开他,转身扑向火中那座摇摇欲坠的供案。
牌位倒了一地,像被斩首的臣子。我跪在灰烬里,双手扒开碎木,指尖摸到一块冰凉的铁。
是那只鎏金匣。
火舌舔上袖口,嫁衣瞬间窜起火苗。我不管,死死把匣子抱进怀里,像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温若薇!谢珩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裂缝。
我回头,冲他笑,火光照得牙齿森白。
谢珩,你记住——
轰!
屋顶第二次塌陷,火雨倾盆。我抱紧匣子,滚向供案下的暗格。
黑暗砸下的瞬间,我看见他朝我奔来,喜袍下摆被火舌撕成碎片,像极了一只扑火的蛾。
我听见自己心跳,一声,一声,像在为谁敲丧钟。
3、
火把我包围,也把黑夜烧得发白。
我趴在焦黑的供案下,嫁衣残片像血蝶贴在手臂。怀里的鎏金铁匣烫得惊人,我却抱得更紧——它是我今夜唯一的嫁妆,也可能是我的棺材钉。
头顶,第二道横梁轰然折断,火星子暴雨般砸下。我咬牙滚向更深处,掌心摸到一块松动的青砖。只轻轻一抠,咔啦一声,地面猛地一沉——
我整个人连人带匣跌进暗格。
尘土扑面,我重重摔在冷硬的石板上,铁匣脱手,滑出三尺远。火光照不进来,四周漆黑得像一口封死的棺材。我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去摸匣子。
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棱,一道白影跟着跃下。
姜瑟瑟。
她裙摆烧得只剩半截,脸上沾着灰,唇却红得妖异。火舌在她头顶翻卷,像为她张开的赤红华盖。
姐姐,跑什么她声音轻软,像哄孩子,真相就在这儿,你打开,我帮你读。
我攥紧匣角,指甲刮出刺耳的金属声:真相杀不死我,我能杀死真相。
是吗她低笑,抬脚——狠狠踩住匣面。
幽暗里,那换子二字被她的靴底碾得扭曲,像随时会断气的脖子。
我猛地起身去推她,却被她一掌掴得耳中嗡鸣。腥甜味瞬间灌满口腔。
别急着死。她俯身,指尖挑起我下巴,火光明灭间,我看见她掌心握着一枚细长的金簪——那是我凤冠上的主簪,此刻簪尖对准我的眼珠。
回答我一个问题,她声音甜腻得像掺了毒,匣子里若写着你是外室子,你猜谢珩会不会亲手掐死你
我冷笑,血沿嘴角滴到匣上:外室子你配给他生子吗
簪尖压下一分,冰凉刺破皮肤。我却半步不退,反而往前一倾,血珠顺着金簪滚进她指缝。
姜瑟瑟,你踩得住匣子,踩不住火。
仿佛为印证这句话,头顶再次爆裂,火雨倾盆而下。暗格成了风口,烈焰卷着碎木直灌进来。
她回头,瞳孔第一次收缩。我趁机抱住她小腿,用力一掀——
她踉跄,靴跟滑开。铁匣咣当弹出半尺,匣盖错位,露出里头一截焦黄旧纸。
我扑过去,指尖刚触到纸角,后领被狠狠拽起。谢珩的声音在火里炸开:都上去!
他一手拎我,一手挟瑟瑟,脚尖点地,竟踏着断梁借力跃出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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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祠堂,火已疯魔。祖宗牌位烧得噼啪倒伏,像一地支离破碎的骨。
我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却仍死死攥着那页纸。谢珩劈手来夺,我侧身,把纸按进胸口。
谢珩,你敢再近一步,我就让它和我一起成灰。
他眸色深得像井,额前焦发卷曲,像被火吻过的刃。
若薇,他声音低哑,你怀里那张纸,只会害死你。
我嗤笑,火光映在齿间:我连做鬼都洗不清,还怕死
姜瑟瑟忽然扑向他后背,双臂缠住他脖子,声音娇得滴蜜:珩哥哥,她想毁你世子位,你还不撕了她
谢珩没动,只盯着我,一字一句:把匣子给我,我保你全尸。
我扬手,把铁匣高举过火海,笑得比火更烫:想要那就先跪我。
轰——
第三道横梁砸落,祠堂地面再次塌陷。这一次,火舌卷着碎砖、牌位、血与灰,一起坠进更深的黑暗。
我、谢珩、瑟瑟,连同那只半开的换子匣,一起被火海吞没。
世界在赤红里翻了个身。
4、
我进门第三日,天没亮就被婆母叫去药房请安。
药香混着血腥,熏得人欲呕。
帘子一掀,姜瑟瑟已经坐在主位,腕下垫着金丝脉枕,指尖点点,像只刚偷了腥的猫。
世子妃来得巧。她抬眼,声音软得像掺蜜,太医刚把出喜脉——三个月,稳稳当当。
三个月我入门才三日!
我冷笑,目光扫过她微隆的小腹,再扫过满屋子的族老、婆母、账房先生,最后落在谢珩脸上。
他今日穿墨蓝蟒袍,袖口一圈银线,冷得像刀。
恭喜世子,我福了福身,声音拔高,恭喜贵妾——还未抬为平妻,就先替世子‘开枝散叶’。
够了。婆母拄杖敲地,今日议的是名分。瑟瑟有功,当抬平妻。
有功我一步上前,把怀里账册啪地摔在案几。
黄纸翻飞,墨香混着尘灰,像一记耳光。
府库亏空三万两,全在姜姨娘私账!
众人哗然。
瑟瑟抬手,指尖轻抚小腹,笑得天真:姐姐,空口白牙可不好。账册能作假,孩子可假不了。
我俯身,翻开账册最末一页,指尖点到她私印:嘉禾二十七年六月,银两入库后三日,即转‘绣春坊’。绣春坊是谁的产业,姨娘比我清楚。
绣春坊——京中最大的胭脂楼。
族老们脸色变了。
瑟瑟却不怕,她缓缓起身,裙裾扫过地面,像条吐信的蛇:姐姐,真相杀不死我,我能杀死真相。
她走到谢珩面前,牵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珩郎,你信我还是信她
谢珩垂眸,掌心贴着她微隆的弧度,声音低哑:孩子要紧。
我心口一窒,像被钝刀剜肉。
世子妃若无子,便让贤。婆母一锤定音。
我笑了,笑得眼角发红:无子那便请太医一并给我诊脉。若我有孕,姨娘这出戏,如何收场
太医战战兢兢搭上我的腕,指尖发抖。
片刻后,他扑通跪地:世子妃……脉象紊乱,似有寒毒,恐……难有子嗣。
寒毒我猛地看向瑟瑟,她眼底划过一丝得意。
姐姐,她轻声,你救的是你的掘墓人。
我抄起案上药碗,朝她砸去。
碗沿擦过她额角,血珠滚落。她却笑得更甜:我烧祠堂,是给自己烧纸钱,也给你烧嫁妆。今日,不过再添一把火。
谢珩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温若薇,你失德,自今日起,禁足听雪阁。账册,没收。
我被人按住肩,动弹不得。
瑟瑟走到我面前,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外室子,怎配我为他生子可惜——你连个外室子都生不出。
她转身,裙裾扫过账册,一页页纸被风卷起,像送葬的白幡。
我盯着她背影,指甲嵌进掌心。
姜瑟瑟,我低语,我连做鬼都洗不清,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5、
我被按在账房冰冷的铁柜前,双臂反剪,凤冠早在推搡间歪坠,珠串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柜门大敞,一册册账簿像被剖开的肚肠,摊在众人眼皮底下。
三万两,全是姜姨娘私印。我嗓子发哑,却字字带血。
族老们面面相觑,算盘珠子噼啪乱响,却无人敢接话。
姜瑟瑟抚着尚未显怀的肚子,一步步逼近。她今日穿银红对襟褙子,裙角绣满缠枝石榴,火光下像一串串小血泡。
姐姐,她俯身,唇几乎贴上我耳廓,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你查的是账,我赌的是命——你猜世子要银子,还是要儿子
我猛地侧头,一口血沫几乎喷到她脸上。
你赌命好,我奉陪。我咬牙,一字一顿,就怕你输不起。
她低笑,指尖在我腕间轻轻一划——像无意,却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真相杀不死我,我能杀死真相。
谢珩就站在三步外,墨蓝蟒袍映着烛火,脸色比铁柜还冷。
够了。他抬手,嗓音压得极低,账册封存,待查。
世子!我挣开钳制,扑到柜前,抓起最厚一本,哗啦撕开——
纸页翻飞,像白蝶扑火。
嘉禾二十七年六月十六,银两入库;十九,转绣春坊;二十,绣春坊兑成黄金,送入——
我故意停顿,目光扫过瑟瑟瞬间苍白的脸。
送入城西私宅,宅主姜氏。
人群哗然。
瑟瑟踉跄一步,双手护住小腹,眼底水雾乍起:珩郎,她在害我们的孩子……
谢珩眉头微蹙,伸手扶她。
我却趁机把账本狠狠摔在他脚边:谢珩,你救的是你的掘墓人!
他眸色一沉,终于蹲身拾起那页纸。烛光下,墨迹清晰,私印鲜红。
姜瑟瑟,他声音沙哑,你作何解释
她咬唇,泪珠滚落,却笑得更艳:外室子,怎配我为他生子这账,是假的。
假我冷笑,从怀里抽出一张薄纸,那这张脉案呢太医院陈大人亲笔——你腹中胎儿,只有两月,你却谎称三月。两月前,世子尚在边关,你怀的是谁的种
纸页在空中展开,黑字白纸,触目惊心。
瑟瑟脸色瞬间惨白,指尖发抖。
姐姐,她声音发颤,却仍是那句,真相杀不死我……
那就让火来杀!我猛地转身,抄起案上烛台,朝账册掷去。
火苗舔上纸页,呼啦一声,整柜账本瞬间被火舌吞没。
热浪扑面,众人惊退。
我大笑,火光映得眼底通红:我烧祠堂,是给自己烧纸钱,也给你烧嫁妆!今日,再添一把火,送你们母子一起上路!
谢珩一把攥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温若薇,你疯了!
疯我仰头看他,泪被火烤干,我连做鬼都洗不清,还怕疯
火越烧越旺,铁柜发出噼啪爆裂声,像谁在暗中鼓掌。
瑟瑟突然尖叫一声,扑向谢珩怀里:珩郎,救我!孩子……孩子……
谢珩横抱起她,转身冲向门外。
我被浓烟呛得踉跄,却死死抓住他袍角:谢珩,你今日踏出这道门,就再也别回头!
他脚步一顿,火光在他脸上跳动,像挣扎的魂。
若薇,他声音极低,我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孩子。
话音未落,他抱着瑟瑟,头也不回地冲进夜色。
火舌卷上房梁,账房轰然倒塌。
我跪在火海里,笑得比哭还难听:好,好得很!你们赌命,我赌天理——看谁先输得血本无归!
6、
火后的账房,满地焦黑。
我踢开碎瓦,鞋底滋啦一声冒青烟,像踩在人骨上。
昨夜那一场大火,把账本烧成了灰蝴蝶,却把藏在最深处的秘密烧了出来——铁柜背后,露出一个拳头大的暗格。
我蹲下去,指尖刚碰到格门,咔一声,锁簧断了。
里头只有半张纸,焦黄卷边,带着火吻过的脆。
我把它拈出来,抖一抖,灰簌簌落。
纸面只有一行字,却像一把刀——
【谢氏珩,生于嘉禾二十五年,母:外室柳氏,非宗妇沈氏。】
我耳边嗡的一声。
谢珩,原配嫡子,金尊玉贵,竟是外室所生
原来如此……我低笑,声音卡在喉咙里,像咳血。
你发现了什么身后忽然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
我猛地攥紧契纸,回头——谢珩站在门口,玄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世子来得正好。我把纸背到身后,步步逼近,外室子,怎配我为他生子
他瞳孔骤缩,伸手来夺。
我侧身,烛台横在我们中间,火苗舔上他袖口,发出焦糊味。
真相杀不死我,我能杀死真相。我咬牙,谢珩,是你先骗我。
他眸色沉得能滴出墨:把纸给我,我保你活。
活我笑出了声,把契纸举到烛火上,我烧祠堂,是给自己烧纸钱,也给你烧嫁妆!今日,再添一把火!
火舌卷上纸角,谢珩闪电般掐住我手腕。
剧痛钻心,我却死不松手。契纸嗤啦一声,一半化成灰,一半被他夺去。
温若薇!他嗓音发颤,你疯了!
疯了我抬眼,泪被火烤干,我连做鬼都洗不清,还怕疯
我猛地推开他,冲向门外。
夜风猎猎,我赤足踩在碎瓦上,血珠一路滴进黑暗。
半张契纸在我掌心,残字灼心——
【母:外室柳氏】
我仰头大笑,笑声被夜风吹散。
谢珩,你救的是你的掘墓人。
7、
雨像碎刀子,砸在祠堂残瓦上,噼啪作响。
我踩着焦黑的砖缝,提着一盏风灯,第三次撬开那口鎏金铁匣。
锁簧咔哒一声,像谁折断了骨头。
雨水顺着我的袖口灌进去,冷得发颤,却比不上匣子里那张纸的寒意。
【换子协议】——四个血字,被雨水晕成猩红的泪。
我抖着手展开,墨迹早已吃透纸背,却字字清晰:
——嘉禾二十五年,宗妇沈氏产女,外室柳氏同日产男。
为保世子之位,两子互换。
女婴归柳氏,取名瑟瑟;男婴归沈氏,取名谢珩。
知情者,死。
落款:沈氏、柳氏、谢氏宗老三人,指印鲜红如昨日。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像被掐住脖子的鸟。
原来如此……我喃喃,瑟瑟才是宗妇亲生,谢珩才是外室子!
你终于看懂了。身后,女声轻得像雨丝。
我猛地回头——姜瑟瑟撑着一把青绸伞,立在断墙下,裙摆被雨水浸成深色,像开在地狱的曼陀罗。
姐姐,她笑意盈盈,真相杀不死我,我能杀死真相。
我攥紧协议,指节发白:你早就知道
知道。她缓步走近,鞋底踏过水洼,溅起一圈圈血色的涟漪,所以我烧祠堂,是给自己烧纸钱,也给你烧嫁妆。
我冷笑,把协议举到她面前:有了这个,谢氏宗老会亲手剥了你的皮!
她垂眸,指尖轻抚小腹:宗妇亲生女,怀了‘外室子’的孩子,你说宗老会剥谁的皮
我呼吸一滞。
雨忽然大了,风灯噗地熄灭,四周陷入漆黑。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她苍白的脸,也照亮我手里的协议——像一纸索命符。
温若薇,她声音低柔,你猜,世子是要你这纸真相,还是要我肚里的‘嫡孙’
我咬牙,把协议塞进怀里,转身冲进雨幕。
身后,她的声音追上来,像诅咒——
你救的是你的掘墓人。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模糊不了协议上的血字。
今夜,我要让整个谢氏,为这场偷天换日陪葬!
8、
雨像铁线,一根根钉进祠堂的残瓦。
我攥着换子协议,站在地窖口,指节被雨水泡得发白。
地窖里,一盏油灯苟延残喘,火光把谢珩是外室子那行血字映得跳动,像随时会扑出来索命。
忽然,伞面啪地一声撑开。
姜瑟瑟来了。
青绸伞,绣着缠枝石榴,红得像吸饱了血。雨珠顺着伞骨滚落,砸在青砖上,绽出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姐姐,她声音甜得发腻,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我冷笑,把协议往怀里再塞一寸:足够让你死。
她抬脚,绣鞋尖儿踢翻油灯。
火苗嗤地窜上纸角,我扑过去抢,却被她伞尖一挑——
火舌卷过,半张协议瞬间化成黑蝶。
你!我眦目欲裂。
姐姐,你以为真相能杀人我能。
她收伞,雨水顺着伞骨流成一条线,落在我脚背,冰凉。
我抬手去掐她脖子,她不退反进,指尖按住我腕脉,轻轻一推——
我踉跄,后背撞上供案,祖宗牌位哗啦啦倒了一地。
温若薇,她俯身,鼻尖几乎贴上我的,声音轻得像情人呢喃,真相杀不死我,我能杀死真相。
我反手抄起一块牌位,朝她头上砸去。
她偏头,紫檀木片擦过她鬓角,一缕青丝断在雨里。
你疯了。她舔了舔唇角血丝,笑得更艳,连做鬼都洗不清,还挣扎什么
我喘着粗气,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角,咸得发苦。
谢珩不会信你。我咬牙。
谢珩她咯咯笑,指尖点在自己小腹,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肚子里这个,是谢氏唯一的‘嫡孙’。
闪电劈下,照亮她苍白的脸,也照亮我手里的半截协议。
你烧得掉纸,烧不掉人心。我嘶声,我若死,牌位替我守寡!
她突然收了笑,眼神冷得像冰:那便让牌位陪你一起葬。
她抬手,伞尖对准我心口。
9、
雨更大了,地窖成了水牢。
我跪在碎瓦与泥水里,死死攥着残余的换子协议,指节泛青。火油味、潮土味、血腥味混在一起,冲得我喉咙发苦。
姜瑟瑟收了伞,背手而立,雨珠顺着她睫毛滚落,像哭,更像笑。
姐姐,看清楚了她俯身,指尖挑起协议末尾那行血书——
【温氏助换子,以保世子位,违者灭门。】
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是我母亲的手笔。
我眼前一黑,耳中嗡鸣:不可能……
不可能她嗤笑,忽然扯开衣领。
雨光下,她肩胛骨处烙着一枚铜钱大小的谢字,笔画古拙,是谢氏嫡系独有的火烙。
谢氏真女在此。她一字一顿,我烧祠堂,是烧掉能证明你清白的另一半纸。如今,只剩你手里这半张——污证。
我手指发抖,协议被雨水泡得发软,墨迹晕开,像一张血盆大口。
温若薇,她声音轻得像鬼,你母亲用你一辈子的清白,换我坐上宗妇的位置。这笔账,怎么算
我猛地抬头:当年我未出生!凭什么——
凭你是温氏的女儿。她打断我,眸色森冷,你父贪权,你母贪宠,你就该还债。
雨水灌进我领口,冰得我打了个寒颤。
我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听:姜瑟瑟,你以为我只有半张纸
我从怀里掏出另一张薄绢——祠堂暗格里被我藏起的另一半血契,展开,雨水冲不散朱砂。
【谢珩,外室之子,无继宗权。】
看清楚,我嘶声,你肚里怀的,是外室子的种。谢氏宗老若知真相,谁死
她脸色终于变了,指尖微颤。
我趁机欺身而上,掐住她脖子,把她按进泥水里:真相杀不死我,我能杀死真相——包括你。
她反手拔下我发间金簪,对准我眼珠:那就一起下地狱。
闪电劈下,照亮两张扭曲的脸。
雨声、心跳声、簪尖破风声,混成一曲索命调。
10、
正妻入门第十日,宗祠前雀台三十三层石阶,被雨水洗得发亮,像一把斜插的刀。
我立在最高阶,袖里揣着那卷换子协议,风一吹,纸角猎猎作响,像招魂幡。
阶下,谢氏宗老黑压压跪成两排,谢珩披玄青蟒袍,立在正中,脸色比天色更沉。
姜瑟瑟一身素白,扶着微隆的小腹,站在他右侧,像一朵随时会碎的荼蘼。
我抬手,将协议高举过顶,声音清亮,字字带火——
谢珩生母为外室柳氏,非宗妇沈氏!按祖宗家法,外室子无继宗权,请诸位宗老公议,废其世子位!
一语落地,雀台哗然。
宗老们面面相觑,手中竹简哗啦作响。
谢珩眸色骤沉,腰间长剑出鞘半寸:温若薇,你妖言惑众!
我不退,反而上前一步,将协议掷到他脚下:妖言血书在此,宗妇沈氏手迹,世子可要验
他脚尖碾住纸角,青筋暴起。
姜瑟瑟却忽地轻笑,弯腰拾起一只白瓷水碗,咬破指尖,血珠滴入,嫣红如梅。
既然要验,便验个彻底。她抬眸,声音甜得发冷,珩郎,敢与我滴血认亲么
谢珩脸色一变。
众目睽睽,他无法拒绝。
两滴血落入水中,片刻,竟各自凝成一团,丝毫不融!
人群炸锅。
外室子!血脉不容!
废世子!
瑟瑟抬手,泪珠滚落,却字字清晰:外室子,怎配我为他生子
她转向宗老,扑通跪下,素裙瞬间被雨水浸透:妾身所怀,乃谢氏唯一骨血,却被外室子玷污血统,求宗老做主!
一句话,把谢珩推入深渊,也把我钉上十字架。
我尚未来得及冷笑,谢珩蓦地拔剑,剑尖直指我咽喉:你毁我,不过是为母复仇,可你母亲早该陪葬!
雨水顺着剑尖滴在我锁骨,冰凉刺骨。
我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声音低哑却清晰:我母亲用命换来的真相,今日便要你偿。
宗老之首的鹤杖重重击地:世子血统有疑,即刻押入宗祠候审!
侍卫蜂拥而上。
谢珩却仰天长笑,笑声穿破雨幕,像夜枭啼血。
他忽地收剑,反手扣住瑟瑟手腕,将她拽入怀中,剑锋横在她颈侧:谁敢上前,我先杀她母子!
瑟瑟脸色惨白,泪珠滚落:珩郎……
我一步步走下血阶,裙裾拖过雨水,像拖出一道血河。
谢珩,我轻声,你救的是你的掘墓人。
电光劈下,照亮他眼底绝望,也照亮我袖中暗藏的匕首——
今日,要么真相大白,要么玉石俱焚。
11、
雨停了,雀台石阶的血却还在流。
我踩着三十三层血迹,把换子协议拍在宗老面前。
废世子!
声音未落,姜瑟瑟忽地笑了。
那笑太亮,像回光返照。
她抽出袖中匕首,反手刺进自己微隆的小腹。
噗——
血箭喷出,溅在族谱上,雪白宣纸瞬间开出一朵猩红牡丹。
我失声:姜瑟瑟!
她踉跄一步,却死死抓住我手腕,指尖冰冷得像死人。
真正的协议,在我胃里。
她张嘴,呕出一口血沫,混着半张被胃酸腐蚀的纸角——只剩模糊一团墨。
你疯……
我话未出口,她猛地拽倒身旁灯台。
火油倾下,火苗轰地窜上族谱。
祖宗牌位、竹简、血书,一并卷入火海。
瑟瑟!谢珩扑过去,却抱了个空。
她仰面倒在火里,白裙瞬间焦黑,像一朵被踩烂的荼蘼。
最后一眼,她望向我,唇形无声——
姐姐,我烧祠堂,是给自己烧纸钱,也给你烧嫁妆。
火舌卷上屋梁,祠堂第二次崩塌。
我抱着她焦黑的尸身,掌心被烫出血泡,却不肯松。
浓烟中,宗老的怒喝像判官笔:
世子妃失德,逼死贵妾,即刻沉塘!
侍卫拖我,我死死盯着火里最后两页空白族谱——
一页本该写谢珩,一页本该写温若薇。
如今只剩灰烬。
我被按在雀台最高阶。
谢珩红着眼,剑尖指我:你毁我,不过是为母复仇,可你母亲早该陪葬!
我大笑,笑到咳血:你救的是你的掘墓人!
沉塘——
我被推下石阶。
冰冷池水漫过头顶前,我最后一句,低得只有自己听见——
瑟瑟,你赢了,我连做鬼都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