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悠悠鹿鸣,施野之星 > 第一章

1
藏匿糖纸的夏天
高考前最后一场模拟考,我摔了施野的铅笔盒。
几十张糖纸哗啦散落,全是过去三年我随手丢给他的那种。
施野你变态啊!收集我垃圾
他耳尖通红却冷笑:谁收集了我妹喜欢攒着玩。
后来我收到清华录取书那晚,他妹妹跑来抱住我腿:
鹿鸣姐姐,哥哥床下有个盒子装满了你的糖纸...
还有写满你名字的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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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风黏糊糊地卷过教学楼走廊,裹挟着试卷的油墨味和一种焦灼的安静。下课铃刚撕开这片寂静,人群就嗡地一声涌了出来。
鹿鸣被人流推着往前走,手里攥着刚发下来的数学模拟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二问,她解得很别扭,心里正堵得慌。前面一阵骚动,不知道谁撞了谁,她猝不及防,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
哗啦!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响,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课桌边沿被她的手臂扫落,重重砸在地面上。
世界安静了一瞬。
鹿鸣踉跄一步站稳,低头看去。施野那个黑色的、边角都有些磨损的塑料铅笔盒摔在地上,盒盖崩开,里面五颜六色的笔、尺子、橡皮滚了一地。
还有别的。
几十张、或许上百张色彩斑斓的糖纸,像是突然被释放的蝴蝶,纷纷扬扬,撒了满地。亮晶晶的糖纸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格外扎眼,每一张都被细心地抚平了褶皱,保存得极好。
空气凝固了几秒。
对不起,我不是故……鹿鸣下意识地道歉,弯下腰想去捡,话却卡在了一半。
她的目光死死黏在那些糖纸上。柠檬黄的、草莓粉的、薄荷绿的…诶怎么那么眼熟。过去三年,她每次犯困或者解出一道难题,就喜欢剥一颗水果糖扔进嘴里,然后把糖纸顺手团成一团,有时塞进抽屉,有时……好像很多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不耐烦地说:啧,又乱扔,给我。是施野。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施野不知何时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看着她,或者说,看着那摊狼狈。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下颌线绷得很紧。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发出低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鹿鸣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一种被窥探的羞恼席卷而上,压过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歉意。她指着满地狼藉,声音拔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利:施野你变态啊!收集我的垃圾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太冲动了。
施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一路烧到耳尖。但他随即扯开一个惯常的、带着点儿嘲弄的冷笑,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地上的糖纸,语气轻飘飘的:谁收集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他顿了顿,声音刻意放得平稳,我妹喜欢攒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玩,顺手给她而已。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鹿鸣一噎,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施野蹲下身,近乎粗暴地将散落的文具胡乱扫进铅笔盒,然后极其小心地、一张一张地拾起那些糖纸,用手指仔细地抹平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她的心跳得又重又快,却不是因为刚才那场意外。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硬生生扭过头,挤开围观的人群,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
那个插曲像一滴水落入高考前沸腾的油锅,炸了一下,很快便沉寂下去。最后的日子快得像是按了加速键,做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重点,喘不过气的压力。鹿鸣再没给过施野糖纸,偶尔目光不小心碰到一起,也都立刻弹开,像触碰到滚烫的烙铁。
高考,放榜,毕业。日子滚烫地流过。
鹿鸣考得极好。收到那个印着宜赫大学的厚实信封时,她正和奶奶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剥毛豆。奶奶的手指颤了颤,混浊的眼睛里一下子涌出泪来,反反复复摩挲着那个信封,只会说:好,好,鸣鸣有出息……
夏夜的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带来一丝凉爽。左邻右舍都过来道喜,小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空气里都是西瓜清甜的味道。鹿鸣笑着应付众人,心里那点因为某个人而产生的空落,似乎也被这热闹暂时填满了。
人群渐渐散去,奶奶还在屋里乐呵呵地跟老邻居讲电话。鹿鸣搬了个小竹椅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疏疏落落的星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院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扎着两个小辫子,眼睛圆溜溜的,是施野的妹妹,施小雨。
小雨鹿鸣有些惊讶,笑着朝她招手,怎么这么晚过来啦你哥哥呢
小女孩蹬蹬蹬跑过来,却没像往常一样扑进她怀里要糖吃,而是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小手卷成喇叭状,奶声奶气地压低声:
鹿鸣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秘密呀鹿鸣配合地低下头,心里觉得好笑,猜想大概是小孩子发现了什么好看的蝴蝶或者捡到了漂亮的石头。
施小雨抱住她的腿,仰起脸,表情是发现了宝藏般的兴奋和郑重,小嘴叭叭地,吐字却异常清晰:
哥哥床底下有个好大好漂亮的盒子,里面全都是你的糖纸!比你上次看到的还要多好多好多!
鹿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漏跳一拍。
夜风仿佛也停了。
小女孩的话还没完,继续献宝似的爆料:还有哦!里面还有一个本子,哥哥不让碰的,但是我偷偷看到啦……
她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鹿鸣的心上:
那本子里,写满了你的名字呀!
这一刻,鹿鸣的心里仿佛有跳跳糖融进了水里,七上八下。那个她暗恋了五年的男生,好像对她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2
烛火温暖的凛冬
思绪回到了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似乎格外冷,窗外的风像小兽般呜咽着拍打玻璃。鹿鸣缩在奶奶那张老旧沙发的一角,怀里紧紧搂着一个褪了色的布娃娃,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奶奶去邻镇亲戚家帮忙,要明早才能回来。
突然,啪地一声轻响,头顶昏黄的灯泡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了。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寂静和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老房子吱吱呀呀的动静,窗外风吹过枯枝的呼啸,都像是潜藏在暗处的怪物发出的低语。鹿鸣的小脸一下子白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汽。
奶奶……她带着哭腔小声叫了一句,回应她的只有更深的寂静。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她把自己缩得更紧,小小的肩膀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就在金豆豆快要掉下来的前一刻——
叩、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鹿鸣吓得一哆嗦,不敢出声。
喂,鹿鸣!开门,是我!门外传来一个故作老成、却依旧带着稚气的男孩声音,是隔壁的施野。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鹿鸣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下沙发,摸索着跑到门边,费力地拉开了门栓。
门外,比她高半个头的小施野站在那里,身上裹得严严实实,鼻子冻得有点红。他手里举着一小节白色的蜡烛,昏黄而温暖的烛光在他脸上跳跃,驱散了门边的一小片黑暗,也映亮了他那双故作镇定、其实悄悄松了口气的黑眼睛。
他看到鹿鸣红红的眼眶和鼻尖,小眉头立刻嫌弃地皱起:又哭了真没用。
鹿鸣瘪瘪嘴,眼看又要哭出来。
不准哭!小施野语气硬邦邦的,却侧身挤进门,熟练地找到桌上的火柴盒——他知道奶奶常放的地方——又点亮了两根蜡烛。更多的光亮充盈了小屋,虽然依旧摇曳,却足以驱散令人心慌的黑暗。
他把其中一根蜡烛小心翼翼地滴了几滴蜡油,粘在鹿鸣面前的桌上:喏,给你。亮了吧有什么好怕的。
鹿鸣吸吸鼻子,看着那簇温暖的小火苗,心里的恐惧真的被驱散了不少。她小声嘟囔:……我才没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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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嘴硬。施野撇撇嘴,像个小小审判官。但他没有离开,反而脱掉了厚厚的棉外套,露出里面蓝色的毛衣,然后爬上沙发,就在鹿鸣旁边坐了下来,还故意隔开一点距离。
他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两颗水果糖,包装纸在烛光下闪着廉价却温暖的光泽。他瞥了鹿鸣一眼,似乎有点别扭,把其中一颗递过去:……我妹非要塞给我的,难吃死了。给你一个。
鹿鸣认得那种糖,是他最喜欢的橘子味。她默默接过糖,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心。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蜡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窗外隐约的风声。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晃动的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依偎在一起。
喂,小哭包,施野忽然开口,眼睛盯着蜡烛的火苗,一副小大人的口气,停电而已,线路故障或者跳闸了,很正常的,明天大人就弄好了。所以,不准再哭了,听到没
鹿鸣剥开糖纸,把橙色的糖块放进嘴里,甜味丝丝缕缕地化开。她看着施野被烛光照亮的侧脸,他明明也很害怕(她刚才看到他进门时悄悄松了口气的样子),却偏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来教训她。
可是,很奇怪,她真的不怕了。温暖的烛光,甜滋滋的糖果,还有身边这个嘴上嫌弃却跑来陪她的男孩,让这个凛冽的冬夜变得不再那么难熬。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细的:……嗯。
施野似乎满意了,偷偷瞟了她一眼,见她安安静静地吃着糖,烛光下的小脸恢复了粉润,他才悄悄把另一颗糖塞回自己的口袋,然后挺直小小的背脊,像个小卫士一样,陪她一起守着这片黑暗里温暖的光亮。那一刻,鹿鸣仿佛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内心,发了芽。
3
画室里的心跳
高一的日子像被风吹乱的书页,哗啦啦地翻得飞快。施野似乎一夜之间拔高了不少,褪去不少稚气,那张总是带着点不耐烦的俊脸意外地成了校园里的焦点。情书、礼物,甚至走廊上大胆的告白,变得司空见惯。
鹿鸣坐在他斜后方的位置,能清晰地看到又一个女生红着脸把精心包装的巧克力放在他桌上,然后被他头也不抬、用一贯冷淡的谢谢,不用打发走。她低下头,用力划着练习本上的英语单词,笔尖几乎要戳破纸背。心里那种闷闷的、酸酸的感觉,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莫名地烦躁。
她和施野依旧一起上下学,走过那条走了无数次的、栽着梧桐树的老街。这是从小到大的习惯,两人并排走着,常常沉默,偶尔斗嘴。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段路在鹿鸣心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会偷偷留意他背光的侧脸轮廓,会因为他无意间靠近的手臂而心跳漏拍。
这种隐秘的心事,却被另一个人曲解了。
姜笙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漂亮又张扬,她对施野的喜欢几乎人尽皆知。她看到总是和施野并肩而行的鹿鸣,那个看起来安静又普通的女孩,眼里渐渐积满了不甘和误解的妒火。
一天放学,鹿鸣因为做值日晚走了半小时。天空泛着灰蒙蒙的暮色,教学楼里已经空旷下来。她独自背着书包走下楼梯,却在拐向校门口的小路上,被姜笙和另外两个女生拦住了去路。
鹿鸣是吧姜笙抱着手臂,上下打量她,眼神带着轻蔑,天天缠着施野一起走,很有意思
鹿鸣一愣,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我们没有……
没有姜笙打断她,逼近一步,那你凭什么天天跟他一起看你那穷酸样,以为施野会看上你警告你,离他远点!别自作多情地缠着他!
难听的话语像冰冷的石子砸过来。鹿鸣脸涨得通红,不是害怕,而是被羞辱的愤怒和委屈:你胡说!我们只是邻居!
邻居姜笙冷笑一声,对旁边两个女生使了个眼色,那正好,给你换个‘安静’点的邻居待一会儿。
她们不顾鹿鸣的挣扎,推搡着她,把她强行带到了旧艺术楼角落那间早已废弃、据说常年锁着的画室门前。不知姜笙从哪里弄来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门,一股陈旧的灰尘和颜料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好好在里面反省一下吧!姜笙用力把鹿鸣推了进去,然后迅速关上门,从外面传来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放我出去!开门!鹿鸣用力拍打着厚重的木门,声音在空荡的旧楼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画室里没有窗户,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门缝底下透进一丝走廊灯惨白的光。巨大的画架蒙着白布,像沉默的鬼影堆叠在阴影里。空气冰冷,带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恐惧像潮水般漫上来,淹没了之前的愤怒。她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抱紧了膝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暗和寂静吞噬着感官。奶奶应该在家等急了……施野……他早就回家了吧他怎么会知道她被关在这里
就在这时,远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喊声,像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鹿鸣!鹿鸣!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明显的焦急,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是施野!
鹿鸣猛地抬起头,心脏狂跳起来,她用尽力气拍打门板:施野!我在这里!画室!我在旧画室!
脚步声变得急促,飞快地朝这边跑来。紧接着是用力拉拽门把手的声音,以及施野暴躁的低吼:鹿鸣!你是不是在里面门锁了!
是姜笙她们把我关进来的!鹿鸣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终于等到了他。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更重的踹门声和拉扯声,伴随着他咬牙切齿的咒骂:该死!
接着是一阵窸窣的响动,好像他在翻找什么。几秒后,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清脆地响起——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备用钥匙或者用了别的办法。
咔哒。
门猛地被推开。
走廊的光线瞬间涌进黑暗的画室,勾勒出施野气喘吁吁的身影。他额发微乱,校服外套的拉链都没拉好,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和怒气。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昏暗的室内,迅速锁定在缩在门边的鹿鸣身上。
他一步跨进来,蹲下身,抓住她的胳膊,力道有些大:你怎么样她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的声音又急又冲,眼神像要喷火,上下检查她是否受伤。
鹿鸣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清晰的担忧和未褪的惊怒,所有强撑的坚强瞬间瓦解,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看到她哭,施野整个人明显僵了一下,脸上的凶悍和怒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只剩下一种笨拙的无措。他松开抓着她胳膊的手,指尖蜷缩了一下,喉结滚动,最后只是别开脸,声音生硬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
……哭什么哭,烦死了。找了你半天……电话也打不通……我就知道肯定是那些无聊的人……
画室外的走廊灯光落在他微微发红的耳廓上,异常清晰。
4
橘子汽水的夏天
高二的暑假,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晒化的柏油马路和冰镇汽水混合的味道。施野的生日就在这个盛夏的周末。
快点快点!磨蹭什么呀!鹿鸣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高高扎成马尾,几缕碎发被汗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她手里举着四张色彩鲜艳的游乐场门票,像只快乐的小麻雀,在原地蹦跳着催促。
思桃,一个同样活泼爱笑的女生,挽着鹿鸣的胳膊,笑着附和:就是就是,寿星公最大,但也不能让女士们等呀!
梁祁推了推眼镜,一脸无奈地看着旁边耳朵微红、故意板着脸的施野:野哥,生日诶,开心点嘛。
施野啧了一声,目光快速掠过鹿鸣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又迅速移开,手插在裤袋里,一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拽样:热死了,有什么好玩的。可脚步却诚实地跟着他们走进了喧嚣热闹的游乐场大门。
一进门,鹿鸣就被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巨大旋转木马吸引了。这个这个!先玩这个!她一手拉着思桃,另一手下意识地就抓住了施野的手腕,雀跃地往那边跑。
施野浑身一僵,手腕处传来她掌心温热柔软的触感,像过电一样。他耳根更红了,想甩开,最终却只是别扭地被她拖着走,嘴上还不饶人:幼不幼稚啊你。
音乐响起,木马上下起伏。鹿鸣和思桃坐在前面并排的白色大马上,笑着回头朝他们招手。梁祁拿着手机负责拍照。施野被迫骑在一匹略显寒碜的小粉马上,表情僵硬,可当鹿鸣回头对他扬起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时,他那点不耐烦忽然就消散了,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压下,假装看向别处。
接下来是过山车。鹿鸣是尖叫型选手,从第一个俯冲开始就放声大喊,结束后却脸蛋红扑扑地直呼过瘾。思桃也差不多。梁祁表面镇定,但发白的嘴唇出卖了他。而施野……他下来时腿有点软,却强撑着冷笑:就这一点感觉都没有。
嘴硬!鹿鸣笑嘻嘻地戳穿他,递过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玻璃瓶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在阳光下像宝石一样闪烁。施野接过,指尖碰到她的,两人都快速缩回手。汽水咕咚咕咚喝下去,酸甜冰爽,带着气泡炸开的刺激,像极了这个年纪的心事。
最后,他们站在了鬼屋入口前。阴森的音乐和阵阵凉风从里面飘出来。
怕不怕鹿鸣眼睛亮晶晶的,故意用手肘撞了一下施野,某人小时候可是不怕黑的英雄呢!
施野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喉结滚动了一下,硬着头皮说:……谁怕了。无聊。
然而一进入那片刻意营造的黑暗和诡异光线中,情况就急转直下。鹿鸣和思桃兴奋地在前方探索,时不时故意尖叫吓唬对方。梁祁谨慎地跟在后面。
而施野……他几乎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鹿鸣身后,呼吸明显加重了。
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角落弹射出来,伴随着凄厉的音效。
哇啊啊啊!鹿鸣和思桃配合地发出夸张的尖叫,反而把工作人员逗笑了。
但与此同时,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明显属于男生的低呼从鹿鸣身后响起。紧接着,她的手腕被一只冰冷而汗湿的手紧紧攥住,力道大得惊人。
鹿鸣一愣,回头。
昏暗闪烁的绿光下,施野脸色发白,嘴唇紧抿,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眼神里是强装的镇定和根本掩饰不住的惊慌。
他……真的怕了
鹿鸣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那个小时候在烛光里嘲笑她小哭包、真没用的小大人,那个在学校总是拽得上天的施野,居然怕黑怕鬼屋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嘲笑,而是……某种柔软的情绪。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没有拆穿,只是放慢了脚步,声音比平时温柔了许多,指向另一边:我们往那边走吧,好像出口在那边。
施野没说话,只是紧紧跟着她,手一直没有松开。
直到终于重见天日,灿烂的阳光洒满全身,施野才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她的手,脸颊爆红,眼神躲闪,欲盖弥彰地大声抱怨:里面什么破空调,冷死了!
鹿鸣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和强装镇定的侧脸,手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刚才冰冷的温度和紧张的颤抖。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没有追问,只是把手里喝了一半的橘子汽水又塞回他手里。
喂,施野,生日快乐呀!
阳光炙热,汽水清甜,少年的秘密和心跳,藏在鬼屋的黑暗和此刻明媚的光影里,构成了这个夏天最独一无二的、橘子汽水味的记忆。
你说,毕业了,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
5
跨越距离的星轨
高考前的那个寒假,寒意还未散尽,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砸向了鹿鸣。常年在外、几乎只在过年才见面的父母回来了,带来的不是团圆的温暖,而是一个冰冷的决定——他们为鹿鸣联系了另一座城市更好的高中,要求她即刻转学,进行最后的冲刺。
反抗是徒劳的。大人的世界有他们的权衡和道理,那些关于前途、关于资源的字眼,沉重得让鹿鸣无法反驳。奶奶沉默地帮她收拾行李,苍老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她的校服,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她给施野发信息,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发出干巴巴的几个字:施野,我要转学了。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施野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他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罕见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转学哪个学校……
鹿鸣握着手机,站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冬日的风吹得脸颊生疼,她听着他连珠炮似的问题,鼻子发酸,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就……我爸妈安排的,说那边师资更好。没事,反正……反正就最后几个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久到鹿鸣以为信号断了,才传来他闷闷的声音:……什么时候走
明天。
又是一阵令人心慌的沉默。
鹿鸣,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低而清晰,别忘了你要考哪里。
宜赫大学。那是她心心念念的设计殿堂,她曾在无数个夜晚,对着星空和施野描绘过关于那里的梦想。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喉头发紧。
分离的日子变得寡淡而漫长。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高压的学习氛围。唯一的慰藉,是每晚固定时间的电话。
他们不开视频,只是通话。常常是接通后,两边都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响动。有时会遇到难题,鹿鸣会小声地嘟囔,电话那头的施野就会停顿一下,然后用一种故作嫌弃实则耐心的语气,开始给她讲解思路。有时是他那边传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鹿鸣就知道他大概又在刷理综题了。
他们很少闲聊,更多的是这种无声的陪伴和偶尔的学习交流。但仅仅是知道电话那头有个人,和自己一样在灯下奋笔疾书,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努力,就足以驱散异地求学的孤寂和压力。一根无形的电话线,串联起了两个城市挑灯的夜晚,也悄悄维系着某种未曾言明的情愫。
高考终于在一片蝉鸣中结束。走出考场,阳光刺眼,鹿鸣长舒一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漫长而疲惫的仗。她迫不及待想回家,想告诉奶奶,想……告诉施野。
然而,还没等她消化完解放的喜悦,父母的电话再次来临。这一次,是正式的通知——他们离婚了。漫长的冷战和争执终于画上了句号,而告知她,仿佛只是流程中必要的一环。
巨大的空虚和茫然瞬间淹没了她。原本设想的疯狂和庆祝都失去了意义。她沉默地收拾行李,回到了奶奶的小院。夏日的院子依旧葱茏,可她却觉得心里空了一块,闷闷地疼。
她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她回到小院的同一时间,施野一家也动身前往遥远的老家,探望年事已高的祖父母。他本想考完就第一时间去找她,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家庭行程打乱。他想给她打电话,信号却在颠簸的旅途中断断续续。
两人再次错过。
填报志愿的日子到了。鹿鸣看着志愿表,毫不犹豫地在第一志愿栏填上了宜赫大学·服装与服饰设计专业。这是她唯一的坚持和梦想。她不知道施野考得怎么样,他们之间联系很少,他似乎总是欲言又止。
直到录取通知书陆续抵达。鹿鸣如愿收到了宜赫大学滚烫的通知书。奶奶高兴得直抹眼泪,连声说好。
而几乎在同时,她的手机疯狂响起,是梁祁打来的,语气激动得变了调:鹿鸣!鹿鸣!你知道施野那家伙报了什么学校吗!我的天!他居然报了宜赫大学!航空宇航制造工程!他都没跟我们说!这小子藏得太深了!
鹿鸣握着手机,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感觉迅速蔓延开。宜赫大学……他什么时候决定的他从来没说过……所以那次电话里,他问她别忘了要考哪里,不仅仅是提醒她,更是……在确认他自己的目标
她颤抖着手拨通施野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施野……鹿鸣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你怎么也报了宜赫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他惯有的、略显别扭的语气:怎么就许你考名校,不许我追求理想宜赫的航空专业很好,不行吗他才不会承认,翻烂了志愿指南,计算了无数次分数线和排名,只为了能和她去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大学。
九月初,大学开学。熙熙攘攘的新生报到处,鹿鸣拖着行李箱,有些茫然地寻找着自己学院的接待点。
喂,笨蛋,这边。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鹿蓦然回头。
施野站在不远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好像又长高了些,眉眼间的少年气褪去些许,多了几分棱角,但看她的眼神,还带着那股熟悉的、伪装起来的不耐烦。
他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沉重的行李箱拉杆,目光扫过她身上别着的设计学院新生胸牌,又指了指自己胸口航空航天学院的牌子,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得意的弧度。
以后……他顿了顿,耳根微微泛红,视线飘向别处,声音却清晰地落在她耳里,……总算不用隔着电话给你讲题了。麻烦精。
鹿鸣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看着周围崭新的、充满希望的大学校园,看着身边这个从小到大、吵吵闹闹却始终在她左右的人。父母离异带来的阴霾,似乎被眼前的阳光和少年驱散了不少。
她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星星。
嗯,她轻声说,带着无比的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还好,身边一直有你陪着我。
施野哼了一声,没回头,但拉着她行李箱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领着她,一步步走向他们共同的、崭新的未来。